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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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

天气逐渐转热,林错生活也恢复了正常，因为生病没能去送贺繁之回去，过了好几天他才想起来,抽着上班的空闲给贺繁之了个电话。

贺繁之那边直接挂了，接着回拨了一个视频电话。

看到贺繁之在镜头里帅脸，林错不自觉浮起浅笑,“你穿西装样子,我都不认识了。”

“真吗？帅吗？”

贺繁之把镜头拉远，从头到脚都拍了一遍,重新凑近了说：“林错哥,你病好了吗？”

“好了。”

“那你跟我哥？”

林错表情一顿,随即回答：“我跟他没怎么,早就没——”

“宝贝，你在跟谁、是林林小宝贝吗？”

林错话没说完，手机里忽然传出一个女声,他反应了片刻才确定是贺珊。

镜头晃动，再次固定时,屏幕里人变成了贺珊，看起来丝毫不像两个男人母亲,神态显得非常年轻。

但林错实在受不了‘林林小宝贝’这样的称呼，他母亲都没有这样叫过他。

“小宝贝，你不开心吗？是不是小云又惹你不开心了？”

贺珊仿佛和他认识许久长辈一般，但实际他们不过见过两面,上一次林错完全不记得。

林错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样的关心,尴尬地沉默下来。

贺珊完全不冷场，继续说：“我还记得你妈妈，她可真漂亮,和我见过所有美人都不一样，她就像冬天太阳一样，让人感觉温暖极了。”

林错不知道是不是贺珊平时中文说得太少，用词语气都过于浮夸。他礼貌地笑了一下，仍然不明白贺珊究竟想对他说什么。

“上次见到她时，可能是因为我们是陌生人，而我又很亲切，所以她跟我说了她的心事。她说她爱上了她最好朋友男朋友，还因为一次意外有了孩子，最后在男朋友说要对她负责时，她背叛了她的好朋友。可是他们结婚后，男朋友仍然放不下她的好朋友，她夹在中间非常痛苦。

所以，她希望她的孩子可以不在受感痛苦，不要委屈压抑自己，选择自己想要。”

林错没想到贺珊说的是这个，怔住表情，一时间回想起了许多事。

他母亲在世时，虽然总是不高兴，但从来没有骂过他，对他很温柔，大多数时候他其实都是自得其乐。

在他很小的时候，也有过一家三口幸福的记忆，虽然他只记得零散的片段。

贺珊最后说：“小宝贝，爱人是谁不重要，重要是对方能不能让你过得轻松快乐，果不能就换，总会有合适，开心一点，为了你漂亮的妈妈。”

林错飘远思绪被拉回来，这位母亲实在是别具一格，他以为贺珊会为秦肃云说说好话，或者别的，结果竟然让他不高兴就换一个爱人？

不过从贺珊事迹来看，倒是很符合她的享乐主义。

他没办法像贺珊说那样，但还是回道：“谢谢，我会。”

贺珊对着镜头做了个飞吻，“那你继续和繁之聊天。”

手机回到了贺繁之手里，林错松了口气。

“林错哥，对不起，我妈她总是这样，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其实她很好。”

贺繁之笑了笑，“只要不当她的孩子，都会觉得她很好。”

林错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贺珊虽然说话很直接，但他并不讨厌。不过作为贺珊大概真不是合格的母亲，不然秦肃云也不会被贺起的教育变成现在的性格。

他不自觉又想起面不改色电击的秦肃云，仍然会觉得心脏发闷。

他不想被贺繁之看出来，跳过了这个话题，最后聊了小半个小时，直到秘书来敲门。

“繁之，我这边有事，下次再聊。”

“林错哥，再见。”

贺繁之眼中失落一闪即过，他们可能不会再有下次了。

林错没多注意，放下手机就秘书推门进来。

“林总，王影帝来了。”

“叫他直接进来。”

秘书出去后，王诤予隔了片刻就进来。

自从上次温泉之后，王诤予对林错态度越来越往长辈上靠，让林错有些不适。

“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黑眼圈这么重。”

王诤予进门朝林错看了一眼，直蹙眉头。

林错摸了摸眼下，没有回答这个问，起身反问道：“你是杀青了？还是又偷懒回来了？”

“我什么时候偷过懒！我可是一杀青就回来看你了。”

王诤予犹豫了片刻问：“是不是因为林丛新的事？”

林错坐到沙发上，深吸了一口气，转眼看向了王诤予。

他不只是因为林丛新，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包括刚刚贺珊告诉他，他从来不知道林丛新原来在跟他母亲结婚时，是有女朋友，而且那个女朋友多半就是王旎。

