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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芷昔眼睛发涩,愣愣看着不断朝自己靠近的阮软。

阮软此时已端着卤蛋走近,正面带疑色地望着她:“道友?”

宋芷昔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

她本该露出原貌与阮软相认。

司羽的声音像根刺一样扎在了她脑子里。

“我要你和她分开,是向心魔发誓,再也不主动见面的那种分开。”

“你这种人太可怕,不接触,于她而言是好事。”

“宋师妹,你素来狡诈多变,以防万一,还请你先立下心魔誓。”

……

见宋芷昔神色越变越古怪,阮软又忍不住出声:“道友?”

这一刻,宋芷昔眼睛里终于有了神采,眼眶却是红的。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

心里莫名堵得慌。

宋芷昔轻轻晃头,又下意识伸手擦了擦眼角,指尖竟触到一片湿润水泽。

这样的情绪于她而言太过陌生,以至于她都有一瞬间的懵怔。

她愣愣盯着自己指尖上那几点明显的水痕,莫名有些难堪。

她甚至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眼泪。

可那些不甘,那些愤懑,那些委屈统统都做不了假。

宋芷昔咬着唇想了很久很久,才想出个蹩脚的借口:“你家辣酱很好吃,可它真的太辣了……”

她垂着眼睫,盯着自己鞋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语无伦次地在给自己辩解:“它真的好辣,我真只是被辣到了……”

阮软目光在宋芷昔通红的眼眶上停留一瞬,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她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气,努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嗯,我知道。”

宋芷昔还在盯着自己鞋尖。

阮软又道:“你若觉得辣,可饮些牛乳,我这儿还有些冰镇杏仁牛乳,可一并送与你。”

宋芷昔终于不再纠结于前事,她抬起头勉强扯出个笑:“不用,不用,再送你就得亏本了。”

阮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脸,嘴唇微张,本还想再说些什么。

厨房里突然传来了那个木灵根少年的声音。

阮软只得作罢,撇下宋芷昔回到厨房。

阮软一走,宋芷昔的目光便落在那颗纹路漂亮的卤蛋上。

她夹起卤蛋咬下去,却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她脑子里乱糟糟一团。

一会儿想起师姐从前对她的好。

一会儿想起云华门里与玄青抢东西吃的那段时光。

如今师姐明明就在眼前,她却连相认的勇气都没有。

还有玄青。

她终于在这一刻承认自己想他了。

她突然后悔以前总背着玄青偷偷去找师姐开小灶。

原来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是这么的少。

少到用来回忆都不够。

宋芷昔又想。

其实抢玄青东西吃还挺有意思的。

是呀,她就该趁着那只狼心狗肺的乌鸦翅膀长硬前多欺负欺负。

他如今修为这么高,也不知能否一拳打哭一个周鑫鑫。

他现在究竟哪里鬼混?

他这么好吃懒做一妖又可会到处遭人嫌?

也是,除了她,还有谁愿意养这种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废鸟。

明明师姐就在身边,明明没人和她抢东西吃了,明明她正在光明正大的吃独食,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宋芷昔越吃眼眶越红,眼睑处传来的酸胀感撑得她几乎都要睁不开眼。

眼泪是咸的,落入汤里,连馄饨都染上了苦涩的滋味。

她一边抹着泪,一边在心中唾弃自己。

挨揍时没哭,断胳膊时没哭,被抛弃时没哭……

不就是吃了碗味道熟悉的馄饨,不就是跑了只废鸟,不就是见了个故人……

有什么好哭?

又凭什么让她哭?

她越是骂得狠,泪水越汹涌。

那些被吞进肚子里的馄饨好似都卡回了喉咙里。

那些被埋藏在最深处的情感惊涛骇浪般翻涌而来,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吞噬被淹没。

可她这次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

宋芷昔将头埋进胳膊里,轻声对自己说。

一次。

就只哭这一次好不好?

无人作答。

回复她的只有声声压抑的呜咽。

宋芷昔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久到再抬头,整个云梦斋只剩她一个食客。

阮软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

此时的她已经取掉围裙,换上了日常穿的衣,梳着和过去一样的髻。

宋芷昔缓缓抬起头,茫然的看了她一眼。

阮软没说话,只伸手递给宋芷昔一块雪白的手绢,眉眼间是藏也藏不住的温柔。

她说:“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宋芷昔不禁浑身一颤。

没有人知道,她最害怕的其实是这种能溺死人的温柔。

海浪又在耳畔咆哮,海水一点一点将她包裹,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死了。

能不能不要在她下决心丢弃掉一切的时候,又来打扰?

