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夺心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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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纳森捂住胸口,茫然地看着一地鲜血。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喉咙里一片腥甜。

“圣剑奎因多尔，果然……”他抬头瞥了一眼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圣剑,带着几分自嘲地说，“果然你有驱散暗影的力量。提摩西说得没错,你打算拿我怎么办？送给威尔沙大公玩乐吗？”

任何人都不会喜欢被人揭露伤疤,更何况是拿剑站在对面的敌人。乔纳森的话语明显刺痛了圣剑持有者莱昂内尔，他左手持剑在空中挽了几个剑花,与胸甲上的钢铁玫瑰如出一撤。

“要如何处理你,那是枢密院与摄政女王,还有戴克莉希女公爵的事情，与我无关。”莱昂内尔冷冷地说，“我时间不多，你作为军情处代理统领的最后一件工作，就是把梦魇之王交给枢密院处理。”

乔纳森瞥了一眼挡住阳光的圣骑士,早在十三年前,他和提摩西都已经不是莱昂内尔的对手。手握驱散暗影的圣光之力，他们怎么可能以一贯的方式在暗影当中穿行,获得优势呢？

只是,左手，吗？

努力地搜索了一番记忆,乔纳森模模糊糊地记得,当时莱昂内尔是使的右手。这是代表他是在对自己手下留情——当然这种情况看上去不太可能——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另外原因？

乔纳森挪动了几下身体,似一只受伤的猎豹一般趴在地上,嘴角满是嘲弄：“那你还在等什么？等我们给你唱颂歌吗？”

绿色火焰在暗影行者的右眼当中燃烧，乔纳森如同蝮蛇一般扭转身体，山羊一般向莱昂内尔发起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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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粼粼作响，马蹄将运河大道上的尘土扬起半人高。钢铁玫瑰骑士团的骑士们正在押送囚犯，生铁笼子里蜷缩着一名白发男人，还穿着军情处军官的制服。

“让开！以摄政女王的名义，让开！”走在前面的骑士高举旗帜，厉声高喊。

市民们纷纷避让。人们议论纷纷，巨兽大德鲁伊抓住自己小情人的手，侧身站到一边。

军情处的这位大人他认识，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这位大人为了神殿花园的德鲁伊陷入昏睡梦魇的事情，可以说是鞠躬尽瘁。

作为一名德鲁伊，不太明白贵族圈内的事情，也不懂所谓的政丨治。为什么这位明明应该居功至伟的军情处代理统领，一夜之间就成为了阶下囚呢？

突然，一道光芒折射上巨兽大德鲁伊的眼睛。令人目眩神迷的七彩华光，来自于圣骑士腰间佩剑上的硕大宝钻。他抬眼一看，走在囚车旁边的圣骑士有些眼熟，正是他佩戴着那柄宝剑——奎因多尔。

“你好，尊敬的大人。”略微斟酌一番，巨兽大德鲁伊快步走到圣骑士身边，热情地和他套上了近乎，“还记得我吗？我是伊库勒，我们在圣山上面见过面。”

“是的，我记得你。”圣骑士勒住马，从前行的队伍当中脱离出来，柔声细语地低头倾听，“我很感激你在圣山上面为我们所做的一切，能够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有什么难处吗？我虽然能力有限，但是如果是你，我会愿意为你效劳的。”

“金狮子爵大人，我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伊库勒说，“我确实有一点难题，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反而可以说是举手之劳。”

“如你所愿，孩子。”莱昂内尔的声线虽然低沉，但十分轻柔，和提摩西冰凉凛冽的声音完全不一样。伊库勒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怎么突然把他们两个排在一起对比。或许这就是鹿神杜尔登对他所说的——即将到来的命运安排？

