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半生缘 麻雀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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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昨晚走到这里，发现有毛贼行窃，于是想要出声喝止。”

“毛贼慌乱之下杀死了他。逻辑上倒是说得通，可是普通小偷会为了这么点小事杀人吗？再者寻常人杀人也不可能干脆利落到，周围邻居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吧？”

唐山海止住脚步，他突然想到一个人，一个叫做吴龙的男人。

此人知道军统颇多隐秘，如果让他见到毕忠良，将会给唐山海和徐碧城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最近飓风队正满上海追杀这个心腹大患。

吴龙被逼得不得不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四处躲藏，加上身无分文，为了活命只能偷东西吃。一不小心被人看见，他害怕暴露行迹引来飓风队的人，所以杀人灭口。

“唐队长，你怎么了？”顾曼璐手在唐山海眼前晃了晃。

唐山海回神，突然有些无法面对顾曼璐，不自然地笑了笑:“哦，没事。附近有能藏匿人的地方吗？”

“有一处，原本是纱厂宿舍，纱厂倒闭后就空置了，离这里不算远。”顾曼璐说的就是曾经安置“宰相”的地方。

“去看看吧。”唐山海抽出枪。

到了目的地，唐山海让顾曼璐在楼下等待，他独自上楼。

楼上“砰砰”几声枪响过后，一切重归宁静。

不一会儿唐山海走下来:“没事了，别怕。歹徒已经被击毙了，谢爷爷可以安息了。”

顾曼璐闻到他身上只有刺鼻的□□味儿，没有血腥味儿，点点头。

……

唐山海与陈深达成初步合作的共识。

能及时除掉吴龙也要感谢陈深事先提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从此事也足以看出陈深的诚意，唐山海稍稍放下对他的戒备和敌视。

然而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时机通知陶大春，飓风队又行动了，这次动作更大，直接将陈深的住所轰成了废墟。

……陶大春真乃神人！

唐山海只来得及将被震晕的陈深送到医院，幸好陈深命大，受的都是些皮外伤。

事情发生在深夜，顾曼璐还是第二天到办公室，才从消息灵通的柳美娜口中听到消息。她暗暗合计，陈深多半是男主角了。这么折腾都死不了除了光环笼罩的男主角，还有谁？

军统飓风队也挺委屈的。

不过这些事对顾曼璐也无甚影响。她除了随同事们一道去医院探视过一次陈深，每天照常过她两点一线的小日子。上班处理公文，间或找柳美娜聊聊八卦；下班回宿舍后沏上一壶花茶，在台灯下看书写稿。

这一天刚回宿舍，就听到咚咚咚敲门声，打开门看到明艳夺目的李小男端着一份点心站在门口。

“顾小姐你回来啦，毕处长安排我住在你隔壁，以后就是邻居啦，我来认认门。”李小男笑得灿烂明媚，如破晓的朝阳般驱散重重雾霭阴霾。

“那可真是太好了，欢迎至极。”相比敏感柔弱的徐碧城，顾曼璐更加喜欢开朗活泼的李小男。

“顾小姐进来一起坐吧。”对门的徐碧城开口邀请。

于是四个人在唐家布置得清新典雅的会客厅围桌而坐，唐山海绅士地给三位女士倒茶。

“顾小姐、唐太太，你们尝一尝这点心，这是陈深给我买的杏花楼的凤梨酥，我可爱吃了。”李小男甜蜜蜜地说。

顾曼璐一哽，谁说李小男缺心眼的，人家就戳着情敌徐碧城的心窝子秀恩爱、宣示主权。

“嗯，杏花楼的点心可谓一绝，凤梨酥、桂花糕是他家招牌。”顾曼璐拿起一块，小口品尝。

“顾小姐这么了解，看来你也爱吃啊。陈深今天去的时候桂花糕已经卖完了，下回让他早点去。”李小男找到知音兴致颇好。

唐山海轻轻一笑，他其实完全搞不懂女士们对于小点心小零嘴的喜好:“听说李小姐要和陈队长订婚了，恭喜啊。”

徐碧城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看唐山海，又看看李小男，内心翻江倒海。

李小男娇羞点头:“哎呀，以后我们陈深要是如唐先生这般体贴专一就好了，唐太太，你教教我怎么管教男人吧……”

顾曼璐叹气，这话里藏刀的情景让她仿佛回到了后宫，以后的日子可热闹了。

接到上峰调令，徐碧城调到机要室，成了顾曼璐的顶头上司。

办公室其他几人愤愤不平，私下里各种抱怨。顾曼璐平常心，反正她学历最低，年龄最小，升官发财怎么也轮不到她。

这天，徐碧城归档一份文件，震惊地发现好友周丽的名字竟然出现在手中这份罪犯转移通知单上。她心慌撩乱，去找陈深和唐山海寻求帮助，求他们想办法救一救身陷囹圄的周丽。

两个男人都从大局出发拒绝了她的请求。

徐碧城内心愤愤不平，这些人根本不明白周丽对她有多重要，才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她决定自己行动，向陶大春假传唐山海指令，要求明天飓风队在乔家栅设伏，等监狱押送犯人的车经过时劫囚。

第二天早上，本该负责押送犯人的扁头临时有事，只能陈深替他去。

徐碧城得知后被吓得魂飞魄散，她将陈深拉到走廊拐角处:“陈深，这次押送你一定不能去。”