她好不容易在心中筑起了一道墙,不再对任何人抱有幻想。

一声低叹拉回了宋芷昔繁杂的思绪。

宋芷昔定定望了阮软一眼,以此生最快的速度调整好情绪。

她接过手绢,轻声道了句谢,丝毫找不出哭过的痕迹。

不过眨眼的工夫,她就变回平日里的模样。

“是嘛?那我们还挺有缘。”

阮软神色不明,一直盯着宋芷昔眼睛看,像是想透过它看到另一张脸。

那个木灵根少年偏偏又在这时扯着嗓子喊阮软的名字。

阮软这才收回目光,眼中透露出几分无奈:“我弟弟总是很粘人。”

像是特意在给宋芷昔解释。

宋芷昔不知道阮软何时又多了个弟弟,可这与她并无任何关系。

她了然一笑,忽然对阮软道:“你煮的馄饨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这句话的分量可谓是相当之重。

阮软眼中带着几分探究,她未曾料到宋芷昔会突然这么说。

阮软嘴唇微张,正欲接话,那木灵根少年却赫然出现在眼前。

一副杀气腾腾的架势,眼睛倒是湿漉漉一片,像只刚被人抛弃的幼兽。

他低头凝视着阮软,仿佛眼中只能容下阮软一人。

“姐姐,你怎么都不理我?”尾音软软,恰到好处的撒着娇,却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在阮软看不到的角度冷冷瞥宋芷昔一眼,像是在宣誓自己的主权。

宋芷昔莫名觉得好笑,怎么每个喜欢师姐的男人都防她跟防贼似的。

她和师姐真这么橘里橘气?

宋芷昔尤自疑惑着,阮软可不曾发现他的两幅面孔。

她长叹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少年手背以示安慰,又扭头对宋芷昔道:“这家开了两年了,若觉好吃,记得常来,它会一直在这里。”

有什么东西“咔”地一声裂开了,那道建在心里的墙轰然倒塌。

宋芷昔终于笑了,像个讨到糖果的孩子。

她在心里轻轻说。

是师姐让她来,不是她主动要与师姐见面。

所以呀,那些心魔誓言统统都做不得数对么?

次日,宋芷昔果然又来了云梦斋。

她这次来得早,店铺刚开张。

即便如此,仍排了好一会儿的队才得以入内。

甫一进店,宋芷昔便觉整个氛围都不对。

店铺中间最显眼的那张桌上围了圈修为不俗的公子哥。

其中坐上席的那位最扎眼,金丹修为,头戴金冠身穿紫袍,相貌倒是称得上是俊,只可惜眼神猥.琐,眼底更是浮着一圈青黑之色,一看就知,是被美色掏空了身体。

此时此刻,这位肾虚公子的目光正肆无忌惮地在阮软身上游走。

虽不曾开口说话,宋芷昔仍看得出阮软满脸都写着抗拒。

只可惜阮软才筑基中期修为,那肾虚公子非但修为比她高出一截,瞧着也像是个大有来头的。

果不其然,立马就有狗腿子替肾虚公子放话:“别给脸不要脸!戚少是何人你还不清楚?”

阮软清不清楚不知道,反正宋芷昔是不清楚。

不想再这么不清不楚下去的她随手抓了个吃瓜群众。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她还当那戚少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呢。

搞半天是个靠着裙带关系往上爬的酒囊饭袋。

戚少之所以嚣张,不过是因为有个攀上了冷家贵女做男妾的亲哥。

九州界近些年来盛行养男妾,有头有脸的女修几乎人手养了个鲜肉。

那冷家贵女更是深谙此道,听闻还学周若岚弄了个控鹤监,专们饲养美男子。

那戚少的哥哥便是近些年来控鹤监里风头最盛的美人。

因这层关系,没有人敢替阮软出头。

毕竟,这世上的不平事多着去了,资源和灵石都还得靠抢,没人闲到天天去管他人的事。

更何况,谁也不想得罪冷家,就只想静静吃口瓜。

摸清楚肾虚戚少来历的宋芷昔不禁冷冷一笑。

就这还敢肖想她师姐?

以宋芷昔现在的实力,抬一抬手指就能让那戚少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怕戚少,也毫不畏惧他背后的势力,可她到底还是要顾忌阮软,她倒是杀完人就能拍拍屁.股走人,阮软不行。

为避免将阮软拖下水,她不得不想个迂回的法子去解决掉这个戚少。

身为一个行动派,宋芷昔说干就干。

她特意挑了张离戚少最近的桌子,语气夸张地道;“呦~这不是传说中的强抢民女么?”