巨兽大德鲁伊并不特别擅长预言未来，但他隐隐觉得，在之后的时间里，肯能会和尘世间的这些贵族们有更多的接触。

德鲁伊想要藏在森林里避世，已经不是一个十分明智的选择了。

命运之轮正在缓缓转动，现在，所有人的命运都会开始被巨轮碾压。有的人，会粉身碎骨，有的人，则会功成名就。

鹿神杜尔登说不管伊库勒愿意不愿意，他不仅会成为和其他人一起推动巨轮的人，也会成为被命运之轮所碾压的人。

就如同那句诗——

命运之轮缓缓转动

世间万物捆缚其中

而这个男人的命运，那个男人的命运，都会从此被命运的各种线给捆扎在一起。

听说他们是仇敌，可就伊库勒对两个人有限的接触来看，他谁都不讨厌。

并非是处于来自自然教派督伊德教大德鲁伊与生俱来的博爱。

“孩子，你怎么了，孩子？”莱昂内尔的声音将伊库勒唤回现实，他脸上担忧的表情看上去毫不掺假，“你看上去有些不对劲，你还好吗？”

“啊，抱歉，我有点出神。”伊库勒微微扯了扯嘴角，用德鲁伊传教士的笑容敷衍了过去，“我有只豚鼠，就是我在圣山上面养的那只。”说到宠物大德鲁伊脸上浮现出孩子般的纯真，“就是叫毛球的那只，特别胖，有三种花色。我想它是在你们下山的时候，跟着跑了。我在雪地里发现了它的脚印，但并未找到它。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它的行踪，说实话我挺担心它的。”

大德鲁伊还以为莱昂内尔会为他就因为这点小事情而叫住他，发脾气或者是不满什么的，但莱昂内尔竟然把手放在下巴上，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我记得确实有这么一只豚鼠，它挂在了艾德里安的披风上面。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一只公的豚鼠对吧？”

“是的，是的！”伊库勒兴奋地捏着拳头，两眼闪闪发光，“它叫毛球！天呐，我还以为……它现在还好吗？在哪儿？”

“嗯，艾德里安养着它。要说它的行踪，抱歉，我不太清楚。”莱昂内尔无奈地耸耸肩膀，“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可是很抱歉，我不知道。在回到丹古堡之后，这家伙在城堡里面到处乱窜，似乎回归了野性一样。它把女仆吓得站在凳子上尖叫，还偷吃厨房的食物，所以……”

巨兽大德鲁伊紧张地握紧拳头，生怕莱昂内尔对毛球做了什么不利的事情。但从他的语气和语言来判断，似乎毛球现在可能还活着。

“所以我弄了个笼子把它关起来，噢，放心，孩子，他现在是自由的。艾德里安不忍心把它关在笼子里，把它给放走了，它现在不知道藏在城堡的哪个地方，应该还是安全的。”莱昂内尔露出温和地微笑，头发在路灯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这几年它可没有少在丹古堡打洞呢！不过它不太信任城堡里面的其他人，只有艾德里安在叫它，给他喂食洗澡的时候，它才会钻出来。”

“毛球没事真是太好了，金狮子爵大人。”伊库勒长舒一口气，按住胸口优雅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德鲁伊礼仪，“请恕我冒昧地提出要求，我希望到丹古堡去拜访温莎·肯·艾德里安·牛顿先生。我十分感激他为毛球所做的一切，请允许我去当面道谢。如果您允许的话，尊贵的金狮子爵大人。”

原本还挂在莱昂内尔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他瞥了一眼已经走远的钢铁玫瑰骑士团的队伍，微微压低声音说：“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孩子。艾德里安他……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大概不太适合见客，你的谢意我收到了，并且会为你转达。等到有合适的时间，艾德里安会很高兴再次见到你的。”

“现在我还有要事在身，下次如果有机会，欢迎你来丹古堡。我们可以聊更多的事情，不仅是关于毛球，还有……”莱昂内尔顿了顿，压低身体悄声在伊库勒耳边说，“艾里德安他的病情，一到冬天就特别严重。如果你愿意的话，冬天请一定要到丹古堡来，最好在十一月他发病之前。迄今为止，你的治疗是最有效的。”

说完莱昂内尔把马一夹，马鞭的尖哮划破夜空，扬尘而去。他的坐骑雪鬃如同暗路灯下的阴影一般飘忽不定，而雪白的鬃毛却白得发亮。强烈的对比和反差，反而让这匹良驹有着夺人心魄的魅力。想到温莎身上的伤痕，他的魔药上瘾症状，伊库勒就禁不住想要皱眉。

年轻的巨兽大德鲁伊伊库勒站在原地，如同一只猫头鹰一般久久不动，目送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圣骑士们消失在运河大道的转角。

