28、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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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西不敢直视宋亦川的眼睛,他在脑海中轮回过无数遍宋亦川这句话，却依旧在只言片语中，不能品味出其中确切含义。

他叹了口气,抿着嘴不知该如何作答。

宋亦川也一直未曾言语，只静悄悄地将目光落在晏西莫名攥紧的蕾丝桌布上面。

晏西的不对劲儿，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也许三年前第一次见到那个“晏西”的时候,他尚还能被伪装蒙骗一刻。

可晏西是他看着从小长到大的，只要有一分一毫的改变，他都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更何况占据了晏西身体长达三年之久的那个“晏西”,演技拙劣到他根本不想理会。

他试了无数种法子,想要找到真实的晏西，想要找回真正的晏西,可到底都失败了。

甚至他这个无神论者，都开始迷信了起来,相信也许有一天神仙会将他的小孩儿带回来。

或许是神仙真的听见了他的祈愿,晏西真的回来了。

晏西感受着宋亦川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烧的难受。他想要抚摸，却又恐惧触碰。

只因为这个答案，他同样也不知道。

其实他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可每每想到必是噩梦缠身。几次三番他在睡梦中惊醒,都如同水中捞出一般，浑身大汗淋漓。

每次在噩梦中，他无数次再次陷入书外世界的牢笼，只余下面前的一张书桌，和一本翻开的小说。

小说内容便是穿书者占据了他身体后，用着他的身体做出出格的事情,用着他的嘴巴说出狂妄的话语。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只要他思索了这个问题，定然是会被梦魇缠身，久久不能挣脱。

可真等到他醒来，环顾着四周黑暗的墙壁，那就像是牢笼一般，将他无休止地禁锢在了这个铜墙铁壁之中，不得逃脱。

他愈是想这个问题，就会愈发得将自己困在思维的恐慌之中，不能自拔。

可现在宋亦川又将他好不容易忘却的问题剥开，血淋淋地搁在他面前，让他不得已再一次逼迫着自己面对。

几回梦魇已经让晏西没了再面对这件事的勇气，他塌下了肩膀，像是卸去了浑身力气一般轻声说道：“我不知道……”

他急匆匆地仰头灌下几口水，水珠沿着他的唇角落在喉结上，又沿着喉结的上下滚动，进了浅色的衣衫深处。

手下白色的蕾丝桌布已经被他揉搓的起了深深的皱褶沟壑，他垂着眼眸，眼睛却是比下午那会儿更加得红了起来。

他的声音细若蚊吟：“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也不想的……对不起、对不起……”

晏西就像是魔怔了一般，猛地站起了身来，身子越过桌子握住了宋亦川的手，他眼底全是祈求，一个劲儿的和宋亦川道着歉：

“亦川哥哥，真的对不起，那些话都不是我说的。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说过……”

“我没有说过让你不要借着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就对我管东管西、指手画脚的。”

“我没有说过宋亦川或者y先生，拍摄的东西什么都不是。你拍的电影真的很好很好很好，故事性逻辑性画面都是最上乘的。”

“我没有说过你就是个垃圾，你根本什么都不配做，甚至不配活着！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在我心中却是最最好的人！从过去到未来，一直都是，一直都继续会是的。”

“我没有攻击过你的一切一切……真的，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你相信我！”

“我求求你，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

“亦川哥哥，我是、我是……”

喜欢你的。

晏西的话语噎在了嗓子眼里，怎么也都说不出来了。

他睁着眼睛看向包厢门口突然出现的颜荨，话语顿在了最关键的时刻。

颜荨见到他们两个正坐在桌前，捧着剧本左右环顾了一下。他缩了下脖子，将剧本更紧地抱在胸前，但却转头出了餐厅。

他算个小小的插曲，可偏偏就是这个插曲却将晏西的一切勇气抹平。

他像是卸尽了全身气力一般，什么都未曾剩下。

晏西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只有他还在剧烈起伏的胸膛，才能记得两分钟之前发生了什么。

