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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作司的人用了两天盖好库房,粉刷了白灰,东西两边墙各做了一个顶天立地的木架子,又在后院简单地垒了个柴屋,免得落雨淋湿柴火。

关氏把火盆、木炭等杂物搬进库房地上,晒干的长豆角、腌好的萝卜皮则盛在罐子里摆上架子。

青剑买回一车萝卜白菜,去掉烂叶子晾半天,开始往地窖里摆。

杨婵和杨怀宣两人一趟趟地搬,忙得不可开交。

团团也跟着上蹿下跳。

下过一场雪粒子之后,真正是入了冬。

杨怀宣换上厚棉袄,整个人圆鼓鼓的,平白多了几分可爱。

这几天,杨怀宣终于脱去拘谨,杨妧问他想吃什么饭的时候,会回答“米饭”或者“汤面”,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说“都行。”

杨妧在厅堂点了火盆,晚饭后,一家人围在八仙桌旁,杨怀宣看书写字,杨婵玩七巧板,杨妧则做针线。

关氏看着三个孩子打心眼里欢喜,烧了开水冲几碗炒面,挖一勺糖,热乎乎的炒面下肚,从头到脚都是暖的。

临近月底,杨妧买十斤牛肉和十斤猪肉,跟刘嫂子做成肉粒,摊在席子上风干两天,用罐子盛起来,两罐留在家里吃,两罐打算带到护国寺给圆真。

岂知前一晚落了雪,雪不大,落地即化,及至天明,地面结了一层薄冰,踩上去咯吱作响,既湿又滑。

青剑主动请缨,把两罐肉粒和一包窝丝糖送到了护国寺。

他辰初出门,巳正方回,额头沁出一片热汗,鬓发也湿漉漉的,“回姑娘,东西已经送到了。”顿一顿,“在护国寺门口遇到了楚世子,他说给圆真送弹弓,我们一起进去的。”

杨妧心头颤了颤,很快压下那种异样的情绪,笑道:“辛苦你了,快回去把衣裳换了,免得受寒。”

青剑揖了下,转身离开。

杨妧垂眸,看着墙脚两只麻雀发呆。

这么冷的天气,楚昕到护国寺却不进去,而是在门口等。

他知道她打算去护国寺,所以在等她?

上次家里宴客,顾常宝都穿夹棉袍子了,楚昕仍穿一件单衫,今天都是落雪的天气,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多加一件?

正神思不属地想着,听到关氏喊道:“也不穿大袄子,站在门口干什么呢?”

杨妧这才回过神,忙掩好门,走到火盆前,笑道:“看麻雀啄食呢,先前淘米挑出来的坏米粒,两只麻雀在争抢。”

说着话,只觉得鼻孔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自觉不好,忙捅开茶炉的火,酽酽地煮了一碗姜糖水,一口气喝完,这才抵住了浑身的冷意。

杨妧没生病,杨怀宣却病了。

他早晨醒得早,披着衣裳起来读书,又舍不得点火盆,结果冻得头昏脑热,可他偏偏忍着不肯说。

吃饭时,杨妧看着不对劲儿,问道:“阿宣热吗,脸这么红?”伸手摸了下他额头,烫得灼人。

当下就让青剑去请郎中。

关氏守着他照看两天,杨怀宣还没好,杨婵也倒下了,小脸烧得通红,再接着吉庆又生病。

刘嫂子照顾孩子,灶头上有点忙不过来,清娘就到厨房帮忙,杨妧也会挑着杨婵爱吃的东西给她单独做。

念秋和忆秋轮班守着煎药,青剑不是在请郎中的路上,就是在到药铺抓药的路上。

杨家一片兵荒马乱。

等到三个孩子终于好起来,关氏却累倒了,躺在床上蔫蔫的。

杨怀宣下课回来便在床前端茶倒水。

杨妧劝他:“你才好利索,回屋多休息,别再生病了。”

杨怀宣低着头,手指下意识地揉搓着袍边,“姐,对不起,是我连累娘和姐辛苦。”

杨妧笑道:“不怪你,生病哪能由得自己做主?不过以后别晚睡早起,其一,学问是长久的工夫,并非一日蹴成;其二,你现在正长身体,如果身体不好怎能捱得过一场接一场考试?何况以后若是外放为官,每天处理不完的公事,没有好身体怎么能行?”

杨怀宣低声回答:“是。”

杨妧又道:“以后也别再说‘对不起’之类的话,姐年岁长,理应照看你。莫不是你仍旧把姐当外人?”

杨怀宣泪眼婆娑地摇摇头。

隔天庄嬷嬷亲自来送帖子,说秦老夫人冬月二十的生辰,请杨家过府赏梅。

杨妧霍然想起楚昕。

今天是冬月十二,楚昕的生日已经过了三天,而她应允的酥饼并没有做。

杨妧懊恼不已。

楚昕是个孩子脾气,定然会生她的气。

她得想法哄哄他才好。

那就等老夫人贺生的时候把酥饼补上,再给他誊抄一份《治国十策》。

这本册子她看了都觉得所收获,楚昕定然会受益匪浅。

接下来几日,杨妧白天忙着给秦老夫人做中衣,晚上则抄录《治国十策》。

杨怀宣得了教训,夜里早早上床歇下,若是早晨醒得早,会先点上火盆再开始温书。

清娘道:“我看怀宣和六姑娘身子都不太壮实,干脆跟我学打拳吧,别的不说,能少生两场病。”

杨妧欣然答应。

关氏却在为秦老夫人的寿礼发愁。

中衣是杨妧的孝心,她身为外甥媳妇也得有自己的孝敬。

像荷包香囊之类,都是小姑娘家学了针线互相送,她送不太合适;而古玩玉器之类的东西,关氏买不起,也没那个眼力价。

思量来思量去,关氏决定蒸几样花饽饽。

杨妧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可又怀疑关氏是否有这个手艺,毕竟印象里,关氏没怎么下过厨房。

关氏傲然道:“我只是不想做给别人吃而已,不等于我不会。我年轻时候也是个心灵手巧的,要不怎么能生出你来?”