“伊库勒，你看上去有点奇怪。”站在他身边你的半虎人小情人抓紧他的手，糯糯地说，“你这个样子，让我感到有些害怕。”

“别怕，小不点。”伊库勒勉强地笑了笑，“我可能要离开你一阵，但我保证不会太长。”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能去吗？”斯莫尔不安地直往伊库勒怀里钻，“我保证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小傻瓜！”伊库勒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柔声轻语地说，“只是暴风雨要来了，而我却还要冲进暴风雨里面和它抗争。”

“那打伞不就好了吗？”斯莫尔歪着脑袋说。

“是的，我们都需要伞。”伊库勒嘴角的笑涡变得更深，眼神却明亮起来，“我想我们很快就可以找到足够大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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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帕一副见多识广见怪不怪的表情，与他的外表年龄看上去十分不相称。即使是撞见这种场面，他也没有年轻人应该有的那种羞窘和尴尬，甚至比和提摩西相熟的乔纳森还要脸皮厚。

当然，也可能是出于事态紧急，让他忘记了礼仪。

“噢！你们没穿衣服！”年轻的法师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这是剧烈运动之后的后果，看来他是一路飞奔过来的，“我在门外等，可别太久，我想乔纳森这样被带走只能是凶多吉少。”

“他被带走了？谁干的？”阿尔瓦听到这话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不要告诉我，他被带走的时候，你就在一边傻站着挖鼻屎。”

提摩西挑了挑眉毛，感觉这话他好像从哪儿听过。

“我可没那么多鼻屎可以挖。”卡斯帕单手靠住门框，“他们是有备而来，而且直接就是冲着乔纳森过来的。我倒转了三次时间，每次的结果都一样。奎因多尔的持有者带着枢密院的命令，还有摄政女王的亲笔公函和三十名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圣骑士。”

卡斯帕急喘几口气，接着说：“奎因多尔的持有者，以叛国罪把乔纳森带走。这不是一时兴起，第一次倒转时间，是在乔纳森在军情处门口被捕。你先别急着指责我，他们人数众多，我一个人对付圣剑都吃力，更不要说保住乔纳森了。”

“所以我倒转了时间，但没想到我们从后门走，还是被四处搜索的圣骑士给找到。于是我第二次倒转，第三次我们直接上了房顶，打算去找到最近的时空道标，你猜他们做了什么？”

“什么？”阿尔瓦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探出身体，全然不顾自己现在的状况。

“他们竟然破坏了所有的时空道标，也就是说，实际上……”卡斯帕瞥了一眼提摩西，又用征求的目光看向阿尔瓦，见阿尔瓦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才又开口说道，“他们破坏了加圣斯通城内所有的时空道标，我想……时间就应该是在整个加圣斯通城陷入沉睡的时候。”

“丹古堡到加圣斯通城，即使是骑马也需要二十天时间，”提摩西开口说，“莱昂内尔如果在二十天之前就出发，我们应该会知道。所以他们是借助了大型传送阵之类的魔法过来的，梦魇之王要杀死阿尔瓦，不会用这么麻烦的办法，毕竟夜长梦多也是真理。”

“所以，大人你认为呢？”阿尔瓦小心翼翼地问。

“哼，白沙尔看你的眼神不太对，阿尔瓦。”提摩西冷哼一声，语调有些酸，“他应该是看见你一个人人玩耍的样子了，我和乔纳森捕捉到他的暗影能量时，他还在诺多精灵的领地附近晃悠。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给你打下印记，让你陷入梦魇的，但这些事件都掐算得恰到好处。”

“令人佩服是吗？”卡斯帕将指关节按得啪啪作响，“不瞒你们说，我现在感觉有些有趣了，甚至感到兴奋。在这沉闷得要死的护卫任务里，终于出现点刺激。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想到那一夜的荒唐，阿尔瓦悄悄地把蜷起腿，把胳膊放在脸上挡着。“他们就是趁着让整座城市陷入沉睡时，圣骑士们来到加圣斯通城，切断了我们的后路。”由于手臂的阻挡，阿尔瓦的声音有些闷，“其实，我觉得他们是冲着大人您来的。你这个月里都没怎么睡过，而拖入梦境深处需要时间。”