宋亦川惊异于他这一连串的剖白，表情几近有了裂缝，可最终还是控制住了。

晏西咕咚咕咚灌下了两口放在手边的水，却陡然睁着眼睛偏过头，扇着舌头说道：“好辣！”

他的脸色不知因为之前如钢珠一般喷发的话语，还是因为水杯里的液体，涨得通红。

他只觉得一股子浊气从他的脸颊一直烧到了颅顶，控制不住的迷蒙感觉包裹住了他。

宋亦川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儿，连忙拿过他的水杯放到鼻子旁边嗅了一下。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哪里是纯净水，分明是酒。

酒水特有的辛辣味道冲进了宋亦川的鼻腔，全然昭告着这杯酒的度数并不低。

宋亦川弄明白了晏西突如其来的冲动是怎么一回事，赶忙摇了叫了服务生来换上真正的温水。

他蹲在晏西的身前，小心翼翼地将水杯递上，看着晏西小口小口地咽下，面色也缓和了许多，这才放下心来。

晏西嘴唇碰在水杯旁边，垂下的睫羽像是小扇子一样忽闪了几下，刷去了他掩藏许久的情愫。

他坐直了身子，缓缓说道：“我没事啦！”

刻意装着俏皮的语气，却让宋亦川听着变皱了眉。

明明脸燥红的像是涂了颜料，却偏偏还要嘴硬。

他从前也是这般的。

宋亦川站起身来，射灯自他身后而来，将他的影子拉的长而大，阴沉沉地覆盖在晏西身上，将他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晏西蓦地打了个哆嗦，说道：“真的没事了，我刚才没意识到那是酒，我以为是水呢。”

他脑子里面混混沌沌的，可对着宋亦川笑得却是清清明明。

宋亦川的影子离他越近，就裹得越紧，直到他感受到耳畔有温热的气息扑来，才听见宋亦川说道：“小西，我说过的，那不是你。”

晏西觉得自己仿佛是酒劲儿上了头，脑子里的迷糊被搅得更甚，乱七八糟的。他根本来不及思考清楚这句他第三次听见的话语，到底是不是因为宋亦川猜到了。

他想着也许是猜测到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吧。

不对的话，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他全然不知，脑子里就像是混了浆糊一盘，黏黏糊糊又迷迷茫茫的。

但终归是他打了个酒嗝，冲散了一切。

宋亦川收敛了自己的目光，也拉远了与晏西之间的距离。

晏西想要挽回那段距离，可自己却被酒精夺了行动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距离拉远。

宋亦川唤来了服务生，问清楚了酒水上错是因为他们的不仔细。

晏西却有些感恩于这次的错误，如果不是因为酒壮怂人胆，他的满腔歉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抒发。

他叹了口气，悠悠晃晃地站了起来，右手紧扣着桌角，对着宋亦川笑笑，说道：“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就不要再说他们了。我之前也没喝多少，放心吧。还好没有夜戏了，我可以回去睡一个好觉，等、等明天继续精神奕奕。”

他强撑着身子，保证自己没有一站起来就摔倒。但不过伸了个懒腰的机会，双手离开了扶住的桌角，便就险些没有站稳了。

宋亦川一把扶住了他的身子，好似在强压着自己心底的怒气一般。但他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对着晏西说道：“好。”

他什么时候，对晏西说过不好？

他不知道。

也许晏西自己都不知道。

他看着努力瞪着自己眼睛，拙劣的在酒后演着清明的晏西，不禁摇了摇头。

恰巧安娜来了电话，语气中有些急躁地告诉宋亦川，片场有些问题需要他处理。

他看着面前眼睛都蒙上了一层雾气的晏西，刚想要拒绝，就听见晏西说道：“没事的亦川哥哥，你快去片场吧！我、我没事的，嗝。”

晏西打了个酒嗝，方才只是微醺，可他后来灌下去的那半杯，却让他眼前都开始天旋地转了起来。

他看着宋亦川，从前和现在重叠在了以前，让他不由自主地叫出那声“亦川哥哥”。

宋亦川瞳孔骤缩，眼眸沉得要命，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晏西，眼神好像要将晏西烧出个洞出来。