杨妧捧腹,觉得把关氏接出来再正确不过。

在杨家,关氏可不曾这般意气风发,而她们母女也不曾这般亲近顽笑。

杨家接连吃了三四天花饽饽,关氏终于凑齐了想要的寿礼。

一对大寿桃和三对小饽饽。

小饽饽分别是象征着连年有余的莲籽、代表着富裕饱足的元宝和意喻着甜蜜顺心的枣饽饽。

杨怀宣在上面点了红点,看着非常喜庆。

生辰当天,关氏穿了蜜合色祥云暗纹杭绸褙子,葱绿色马面裙,裙子上镶了半尺宽的襕边,绣着金黄的忍冬花、粉紫的芙蓉和大红的海棠花,色彩鲜亮却不落俗套。

杨妧将视线投向她手里的细棉布包裹,不由抿唇微笑。

她喜欢这样的关氏。

前世,她怕陆知萍嘲笑,每次婆婆过生日都会千叮咛万嘱咐,让关氏准备贵重的贺礼,有几次还偷偷买了上好的羊脂玉把件,假作是关氏送的礼。

关氏每次去陆府都陪着小心,生怕行差踏错落了她的面子。

可关氏越拘谨,杨妧越气恼,觉得关氏举止不大方。

现在想想,过去的自己才真正是个笑话!

本来娘家不富裕,却要打肿脸充胖子,平白便宜了陆家人。

杨妧低叹声,亲昵地靠在关氏肩头,唤了声“娘。”

关氏推她一把,“去,两个小的都坐得端端正正,你怎么还斜着歪着?别把我衣裳压住褶子来,今天头一遭上身。”

杨妧不满地抱怨,“娘,这是我给您做的衣裳。”

“不应该吗?之前你的衣裳可都是我做的,”关氏低笑,伸手帮她正一下金钗,“刚梳齐整的头发又蹭毛糙了。”

顺势搂住杨妧肩膀轻轻拍了两下。

杨婵刮着小脸蛋,做个“不知羞”的表情。

杨妧轻斥,“敢笑话姐,以后不对你好了。”

说笑间,马车停在国公府角门。

正巧廖家的马车也刚到。

廖十四站在门口,别有意味地看着杨妧先抱下杨婵,又抱下杨怀宣,然后扶着关氏下来。

最后春笑提着只大包裹从车里钻出来。

杨妧跟廖十四见礼,分别引见了各自的娘亲。

廖十四盈盈笑道:“府上马车真是宽敞,我家的就不行,最多坐四人就侧不开身。”

杨妧神情坦然地说:“这是从茂安车马行雇的车,挤一挤能坐下。”

黑漆车身上明晃晃的“茂安”两个白漆字,难道她看不见?

两家人互相谦让着往里走,庄嬷嬷跟红枣小跑着迎出来,脸上带着得体的笑,“真是巧,廖太太跟三太太赶一块儿了,原该早些往外迎,老夫人又吩咐厨房加菜,不成想让贵客久等了,是老奴的不是。”

说着就要往地上跪。

廖十四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嬷嬷切莫如此,说起来竟是我们来早了,娘跟我惦念着老夫人寿诞,心急了些。不过倒是赶巧,正遇上杨家太太和姑娘少爷。”

这番话说得很动听,只除了略有谄媚奉承之意。

庄嬷嬷果然非常高兴,热络地说:“姑娘们之前都见过,两位太太和小少爷是头一次来……老夫人老早就盼着,说姑娘们教得这么好,太太必然都知书达理进退有方……先前菜单子已经拟好了,谁知早上管事竟然采买到极新鲜的鳜鱼,老夫人吩咐中午做上。”

廖太太感叹不已,“这个时节买到活鳜鱼确实难得,我们跟着尝个鲜。”

一路庄嬷嬷指点着府里建筑,这处楼阁是用来做什么的,那处水榭是几时建的,廖太太连连附和,“水榭盖得好,真对满湖风光,楼阁建得也妙,放眼望去都是竹,真难为是怎么想出来的,真正是个清雅人儿。”

但凡庄嬷嬷说出那一处风景,廖太太总能夸赞几句,偏偏还不重样。

杨妧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果廖十四能学得廖太太的一二成,也足够受用了。

张夫人和楚映在瑞萱堂门口等着,互相见过礼又是一番寒暄客套。

绕过影壁,院子里站着五六个丫鬟,俱都恭敬地屈膝行礼。

青菱也在其中,起身时悄悄对杨妧眨了眨眼。

杨妧下意识放慢脚步,留在最后一个。

青菱语气轻快,“姑娘怎么才来,我出去瞧了好几回,姑娘得空去趟霜醉居吧?”

杨妧应道:“好。”

蕙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屈膝福了福,“四姑娘,世子爷出门办差事,午前肯定回来,说有紧要的事儿跟姑娘商量。”

杨妧点点头,问道:“世子爷近来可好?”

蕙兰支吾两声,“还算好,每天早出晚归非常忙碌,可能因为事情多,加上外厨房伺候不经心,世子爷最近胃口不太好,脾气也大,昨天还发作了临川。”

临近年关,事情多是免不了的,可饭要好好吃。

杨妧不自主地蹙起眉头,轻声道:“待会儿见到世子爷,我劝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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