宋芷昔一出声,所有目光刷刷集中在了她身上。

最兴奋的不是那些不嫌事多的吃瓜群众,反倒是那劳什子戚少。

这还得益于宋芷昔那张脸。

她如今用的这张脸虽压根不能和本尊比,却也称得上是艳若桃李。

身为一介纨绔,还是身处纨绔阶级最底层的那种暴发户,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戚少理所当然的被宋芷昔给吸引。

他眼睛像是黏在了宋芷昔脸上,目光在她身上游走一圈后,又回到阮软那里,两相比较,还是觉着后来的这个更对他胃口。

那小食修虽难得的精致可爱,却像根豆芽菜似的,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到了床上多少有些寡味,哪儿像现在这个,光看身段就知道保准够味儿。

狗腿子们一时猜不准戚少的心思,只觉他似乎又看上了新来的这个。

没收到明确指令前,狗腿子们自是不敢贸然出头。

吃瓜群众里也没一个敢做声的。

一时间整个云梦斋静到趋近诡异。

阮软不曾料到宋芷昔会在这种时候替自己出头,她神色复杂地看了宋芷昔一眼。

宋芷昔目光刚好扫来与她撞上,微微一挑眉,露出个妩媚的笑:“都说戚少府上美人如云,我看不尽然,毕竟连这种货色都不放过。”

她特意将话往刻薄里说,为的就是撇清自己和阮软的关系。

阮软像是猜到了宋芷昔的心思,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忙给宋芷昔传音:“道友不必强出头,戚少不是你我能得罪起的人。”

宋芷昔不曾理会。

她已然起身,袅袅娜娜走至戚少身边,修长的指划过他侧脸:“戚少倒不如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妾身。”

美人近在咫尺媚眼如丝。

戚少喉结滑动,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

宋芷昔又笑得魅惑至极,故意压低了声音:“莫非戚少瞧不出妾身这是在自荐枕席?”

肾虚戚少之所以肾虚,还不是因为他只用下.半.身思考问题,被宋芷昔这么一撩拨,立马缴械投降。

他急着回去泄火,连自己带来的狗腿子都不管了。

一把将宋芷昔打横抱起,径直走出云梦斋。

阮软又岂能看着宋芷昔就这么被带走,那些狗腿子也不是吃干饭的,自不能让这个小食修坏了戚少的好事。

冷家贵女赠的大宅子在离水珍街颇远的外围城区。

宋芷昔一上兽车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冷冷冰冰。

戚少不以为然,还觉得宋芷昔是在和自己玩弄.情.趣。

他倒是不担心这小美人和自己玩心计,没有人敢在青州得罪冷家人,毫不夸张的说,冷家就是这青州地界的无冕之王。

更何况,这小美人不过筑基后期修为,还能闹翻天不成?

车轱辘呼呼地转,宋芷昔斜斜倚在窗上发呆,瞧着人畜无害,心中却在想,待会儿要先砍肾虚戚少哪只手。

对此浑然不觉的戚少目光黏糊糊地贴在宋芷昔身上。

他也在思考,出闹市后,要不要在兽车上就把这小美人给办了。

他也不止一次在兽车上行那事,只不过那些被他抢来的美人多数都挣扎的厉害,兽车本就颠簸,难免要见血,为此还弄死了几个身子弱的凡女。

二人各怀鬼胎,谁也没有打扰谁。

车轱辘不带停歇的转啊转。

车厢外的嘈杂声在逐渐变小,不知不觉间,兽车已然驶出繁华的主城区,走入荒凉寂静的外城。

宋芷昔与戚少同时开口。

宋芷昔:“还有多久到你府上?”

戚少:“可是到外城了?”

驾车的小厮不知该先回哪个。

倒是戚少眼睛又黏在了宋芷昔身上,一脸.淫.邪地道:“快了,快了。”

宋芷昔都懒得再装,几乎要将厌恶二字顶在头上。

戚少可管不了这么多,他抢了这么多年的民女,什么嫌弃的表情没见过?

他特意拉近了与宋芷昔之间的距离,眼睛都能冒出绿光来。

“美人儿,少爷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咱们就在这车上,嘿嘿嘿……”

眼看就要贴上那小美人的脸一亲芳泽,戚少却忽觉毛骨悚然。

那蚀骨销.魂的美人突然成了索命的艳鬼,一把扼住他喉咙,笑得鬼气森森。

那雪白的指越收越紧,不消片刻戚少的脸就涨成了猪肝色。

他踢着腿不停地挣扎,就像那几个死于他手的凡女一样。

车厢里动静闹得大,小厮早就习以为常。

甚至还在想,这次这个美人瞧着是自愿的,修为也不差,该不会被折腾致死罢?

那只看似柔若无骨的手像是铸了生铁般紧紧钳制着戚少。

他想放声大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嗬嗬”声。

艳鬼还在朝他笑,要了命的媚。

“公子可知妾身最爱什么?”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唇:“妾身呀,最爱的就是……”

绿光闪过,艳鬼指尖开出一朵殷红似血的花。

“啊——”

一声惨叫划破天际,惊起鸦雀无数。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字数多~

如果六点没更新,大概会在九点更个五六千字的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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