“你不在身边，我怎么睡得着？”提摩西轻描淡写地说，“我想你猜得没错，白沙尔是临时出动的备用方案。不然他不会冒这么大的危险，潜入敌人腹地，给一个发飙的时候会湮灭一切的家伙打上印记。他们不能确定，我和乔纳森是吗？你们的迷魂烟迷惑了敌人，可是他们也有办法。”

阿尔瓦干脆把整张脸都给埋进了膝盖里，猫咪似地缩成一团。但他红红的耳尖已经完全出卖了此刻他内心的想法，加上不断抖动的双肩，和闷声轻笑，完全就是一副高兴过头的样子。

“那么说就是这三天内的事情，我们在阿尔瓦的梦境里，困在梦魇之王的地盘时，莱昂内尔就带人在加圣斯通城行动。”随手拿过床头放着的长袍，提摩西将它搭在阿尔瓦的背上，“他们可能从那个叫基丹的恶魔法师手上得到了消息，很快就对乔纳森下了手。”

“好了，说了这么多废话，我们到底要不要去救乔纳森。”卡斯帕不耐烦地说，“虽说我挺讨厌这种护卫任务，但我们还不是得去干对吗？要说我还真的蛮喜欢这个家伙的，他还挺有趣的，我可不想让他遭遇什么不测。”

“不，我们现在不去。”提摩西看上去既沉着又胸有成竹，好像他说什么都很有道理，值得人们去追随一样，“既然他们已经破坏了时空道标，那么要在短时间离开加圣斯通城，只能走在法师区的魔法阵。当然现在我们去拦截钢铁玫瑰骑士团，是可以在他们离开加圣斯通城之前拦住他们的。”

“那要怎么办？”阿尔瓦抬起手，轻轻地将衣服抓到胸口前，“就这样让他落到敌人手里？”

“要我说，乔纳森现在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提摩西撩开阿尔瓦额前乱发，“凭借我们现有的力量，可以救出乔纳森没错，但是我们不能在加圣斯通城动手。如果是以叛国罪被捕，那么乔纳森还要接受审判，就在王都凯拉尔。我们要寻找最好的机会，在凯拉尔营救乔纳森。前提是如果他被定下罪名，即将蒙冤而死，那么我们就不必再顾忌什么法律。”

“你要是想为乔纳森而奔走，那么我们没有合适的人选，”卡斯帕说，“我试图联系过加文，他没有回应，我猜加文肯定被他们给控制住了。一想到乔纳森现在孤立无援，我就静不下心来。”

“你喜欢他。”提摩西说，“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想救他。乔纳森会为此而高兴的，他一直都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在乎他的人。”

“就像你一样？”阿尔瓦突然插嘴说。

“希望你能够意识到你说了什么混账话。”提摩西皱紧眉头，显然有些不悦，“你一定是睡糊涂了。希望在你清醒之后，你会为你说的话感到羞愧。”

卡斯帕显然不能对他们的行为感到满意，他摊开双手，像一只火烧屁股的猴子一样在门口走来走去：“就这样？我们现在就这样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说成堆的废话？！这就是你们要做的事情，而乔纳森还身处囚笼，他在受苦！”

“乔纳森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很多。”提摩西冷冷地说，“他不会那样容易倒下的，我相信他。但我也不会什么都不做，我们现在就出发，前往凯拉尔。麻烦你出去的时候带上门，阿尔瓦得换一下衣服。”

卡斯帕用力地瘪了瘪嘴唇，嘭地一声关上门。

贝肖格街的房屋都有些年头了，提摩西住的这栋也超过两百年。事实上，自从两百年之前，斯刚第王国失去了最后一位国王之后，贝肖格街就没有再被翻新过。一方面为国卖命，一方面夹缝求生，一方面还要住在老旧的房子里，眼睁睁看着门板脱离了门框，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卡斯帕这次是真的感觉到尴尬了，他勉强把门板给拾起来，要说这门板的石头还真是结实，这样摔都没有摔碎……好吧，碎了。当他试图拿着门锁把门板抬起来时，刚刚到一半，门锁周围的木头突然碎裂，门锁也脱离了原本的位置，少了着力点的门板立即迫不及待地扑到在地，碎成一块块烂木头。