这些事他没办法对王诤予说，甚至没办法对任何人说。

王诤予坐到林错旁边，拍着他肩膀说：“别想太多，生老病死，人生常态。”

林错没有回答，他又说：“没吃饭吧？带你吃饭去。”

林错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了下班。

他没有拒绝，收拾东西和王诤予一起下楼，走到车旁时接到了林缙电话。

“哥，你来一趟医院吧。”

林缙语气平静，没有多余解释。

林错开车门的动作蓦然一僵，格了两秒，回答道：“好。”

有时林错相信这世上是有玄学的，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还是小时候，林丛新把他赶出家门，对他说‘我要去告诉你妈，你有多不听话，她也不会原谅你’。

梦里他哭得很大声，害怕林丛新告诉他母亲，醒来后才想到他母亲早就不在了。

“王影帝，我不能跟你去吃饭了，我要去一趟医院。”

林错放下手机回头看向王诤予。

王诤予毫不犹豫地转到驾驶座那边，“我开车，送你过去。”

林错要拒绝，被他直接拽开，最后只好让王诤予开车。

医院病房外走道还是那么安静，林丛新病房的门微开着，林错和王诤予走过去，林错正要推门时，听到了门里声音。

林丛新说：“林缙，你是我最信任孩子，以后他们就交给你了。尤其是林错，他和他妈一样固执，认定就不肯回头。你要多包容他一点——”

林错从门缝看进去，林丛新抓着林缙手，林缙直直站在床头微点了点头回答，“好，我会。”

林丛新缓缓地继续说：“谢谢，我知道这难为你了。”

林缙没有接话，回头看向了门口。

林错对上林缙转来的视线，大方地推开门进去。他走到林缙旁边，盯着躺在床上林丛新。

林丛新的精神看起来不错，比这段时间的精神都好，看到林错进来瞬间冷下脸，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

林错直接问：“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林丛新终于开口，“以后没有人再管你，你可以为所欲为了。”

“我现在也可以为所欲为。”

“那你滚吧！”

林丛新不屑地扭开头，看向了另一边的窗。

天光暗下来，城市点起了灯光，流光溢彩，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灯光后面有无数人与人之间的喜怒哀乐。

林错这次没被林丛新骂走，直直立在床边盯着林丛新，好半晌林丛新才再次开口，只是仍盯着窗户外面。

“是我对不起你妈妈，当年都是我错，是我向她承诺会照顾你们。但是，终究她还是不爱我，是我强求了她，连你名字她也要叫作‘错’，最后让她郁郁而终。”

林错此时忽然发现，他已经能平静地听林丛新提起他母亲了。

他想起贺珊说事，很想问林丛新当年究竟在想什么，那个被他抛弃女朋友是不是就是王旎。可他又不想问，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

他母亲早就不在了，王旎对他做过事也不会变得不存在。

林错审视了林丛新许久，最后只说：“你要说对不起，应该对我妈说。可惜她永远都不会听到，这是你永远欠她的。”

林丛新终于转回头对上林错视线，眼神没了之前不屑，变得复杂。

他说：“林错，我知道你恨我，也不会求你原谅我。只是，最后你能再叫我一声吗？”

“我不恨你。”林错笃地回答，“但我不会原谅你。和血缘没有关系，在你赶我出家门时，我们就不再是父子了。”

林丛新眼眶里反射灯光闪了闪，没有强求，转过头不再说话。

林错站了片刻转身出病房，在门口对上进来的王旎。

这一次王旎没有失控地骂他，只冷眼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地从他身边越过去了。

林错忽然明白王旎为什么这么厌恶他，当年王旎就是林丛新的女朋友，因为他母亲怀了他才和林丛新结婚。

所以，王旎认为是因为他拆散了她和林丛新。

虽然他不明白这之间的逻辑在哪儿，却是最合理可能。

林错哂笑出声，王旎和他母亲抱错，结果了朋友，最后又因为一个男人反目成仇。

他懒得再去细想，走到外面，王诤予还等在走廊里。

“先去吃点东西。”

王诤予没有问别的，林错很感激。

他们一起出了医院，由于王诤予不方便去外面的店，于是林错去买了盒饭回车里，吃完后林错找出烟静静抽了一根。

然后，王诤予助理来接人，王诤予什么也没说，只拍了下他肩膀就走了。

林错在车里静坐了许久，然后给林缙带了一份外卖，又回到医院。

夜晚病房区外更加安静，林错开始一个人坐在病房外椅子上，后来林蔓也来了，坐到他旁边靠着他，谁没有说话。

凌晨，林丛新又进行了一次急救，这一次没有用多久。

凌晨四点半时，林错看着心电图上曲线变直线，响起刺耳的一声。

嘀——

林丛新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