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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中酒7

烈焰歌,是六壬灵尊的二弟子,五六岁大的时候被壬清弦从狼窝里拎出来的,跟着一群森林野狼茹毛饮血,自小被几头母狼叼着后颈肉提溜来提溜去的满山晃荡,皮糙肉厚野性十足。

壬清弦见到她时根本不知道这小女孩是被狼群养大的狼孩,只以为是谁家的孩子没看好被山坳里的狼叼了出来,光着屁股浑身是血的跟一头刚换毛的小雪狼撕扯着滚在一堆干草堆里。

本是一时好心想救出那很快会丧命狼爪下的小女孩,却万万没想到,他将月将压低掠过草堆把那孩子拎在手里的时候,那女孩脖子一扭张嘴在他手臂上咬了四个圆圆的血窟窿,胳膊上套着的几层衣物轻而易举被尖牙钻透,就跟没穿似的。

咬了一口不算,两排带了血的白牙还意犹未尽的磨着他胳膊撕扯了几下,兴许是嫌弃那套在肉上的几层布料咯牙,三两口便将壬清弦的一条袖子扯了个稀烂。

壬清弦咬着牙看着小女孩如火焰一般亮的深褐色瞳仁与她对视,花猫似的小脸上横七竖八全是干涸的黑红血渍,这人认命地暗叹一口气,既然拎出来了,就带回去养着吧,毕竟是个该两腿着地头顶青天直着走路的人,总跟着一群畜生光着屁股满山跑也不像话。

烈焰歌性子野,最初几年简直跟一头狼崽子没什么区别,光是教她直着走路躺着睡觉用手吃饭就把壬清弦和江娆累了个半死,那小丫头不光野性子难收,而且还特别记仇。

就因为壬清弦不声不响把她从狼窝里带出来这一件事,就让烈焰歌记了四十几年,直到师妹师弟们都长大成人,一个个礼貌乖顺,唯有她,从来没喊过一声师父。

黎千寻至今都记得,烈焰歌刚学会说人话的那天,他刚从绿水的酒窖里钻出来,迎面正好磕上他家老二那一句十分响亮的“老东西”,吐字清晰音正腔圆,而且那丫头还扬着下巴瞪着眼睛瞅着他,一丝不带怕的,眸子闪着亮光仿佛就是在说,“姑奶奶喊的就是你!”

镜图山上也是自从有了烈焰歌之后才开始鸡飞狗跳,而且那丫头不光欺负养在院子里的小禽小畜,还整天见缝插针的跟她师父吵吵闹闹,闹的欢了甚至大打出手,每每将两个软脾气的小师妹吓得围着院子一边出冷汗一边团团转。

几百年前镜图山上的那一家老小,若说逆徒,烈焰歌才是当之无愧的首屈一指。

黎千寻重生之后就没找到过烈焰歌一丁点消息,一直以为那丫头被他连累也死在了那场事故里,却从没想过,四百多年守着门为他聚灵的竟然是她。

黎千寻忽然干笑了一声:“哈哈,烈焰歌,绿水,老二真是兽族?”

绿水盯着黎千寻笑得跟哭似的表情,没吭声,只伸手在自己腰里摸了摸,掏出一个鹌鹑蛋大小的小瓶子,半透明的琉璃里头装着几个一闪一闪的小光团。

绿水将瓶子递过去,道:“你家老二就剩这些了。”

黎千寻捏着瓶子看了半晌,眉心皱成一块疙瘩,满脸都是不言而喻的难以置信,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兽族......为什么是萤火虫?”

绿水嫌弃的白了他一眼:“烈裔点睛,赤萤剪火,不记得了?”

黎千寻眉毛一跳,惊道:“老二是烈氏半妖?”

绿水欣慰的点了点头,抬起那瘦鸡爪似的手就要去摸黎千寻的头,却被对方一棍子打飞:“我不是你孙子,入戏真深!”

绿水委屈屈摸着自己小手讪讪道:“亏得烈焰歌化为赤萤才能守着门一点一点把你从里头揪出来,不然你以为一个灰飞烟灭的灵体真能从门里出来?若有那种好事就不会有什么魂飞魄散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了。”

黎千寻心里一阵憋闷,聚灵不难,若是要将被门收进去的碎灵引出来,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弄,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一直将帮他重生的人当成了绿水,毕竟绿水那老不死是守门人,即使他们俩上辈子关系很铁,守门人一族若有什么秘密是绿水未曾告诉他的,也未可知。

黎千寻摩挲着琉璃瓶,里头那只剩了三五只的赤萤不屈不挠的闪着红光,一如烈焰歌光芒流转的一双大眼睛。

碎灵聚灵之后,还需要以命换命的术法才能将死灵唤醒,修真界俗称换舍,也可以叫献舍或献丹,总之就是需要给灵体一个手脚灵活的真身。

而恰恰六壬灵尊本来就不是凡生凡养的肉身,三魂七魄归位便能灵体化实,不需要捡别人的旧壳子来用,烈焰歌化作赤萤之后也没了为人时的肉身,丹灵点睛之后,赤萤凋落。

只是终究烈焰歌修为不够,老不死便成了被丢在阴阳城的一个“弃婴”,之后被黎氏长女黎翎带回碧连天,开始了混世魔王一路纵横修真界的传奇生涯。

黎千寻将那小琉璃瓶装进乾坤袋,看着绿水微微挑眉:“老二怎么没的我知道了,小六呢,刚刚我说他死了你毫不吃惊,你知道他早已经耗尽了寿命是不是?”