原本卧室的门前，只剩下拿着有些生锈门锁的卡斯帕，一脸茫然地微张着嘴。

“我下去等……”丢下这句话，卡斯帕逃也似地冲下楼，好像背后有一只发狂的狗在追着他咬。

提摩西靠在床头，手指轻轻地在阿尔瓦背上点了几下，柔声说：“你先去洗漱一下，再吃点东西，我们在凯拉尔可不会有这种机会。”

“不了，大人。”阿尔瓦摇了摇头，坐直身体把法袍披上，“说实话，我和卡斯帕一样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立即就飞奔到乔纳森身边。如果他们已经在基丹那里知道了命运石的具体下落，那么乔纳森的处境可能没有大人想象的这样安全。最坏的打算就是一旦乔纳森到达目的地，他们就会动手，把命运石从乔纳森的眼睛里挖出来，我想不会想要看到……”

“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有这种想法。”提摩西从背后抱住阿尔瓦，嘴唇在他耳鬓轻轻摩挲，“那么你是想和上次一样，屁股里夹着我的东西到处乱跑？还是你根本就舍不得清洗呢？嗯？”

阿尔瓦这时才明白提摩西所指的是什么，不仅是脸，他的耳朵和脖子都红透了，甚至连带着白皙的胸脯都红了一大片。“我没有那种想法，大人。”阿尔瓦身体狠狠地颤抖几下，扭头去看提摩西的脸，“我，我只是，只是……一时间，没想到。请你不要指责我的疏忽，我现在就去洗。”

提摩西松开双臂，示意阿尔瓦轻便。他饶有趣味地看着这名假冒情人，昨夜对他表白的时候如此大胆，而现在又如此羞怯。他看着阿尔瓦小心翼翼地放慢动作起床，又扎好法袍上的带子，再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像只鸭子似地走下楼。

一时间，提摩西觉得这样的阿尔瓦其实也不错。如果他嘴里没有那么多谎言，身上没有那么多秘密，行为没有那么多欺骗，也不是曾经背叛过他的男人，亦没有肩负的重大责任，或许他们真的可以成为一对不错情侣。

但提摩西随后立即认识到——这不可能。

他们之间的问题又多又复杂，要抛开一切，享受普通人的时光，根本不可能。就算阿尔瓦有一千一万个愿意，他们之间也有一千一万个不可能。

“阿尔瓦，你为什么会是阿尔瓦呢？”提摩西闭了闭眼，火焰般的红发在他眼前跳动。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提摩西不再是看到被斩首的那名红发男子，而是一个鲜活的阿尔瓦。他捏紧的拳头又松开，把目光瞥向床头他的衣服上。

卧室内的衣柜门开着，里面挂着提摩西刺杀行动时常穿的皮衣。这一身黑色的皮衣，在外人看来是杀戮和死亡的象征，而它所要承受的，还远远不止于此。出了一会儿神，提摩西从床上下来，伸手摸向腰间的天启钢牙，另一手把和这匕首配套的衣服给拿了出来。

“末日柳枝……”提摩西压低声音自言自语，“消失了……”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乔纳森的情况不妙。被夺走匕首的暗影行者，是无法遁入暗影之中的。这也就意味着，在刺杀前的潜伏和刺杀后的撤退，风险数十倍增加。面对整个钢铁玫瑰骑士团唯一能够驱散暗影的莱昂内尔，作为暗影行者的乔纳森并没有多少胜算。提摩西估计他现在可能是受了伤，匕首被夺走的话，没有受到匕首认可的人拿着，也不能发挥其效应。原本微弱的暗影链接，也无法感受到了。

十几分钟后，提摩西穿戴整齐，飘过天边的乌云一般无声地下了楼。这个清晨，他们的访客有些多，天才刚刚亮没多久，就已经来了两拨客人。

提摩西垂下眉眼瞟了一眼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客人。那名叫做伊库勒的巨兽大德鲁伊，巨兽之喉哈库勒曼斯的持有者，正和他的半虎人小情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和阿尔瓦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阿尔瓦此时表现出来他和平常完全不同的一面，身体前倾，认真地凝视着伊库勒，倾听对方的每一个音节。他的神情专注而又认真，眼神坚定而又严肃，轻皱的眉峰更显得那张脸和以往大不相同。提摩西沉默地欣赏了他一会儿，快步走到他身边坐下：“你洗好了吗？”

