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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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

葬礼的气氛很沉默,除了哀乐只有窃窃私语。

林错穿着黑色西装和林蔓在灵堂还礼，林缙在外招呼来宾，至于王旎,在林丛新去世那晚就不见人影了。

林错这是第二次参加过葬礼，第一次是他母亲方林意的。

那时他还太小，只是隐约觉得悲伤,跪在灵前不懂发生了什么,直到下葬后他才意识到他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现在，站在灵堂的一侧,送走一个又一个前来吊唁的人,并没有太多的实感。

又送走一个吊唁的人,林蔓忽然吸了吸鼻子,刚刚的人是林丛新生前的朋友，说了句伤感的话。

林错轻拍了下林蔓的背心，“蔓蔓,你去休息，这里我一个人就行了。”

“我不要。”

林蔓一把抱住了林错的胳膊,盯着前面成堆的白色菊花哽咽地说：“很讨厌，总是管这管那,又凶又不讲道，可是我还是舍不得。

明明还很年轻，去年的时候还骂我呢，说我没有养我,我就连饭都没得吃。现在他再也不会骂我了。”

林错不知要怎么安慰失去父亲的女,伸出另一边的手把林蔓抱过来，轻轻摩挲着林蔓的头，一动不动。

王诤予过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林蔓算是他的外甥女，虽然没有见过次，但一直很喜欢林蔓活泼又懂事。

上前安慰道：“林错，蔓蔓，节哀。”

林蔓终于放开林错，抬起头擦了擦眼泪，和林错一起回了个礼。

和王诤予一起的还有王诤予的父母，两位老人头发花白，面目慈祥，先是怜爱地看了林蔓，然后把视线转向了林错，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好孩子，辛苦你了。”

老人抓住了林错的手，心疼不已地拍了又拍。

林错有些尴尬，两位老人若是以林蔓外公外婆的身份，拉的应该是林蔓的手。

不管两位老人是什么意思，并不想认什么亲，甚至不想去证实已经毫无意义的事，尤其林蔓在旁边，更不想让林蔓知道上一辈那些乱七八糟的恶心事。

可两位老人的目光实在殷切，不好对老人冷脸，只得对王诤予说：“请去外面休息吧。”

王诤予读懂了林错的意思，说道：“爸、妈，有什么话以后再说，走吧。”

两位老人终于点了点头，不舍地走开了。

林蔓好奇地看向林错，“我觉得外公外婆们有点奇怪，为什么老你？”

林错回答：“我怎么知道。”

“林错。”

韩哲扬喊了一声走过来，林错止住话题过去，和韩哲扬一起来的还有秦肃云。

“节哀。”韩哲扬上前抱了下林错，手掌用力拍在林错背上表示安慰。

林错被拍得发疼，推开韩哲扬说：“肋骨要被你拍断了。”

“抱歉，抱歉！”韩哲扬说着又向林蔓，做出十分沉痛的表情说，“蔓蔓，你也节哀。”

林蔓又吸了吸鼻子，一旁的秦肃云忽然微微欠身致意，严肃地说：“林蔓，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来找我，我和你爸爸是认识多年的好朋友。”

“谢谢。”

林蔓冷淡地回答了一声，对秦肃云说的话表示怀疑，秦肃云什么时候和她爸是好朋友了？

她觉得秦肃云是故意说给林错听的，余光偷偷往她哥那边瞟去。

可是秦肃云并没有林错。

林错在秦肃云开口时就发现了，秦肃云的视线从脸上一扫而过，像是根本没有见这个人。

不自觉打量起秦肃云，半个月不见精神了许多，像是真的走出来，恢复正常生活了。

这是他所期望，但感觉哪里不对。

韩哲扬看出林错在想什么，对林错挑了下眼，胳膊捅了捅秦肃云试探地说：“老秦，你没什么对他说的？”

用目光指林错。

秦肃云朝林错的方向一瞥，不解地问：“谁？”

其他三人同时一惊，这是失忆不认识了吗？

秦肃云接着补了一句，“这里还有谁？”

不是不认识，是看不见？

顿时，韩哲扬和林蔓都看向林错，怀疑自己的眼睛。

林错疑惑地伸手在秦肃云眼前晃了晃，秦肃云连睫毛都没颤一下，“不见我？还是你们都看不见我了？”

感觉也要精神出问题了。

韩哲扬拍了拍林错的肩膀说：“别紧张，有问题了是他。我也是才发现他这么牛，竟然还能睁眼瞎！”

“什么意思？”林错问。

“给你演示一下。”

韩哲扬向林错挑了挑眉，转向秦肃云说：“老秦，你家林林小宝贝该幼儿园放学了，你要去接了吧？”

秦肃云一脸凝重地抬手表，确实快到中午了，立即说：“抱歉，我先走了。”

韩哲扬又拽住要走的秦肃云，“等等，老秦，你忘了林林已经上高中了，中午在学校吃饭的。”

忽然，秦肃云愣住了，眼神空洞了片刻，像这是一个极难弄懂的问题，过了半晌终于有了答案，说道：“学校外面的巷子不安全，我还是得去。不对，去缙云湖出差了，天气预报说会发生泥石流，我要去找他。”