绿水听了他这句追问,十分怜悯的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他,嫌弃道:“小六是凡体啊我的灵尊大人,之前是谁天天提醒我,咱们小六是凡修,要捧要宠要爱护。”

“小六丹鼎被毁无法结丹,一个凡修怎么可能活四百多岁?”

绿水一双黑豆眼精光一闪,隔着石案扑过去抓住黎千寻的肩膀,一脸高深莫测的戏谑:“爱情的玄妙岂是你这种不通风月的老东西能懂的...”

“别放屁!”黎千寻眉头一皱。

绿水满肚子长篇大论还没燃起来,就被毫不客气的掐了小火苗,他撇撇嘴,一屁股蹲回自己的凳子上,抱起石案上的相思醉灌了一大口,酒气乱喷的语调摇摇晃晃:“你不信我就不说了。”

黎千寻一脸胃疼的揉了揉额角,摆摆手:“你说,不骂你,也不打你。”

绿水掀着带褶的眼皮,细瘦的鸡爪子随意搭在酒坛上,幽幽道:“我何时骗过你,若不是你给他的那根墨藤,小六可能早就被江娆碎尸万段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没有你弄那根墨藤吊住小六一命,小六也不会被他师姐追杀一百多年。”

“追杀?为什么?”

绿水又毫不矜持的端着酒坛喝了一口酒,打个酒嗝,赏个白眼,道:“你究竟是不是壬清弦,少活了几百年而已怎么脑子还缺了根筋?”

黎千寻不理他,只轻轻动了动眉梢。

“你以为你那些徒弟都跟你一样睁眼瞎,小六对你什么心思江娆可是门儿清,你对小六又是千般宠万般爱,那丫头怎么可能会留他活路?”

黎千寻喉咙干涩,抻了抻脖子咽下一口苦到心底的惆怅,咧咧嘴角扯出一个笑:“所以小六还是因为墨藤才能结丹的。那他又是何时丢了遗魄,你知道吗?”

绿水闻言险些被陈了四百年的绝世好酒呛到:“什么?!”

“你不知情?”黎千寻疑惑道,“我见到小六时他已经魂魄不齐,心智也如三岁孩童一般。”

绿水腮帮子动了动,黑眼珠在眼眶里扫一圈,半晌才道:“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还好好的,只是我探的出他灵脉枯竭,恐怕时日不多。”

“在哪?”

“漠原西,就在门失踪之后,现在算算,大抵是烈焰歌将你救出来之后的时间,不仅我没找到你,连小六也没找到。”

黎千寻皱眉:“他去漠原西做什么?”

“我以为他是去求都木要几只小灵兽补丹鼎延长寿数,毕竟他还没找到你,就这么死了四百多年岂不是白等了。”

黎千寻道:“小六天生仁善,不会做那种事。”

绿水点头:“嗯,那小子是真有种,如今想想,或许是去找我,他遇到我之后听说我也在找门,便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黎千寻挑了挑眉,托着腮眼角斜勾盯着绿水,他道:“绿水,原来我死之后你去漠原西了啊。”

“没有!”绿水急道。

“啧!急什么。”

“毕竟都木与我三千年前是同族,小六会想到去漠原西找我很合情理!”

“嗯嗯,”黎千寻敷衍的点了几下头,直起腰扬眉道,“见过玉儿吗,如今几个丫头只有她下落不明了。”

绿水瞪他一眼将嘴一撇:“我还没说完呢,我也一肚子苦水要倒!”

黎千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小酒坛,嗤道:“你苦个屁,顶着个老不要脸的壳子兴致勃勃的四处讨酒喝,四百年逍遥不够惬意?对了,你这个酒中仙轻飘飘一句话把禾家庄的人害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帮衬那些孩子算是过意不去偷偷补偿?”

“禾家庄的人是江氏抓走的,我还没找你算...”绿水跳起来指着黎千寻开始叫唤,可是却说了一半忽然停住,那小老头抽了抽鼻子,“是天一城的人惹下的孽债。”

黎千寻哼笑一声:“江氏,江娆,她是我一手养大的,她做下的孽自然有我一份。”

绿水轻轻叹气:“江娆已经死了,她的后人跟你再无关系,刚刚是我口误,怨我。”

“当然是怨你,”黎千寻眉头一拧话锋一转,提着小老头头顶的小发揪义正辞严道,“‘乐回春’是因为你酒中仙的鼎鼎大名才名声在外的,之所以被乱音坊的人盯上,怎么会没有你的功劳。”

绿水身子一瘪,抬头目光幽怨:“阿尘,何止是因为‘酒中仙’的鼎鼎大名,”绿水说着摘下腰间的红皮葫芦,抬手给黎千寻递过去,“‘乐回春’这酒本来就他娘的是爷爷我教他们酿的!”

黎千寻接过那油亮的红皮葫芦,葫芦肚子上一团很陈旧的刀痕乱七八糟缠在一处,给别人看可能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可黎千寻却认得出,那是守门人一族特有的符号,赫然是三个字,“乐回春”。

黎千寻牙根疼的很想拎起葫芦照着绿水那欠抽的脸上摔两下,他道:“......这个也太越矩了!”

绿水耷拉着脑袋瓮瓮的“嗯”了一声,又道:“玉儿没见到,不过或许很快就能见到她的后人。”

“乱音坊?”

六壬灵尊的六个弟子,有一个独钻乐术,其中以琴术最为突出,就是四弟子玉苁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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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裔,画龙点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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