“啊，是的，大人。”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阿尔瓦给提摩西腾出一些位置，带着几分责怪地瞥了他一眼，“巨兽大德鲁伊给我们带来了一点消息，我想你会愿意听的。”

提摩西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等待大德鲁伊开口。

“我看见特纳大人被金狮子爵带走了。”伊库勒说，“他走得很匆忙，我估计他不是去凯拉尔。”

“你怎么知道的？”提摩西饶有兴趣地问。

“他受了伤，而且不轻，说是初愈都还不算。”巨兽大德鲁伊指着自己的右手说，“他右手的旧伤也复发了，依我看来，他的伤势很严重。我看到他的时候，他面色灰白，像个死人。只是在拼着一口气硬撑。”

提摩西与阿尔瓦对视一眼，说：“爆头大法师，看来你把他砸得不轻。”

阿尔瓦心虚地说：“我不认为圣骑士的身体有那么脆弱，我只是用石头，轻轻，一下……大概，或许，不会……吧？”

“不仅是头部，他全身都有受伤的迹象。”伊库勒说，“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之后，才会这样。而且他还有明显的失血症状，当然这些都不是我要说的重点。他已经伤得那么重，还到加圣斯通城来，但是我没看见牛顿先生。”

提摩西沉默不语，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阿尔瓦。他看上去显得十分不安，十指扭搅在了一起——他每当紧张焦虑的时候，就会做出这个小动作。

“我提出要和牛顿先生见一面，但是金狮子爵直接拒绝了我。”伊库勒端正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略微斟酌了一下措辞，“我想，牛顿先生可能现在被软禁了，他的情况不太妙。”

“哦，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提摩西问。

“他们之前在圣山上面住过三个月，”伊库勒说，“这两个人的关系，很微妙。我不知道应当用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抱歉我入世的时间并不太久，但是我知道牛顿先生和金狮子爵，他们现在都不太好。”

“这很好。”提摩西用手指撑住下巴，手肘放在膝盖上，“这对我们营救乔纳森挺有利，如果莱昂内尔真的伤得那么严重，那么他再次出现在凯拉尔的可能性就很小。没有圣光之力，我可以直接潜入监狱把乔纳森给营救出来，不过我们还需要找到他的武器——末日柳枝。不然我们出不了凯拉尔，至少带着乔纳森安全离开，会困难很多。”

“那加文呢？”卡斯帕说，“他也失踪了，不知道被关在了哪儿。”

“你又关心起来加文了？”提摩西揶揄道，“我还以为你更关心乔纳森的死活。”

“我觉得你们应该去营救牛顿先生，他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伊库勒说，“我总有一种感觉，牛顿先生可能现在面临着生死难题……”

“我想那名叫温莎·牛顿的法师应该没什么危险，金狮子爵不是他情人吗？”提摩西说，“而且他也不是光明未来联盟的人……”他悄悄地瞥了一眼阿尔瓦，看见对方紧张的神色，大概明白了不少。

“我想，温莎现在应该算是光明未来联盟的人。”阿尔瓦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们现在不能去救他，我同意大人的看法，温莎现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要金狮子爵赶回去了，那么他就没危险。”

“如果是营救特纳大人，请允许我为你们效劳。”伊库勒真诚的语气毫不掺假，“有需要我做什么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提摩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开口说：“我还以为德鲁伊们不喜欢掺和这些事情。”

“您说得没错，崔德威大人。德鲁伊确实不太喜欢掺和，但是特纳大人，他曾经帮助过我们。”伊库勒说，“整个自然教派都欠他一个人情，这也是鹿神杜尔登吩咐过的，我这次来，不仅是出于单纯的想要报答你们的恩情，更重要的是——大地在异动。”

“什么？”阿尔瓦挑高眉毛，猛地抓住伊库勒的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确定，这不是一次因为错误观测而引导的误会，而是确确实实即将或者正在发生的事情？”