秦肃云说走就走，韩哲扬连忙把人挡住，怕真跑去缙云湖了，努力劝道：“你们林林早就不干建筑设计了，没有出差，在家好好睡大觉呢！”

韩哲扬说完，秦肃云又愣住，这时旁边有人朝秦肃云打招呼。

“秦总，你好，好久不见了！”

秦肃云像是从梦中惊醒，无声地低喃了一句，茫然的眼神有了焦距，朝对方看去的瞬间变回了‘秦总’，握手回道：“赵总，你好。”

“懂了吗？”

韩哲扬回到林错旁边。

林错懂了，最后秦肃云低喃的那句虽然没有声音，但从口型出来了。

——好好生活。

这是秦肃云最后答应的。

可是这样能算好吗？

韩哲扬表情复杂地说：“林错，你可能不爱听，但我前天见到他时，就变这样了，铭哥说这半个月都不太正常。好像把你给忘了，还自己脑补出了一个‘林林’，一会儿是个上幼儿园的小屁孩，一会儿是个高中生，一会儿吧，就是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在跟谈恋爱。”

说着发现林错脸色不太好，立即话峰一转，“不过你也没想太多，其他时候都很正常，你现在，妥妥的还是秦大魔王，们集团这半个月还签了个好亿的项目。”

林错视线追着秦肃云，知道‘林林’不是秦肃云脑补出来的。

上幼儿园的林林是他，高中生林林也是他，和秦肃云谈恋爱的林林也是他。

——如对秦肃云说一句‘我原谅你了’，秦肃云会不会真的好起来。

这个念头在林错脑中一闪而过，这一刻是真的希望秦肃云好起来，不是出于什么亏欠愧疚。

接着，又有吊唁的人过来，林错不得不回去。

后面的时间林错都没有机会离开林堂，而秦肃云总在灵堂不远处，朝秦肃云瞥去，总会不经意撞上秦肃云的目光，十分确定秦肃云到了。

秦肃云不是真的不见，只是把当作了不存在，一旦触到他的视线就会立即转开，可又偏不走远。

最后，下葬，告别，葬礼结束，只是多云的天气突然下起小雨。

墓前其他人都走完了，只剩下林错三兄妹。

林错撑着黑伞，最后看了眼墓碑，“雨下大了，走吧。”

“哥。”林缙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对上林错的视线，“王诤予可能已经告诉你了，王旎和你母亲在出生时被抱的事。”

林错没想到林缙会在这时候提这件事，下意识向林蔓说：“蔓蔓，你去外面等我们。”

“我不要！林缙，你刚说什么！”林蔓坚定地拒绝，眼神质问地面向林缙。

林缙继续说：“这件事在王旎嫁进林家时，我就知道了。

对不起，我骗了你这么多年。爸对我的偏爱不是因为我考试比你好，不是因为我得了第一，是因为我故意在他面前表现的。你母亲才是王家真正的女儿，这是真的。”

林错着林缙半晌，最后哂笑出声。

问林缙，“所以这才是你的愧疚？那时林丛新逼我回去，你是不是就已经知道林丛新病了？”

林缙承认道：“是。我答应会帮他守住林家，那时就留了遗嘱。名下80%的股份都归你，剩下20%归蔓蔓，只要你愿意，我这辈子都会为你打工，当作我抢走父爱的补偿。”

林错又笑了一声，笑的一生就像个笑话，在所有明白人中间，只有白痴一样斤斤计较那点温情。

结所有人都明明白白，清楚知道自己的利益，要什么不要什么。最后好像谁都对愧疚，谁都要补偿他。

可他不需要林丛新的股份，也不需要林缙为他打工。

需要的已经永远也偿还不回来了。

“蔓蔓，你跟林缙回去，我想、去走走。”

林错最后只对林蔓说了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林丛新的墓前。

林缙知道说出他最害怕暴露的秘密，林错不会对他怎样，只是他们的距离会越来越来，远到再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那个阳台红着脸害羞的年，真的不会再回头了，就像林错此时的背影。

“林缙，你个大白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林蔓忽然扔了伞，挥拳捶向林缙。

林缙微笑地说：“对不起，蔓蔓，我永远地，把你哥弄丢了。”

林蔓吸了吸鼻子，倏然大哭起来，她有太多事不清楚，不明白最难过的是什么，但是说不出的难过。

这一瞬间，她仿佛失去了所有。

林错走远后再也听不到后面的声音了，墓园很大，阶梯很长，像是永远走到不头。

还是走出去了，也不知道想去哪儿，只是想走远一点，可具体想离什么远点他又说不清楚。

最后他开车上路，漫无目的地随意乱开。

墓园山下的路冷冷清清，车辆稀疏。

林错好好行驶在路上，前面的一辆小货车突然停车。连忙绕过去，可小货车却莫名地拐了个弯，横在路中间，刹车已经来不及，只得直直地撞上去。

好在提前减速，车只是碰了一下，没有受伤。

小货车十分破旧，林错以为是车坏了，下车去问情况。

小货车也下来两个男人，连连地向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车突然出问题了！”

“该赔多钱，我们一定会赔的。”

林错打量着两人，其中一人道着歉突然伸手来抓，察觉到异常时，对方抓住他，捂住他的口鼻。

挣扎片刻，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