亦川哥哥。

多好听的字眼，只因为是从晏西口中说出来的。

宋亦川多想听听再从晏西再说多几次，可是安娜的第二个电话也打了进来：“老板，现在这边剧本是有些问题，可能确实需要麻烦您过来一下，我和导演助理处理不好。”

“嗯。”宋亦川放下了电话，撞上了虚掩着的包厢门。

他抬手顺了顺晏西的毛，晏西就迷迷糊糊却又乖乖巧巧地抬眼看着他。

他有些忍不住，将下颌搁在了晏西柔软的发丝之上。

晏西只能瞧见面前的位置，是宋亦川最薄弱的喉咙处。喉结随着宋亦川微微的吞咽动作，而上下滚动着，诱人的要命。

晏西脑子一懵，自己柔软的嘴唇边已经擦过了宋亦川的喉结上面。他当真不是故意的，不过是脚下虚浮，怎么也站立不稳罢了。他晃了晃脑袋，想要多远离宋亦川些许。

可一瞬间，宋亦川捏紧了扶住的晏西肩膀，嘴角抿成了一条线，他眼睛眯了起来，银丝框眼睛霍然升腾起一片薄雾，将他目光中的情/欲尽数掩去。

他缓缓地拉开了眼神迷茫的晏西，喑哑地问道：“小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晏西皱着眉头不明所以，从鼻腔里哼出来了一个疑惑的嗯字。

宋亦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力地说道：“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他给安娜发了消息，让安娜叫小杨过来，将晏西带回房间去安顿好。

见到小杨衣服都没穿整齐，就奔着晏西来，让他全部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的场景，宋亦川终于放下了心。

他终于明白晏西说，小杨是沈迹精挑细选给自己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小杨傻呵呵地跟宋亦川打了个招呼：“宋……y先生，那个，晏老师我就先带回去了。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解酒药那些我都有，应该不会耽误明天的拍摄工作的。对、对了，晏老师喝了多少啊？”

宋亦川朝着桌子上的水杯努努嘴，小杨立马傻眼：“我的天，这么多啊！”

宋亦川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了歪倒的晏西身上，说道：“没事的。”

他知道晏西酒品不算差，只是晕的有些快，不大一会儿就能睡着。等他睡醒了，也没什么宿醉的后遗症。

他知晓这些，也是因为当年陪着晏西过了十八岁的生日。

那时候，他还曾告诉过晏西，他是喜欢他的。

宋亦川敛下眸色，又对小杨说道：“照顾好他。”

小杨连连点头：“放心吧，我不会让晏老师出现一点问题的！”

“嗯。”宋亦川又替晏西掖了下衣角，“房卡给我。”

“啊？什么房卡？”小杨一脸懵逼，不明所以。

“晏西房间的房卡，你有吧？”

小杨这才明了，浑身上下摸了一下，从内里的兜里掏出了一张1608的房卡，递给宋亦川，说道：“宋导你要房卡干嘛？我真的会照顾好晏老师的，你不用担心的！”

“不担心。”

宋亦川从小杨指缝间抽出了房卡，放进了自己的钱夹。刚迈出两步，又转回头说道：“谢谢，照顾好他。”

小杨望着宋亦川的背影，挠了挠头。

晏西睁了睁迷糊的眼睛，皱着眉头问道：“这是哪里啊？”

“还在酒店餐厅呢晏老师。我现在带您回去，您一定要配合些。”小杨撑着他的身子，带着他往外面走，顺手就把宋亦川衣服搭在了晏西的头上，替他遮挡了一部分目光。

就算是再酒店里，也不能叫晏西被照到这种醉醺醺的照片，如果流出去，很容易被心怀不轨的人，拿去黑晏西。

晏西没有拧巴，反而乖乖地让小杨把他面前光线全部遮挡了去，只留着一寸从扣眼里看到的光景在眼前。

他哼了一声，没再问了。

小杨一路上扶着他回去，他是配合的，也没费多大的力气，他们就到了1608的门口。

好在小杨知道晏西自己的房卡，平日里都是放在他外衣口袋里的，直接掏出来就刷开了门。

冬至蹲在门口等了好久，见到是小杨拖着一个头上盖着黑乎乎衣服的人进来，也吓了一跳，直往角落里面躲。

但它还是没忍住，探头探脑地躲在桌角后面，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像是平日里的晏西一般。