“我以橡树之父的名义起誓，如果有必要的话。”阿尔瓦抓住伊库勒手腕的力气用得挺大，伊库勒被他弄得有些痛，一直向后缩手。只是他没想阿尔瓦看上去这样瘦弱，偏偏力量大得吓人，好似铁钳一般难以挣脱，“请先冷静一下，先生。”大德鲁伊无奈地说，“异动并非一天两天的事情，只是最近十分频繁。我不能确定将来到底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但是我从圣山上来到加圣斯通城，并非仅仅是督伊德教的内部调换。”

“该死！”阿尔瓦低声咒骂了一句，目光灼灼地盯着伊库勒，甩开他的手，“你们没能控制住吗？”

“是的，先生，德鲁伊们没能控制住。”伊库勒大方地承认道，“这次的异动，我甚至在圣山的巅峰——世界之喉都可以感觉得到。他们在召唤来自于异界的生物，他们要唤醒它。”

“谁？”提摩西问。

“亚特兰蒂斯。”阿尔瓦与伊库勒异口同声地回答。

本来提摩西以为，乔纳森被捕，已经是很糟糕的事情了，现在竟然还说全知者那些疯子要唤醒沉睡在海底三千年的大陆亚特兰蒂斯，这听起来实在是荒谬不堪。

当初被一分为六的大陆，亚特兰蒂斯是唯一沉入水中的那一块。唤醒这个词用得很奇怪，那可是一块大陆，又不是什么生物，谈何唤醒呢？

“哦，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办。”提摩西冷漠地说，“再把那块大陆砸回去？”

“大人，这事情很严重……你知道莫比西斯巨龟吗？”阿尔瓦白皙的脸上浮现出焦虑神色，“巨兽莫比西斯巨龟，就是亚特兰蒂斯，它常年生活在海底，以吞噬能量为生。如果让他们唤醒了亚特兰蒂斯，那么下一个就是天帷巨兽——巨鲸贝西莫斯。它们苏醒之后，会吞噬掉陆地上的一切带有能量的东西，而生物必首当其冲。”

“崔德威大人，请恕我冒昧——这个世界需要暗影行者的力量，请你务必帮忙。”伊库勒说，“如果你不希望看到巨兽毁灭村庄、城市、王国甚至山脉河流的话。”

“果然全知者不简单，他们这是要毁灭世界吗？但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提摩西说，“当务之急是把乔纳森给捞出来，不然别的事情都无法进行，既然需要暗影行者的力量，那么不能少了乔纳森的力量。”

“我不认为他们是要毁灭世界。”

空气晃动了几下，随着声音，月神路西恩与冰妖雪莱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阿尔瓦与卡斯帕赶紧站起来行礼，大德鲁伊也对着两位星界法师颔首致意。提摩西只是点点，算是打了个招呼，等着这群整天神叨叨的施术者说话。

“基丹在收集能量。”路西恩没有坐下，站立在房间里，如同一尊精美无比的雕塑，“我现在不能再等，我得去找基丹，雪莱会去双潮城。”他解下手腕上精巧的手镯，递给阿尔瓦，“这段时间，就拜托你了，我的孩子。”

拿到手镯的阿尔瓦一时间神情有些复杂，他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但提摩西还在认真观察阿尔瓦的时候，路西恩转头对他说：“提摩西·崔德威，狼神的附身者，我也有一点礼物要给你。”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月神，好似看着在冬至节广场上派发礼物的胖老爹。

“我们需要单独谈谈，就我和你。”路西恩说。

提摩西沉默地点头，站起身来随着月神一起到了后花园。

卡斯帕伸长脖子向后看，从客厅的角度，可以明显看见路西恩与提摩西两人的背影，他不解地挠了挠头皮：“月神今天看上去有些奇怪。”

阿尔瓦低着头手中来回把玩路西恩的手镯，这手镯是精灵们十分稀有的金属燃精金制成。这种金属只在上古时期才会有，早在七千年之前，已经被开采一空。手镯上镶嵌了一枚鸡蛋大小的月石，散发出微凉的莹莹辉光。

大德鲁伊在和他的小情人窃窃私语，两个人若无旁人地低声说着情话。

卡斯帕忽感无聊，又开始怀念在乔纳森身边和他斗嘴的日子。

不多时，提摩西一个人回到客厅，路西恩和雪莱同时传送离开。不知道他们谈论了一些什么事情，导致他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却只是说：“你们的月神路西恩建议我们先去营救乔纳森，出发吧，先生们。就我们四个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