酒味覆盖了晏西身上原本清爽的味道，冬至嗅了半天才认出来，这是他的老父亲。

小杨把晏西搀扶进去之后，晏西自己就坐在了地毯上面，头发的衣服也没有摘，一动不动地盘了个腿。

小杨锁好门之后，忙不迭地折返回去，就见了这么一副光景。

他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早知道晏老师喝完酒更可爱了，我一定早就扯着晏老师一起喝酒了。”

不过他也就是口嗨一下，没敢动真章。他连忙帮晏西把盖着脸的衣服摘了下来，晏西却依旧呆呆地坐在原地。

晏西看着很是正常，只是不说话也不笑，什么表情都不做罢了。

倒像是个小木偶，能叫人提着拿捏一般。

小杨伸着手在他眼前晃悠了两下，他也没有搭理小杨。

小杨瘪瘪嘴，准备先帮晏西卸个妆。澡他是没法帮着洗了，只能说先帮晏西把脸上这些个化学物质去掉。

他刚转身进卫生间，还没有开始放水，就听见晏西嘟嘟囔囔的。

他忙回过头问道：“怎么了，晏老师？”

可他一转过去，晏西就又不说话了。

一来二去好几回，小杨一直没听清楚晏西在嘟囔些什么。总是他一问，晏西就闭着嘴缄口不言。

好奇心烧得他心里难受，这回他学了个聪明，故意装着去卫生间，却躲在了离晏西很近的镜子后面。

他终于听清了晏西说的是什么——

“亦川哥哥。”

亦川哥哥？

他以为只有颜荨会那么叫来着。

可现在，晏西也是这么叫宋导的。

小杨只觉得自己小小容量的脑子，终于变大了许多，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摇醒了晏西去确认。

安娜之前，说过什么来着？

他在原地呆了两分钟，这才想起来，他是要帮晏西卸妆的。

好不容易把晏西放上了床，他坐在床边看了晏西许久，确定晏西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个过去，自己也打了个哈欠。

小杨把冬至放到床上，看它自顾自地钻进了晏西的被窝，替晏西关上了灯，锁好了房门。

不多一会儿，黑暗中便出现了一道光亮——

宋亦川用小杨拿给他的房卡，刷开了1608的房门。

他关上了门，将外面走廊的光亮隔绝于了屋内的黑暗之外。

他花了十秒钟的时间去适应这房间中的黑暗，信步走到了晏西的床前。

晏西裹着被子睡得正香，不乱伸胳膊腿的好习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宋亦川听着他绵长舒展的呼吸声，便知道他睡得很沉。但他还是走到床边，替晏西掖了掖被角。

冬至自被窝里面露了个头出来，绿油油的大眼睛在黑暗中看清了来人是宋亦川。它想要喵喵叫一声，却听见了宋亦川微弱的一声“嘘”。

冬至缩了脑袋回去，又在晏西身上蛄蛹了一下，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

宋亦川交叠着双腿，倚在床铺正对面的沙发上，盯着晏西看了许久许久。

一晚上，他都在思考，晏西为什么会有那个动作。

那个……令他险些要把持不住的动作。

可他想不明白，明明从前的时候，晏西什么回应都没有给他。

宋亦川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放在一旁，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他这个掌控者，突然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小西，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宋亦川的声音悄然消失在黑夜之中，等第一缕光线透过未曾拉紧的窗帘缝隙照射到晏西身上的时候，晏西打了个哈欠睁开了眼睛。

他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地伸了个懒腰，对着还困得要命的冬至说道：“早。”

“早。”

晏西的瞌睡虫一下子就被吓了个精光，哪里来的男人声音，对着他说早？

冬至成了精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晏西喝多了擦了一下。

宋亦川：吃个炫迈？

晏西：……？

宋亦川：这样你就可以，根本停不下来？

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