陈深眯了眯眼，怀疑的看着她:“怎么，你还想劫囚啊？唐山海同意你这么做？”

徐碧城心慌意乱，感觉心像是被千金巨石压迫着，她快喘不过气来了:“他不同意，也不支持。是我瞒着他一意孤行，我已经知道错了，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彻底失控，我没有办法叫停。”

陈深无奈扶额:“你怎么还是这么任性呢？所有孤注一掷的事情都会付出代价的。”

徐碧城语无伦次的说:“我给飓风队说了，十一点囚车未到，就取消行动。你要拖延时间，一定不能在十一点前到达乔家栅。”

突然顾曼璐清越的声音传来:“刘二宝，你偷偷摸摸的干嘛呢？”

两人俱是一惊，故作镇定地走过去。刘二宝不自然地笑了笑，转身离开。顾曼璐简单打了个招呼，也回办公室了。

她实在很无语，要偷情或者说秘密就不能回办公室吗？她也不知道刘二宝听到些什么，自求多福咯。

上午十点，顾曼璐坐着黄包车去新政府开会，途经乔家栅时，发现刘二宝和钱秘书竟然在这里设了关卡，禁止任何人出入。同样被拦下的还有唐山海。

顾曼璐向同部门领导钱秘书求情:“钱秘书您知道的，今天十点半新政府有个会议。绕路的话，我时间来不及呀。”

钱秘书皱眉:“这是处座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违抗。要不这样，李主任的这些木材，完事后我让兄弟们替唐队长送去，麻烦唐队长送曼璐去新政府一趟行吗？”

“行。”唐山海急着去通知陶大春取消行动，却又找不到借口推脱钱秘书的请求。

顾曼璐坐在唐山海的车上，看着方向盘上关节发白的双手:“我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穿行到乔家栅。”

唐山海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什么？”

“就是这里，你有事快去快回。”顾曼璐指着一条小巷，平静地说。

唐山海停下车，偏头与顾曼璐对视，深邃的眼睛里满是复杂挣扎。

“快去吧，不然来不及了，我不会说出去的。”顾曼璐催促他。

唐山海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顾曼璐，最终还是下了车，他选择相信顾曼璐。

下午两人一回到行动处，就被通知到会议室开会。

顾曼璐坐到柳美娜身边:“出什么事了？”

柳美娜悄声告诉她:“捉了一个人，处座怀疑有内鬼。”

过了一会儿，毕忠良进来，在首位坐下:“从今天刚抓获的军统人员那里得知，我们处里有他们内应，一会儿挨个进我办公室问话。”

唐山海与顾曼璐对视一眼。

轮到顾曼璐了，她走进毕忠良办公室规规矩矩坐下。

毕忠良背光而坐，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曼璐，说说今天的行踪。”

“好的，处座。昨天钱秘书通知我，让我今天上午十点半到新政府开会。我九点半离开办公室，然后坐上黄包车，谁知途经乔家栅时被关卡拦住了，眼看就要迟到，幸好钱秘书请唐队长送我一程。”

毕忠良直视她双眼，目光如探照灯一般让人无所遁形:“中途有没有停车？有没有跟什么人接触？”

顾曼璐认真回忆片刻，然后摇头:“没有。”

最后毕忠良下令，除了顾曼璐、柳美娜和徐碧城，其余人可以离开了。

柳美娜嚷嚷:“哎，为什么不让我走啊？我可啥都没做。”

毕忠良瞪着她，喝骂道:“你在处里这么多年，该明白有些事情只有查清楚了才能证明清白。”

顾曼璐忧郁地坐在角落，要是现在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就是猪，这次无妄之灾绝对是徐碧城这个坑货造成的。

今夜狂风大作，大雨滂沱，闪电伴随着雷声划破天际，犹如阎王的魔爪伸入加速跳动的心脏，让人感应到死亡的气息。顾曼璐仿佛还能听到大牢里正在承受非人折磨的抗日分子的哀嚎声。

如果这个人为了保护徐碧城，胡乱指认，她该怎么办？顾曼璐趴在会议室的办公桌上，辗转难眠。

第二天上午，天空阴雨蒙蒙，毕忠良又下令让行动处所有女人到会议室集合，然后陈深带进来一个伤痕累累、浑身血污的男人。

“吕明，你仔细认一认，这些女人当中有没有和你上司接头的女人。”毕忠良下令。

吕明目光在十多位女士身上一扫而过，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徐碧城，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她不在这里。”

毕忠良失望不已:“陈深，把他带回大牢。”

刚走片刻，一声枪响传进办公楼，毕忠良面色突变，急忙往大牢跑去。

吕明死了。

顾曼璐心里坠坠的疼。

晚上唐山海送她们回家，下车时顾曼璐冷声对徐碧城说:“唐太太，有自知之明是好事，走在刀尖上还冲动鲁莽，只会累得旁人用命善后。”然后懒得看两人瞬变的脸色，进屋关门。

顾曼璐靠在墙上，没有开灯。此刻黑暗给了她安全感。

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是不得不向世俗低头，不得不为了生活而做出取舍，从而不得不放弃曾经的率真和激情。但是，这个世界是如此之大，人与人是如此不同，总有那么一小部分人，他们一直坚持自己的信念，并且为之付出生命在所不惜。

这样的人，人们称之为英雄。

有些英雄只能在黑暗中前行，或成或败，或囚或殁，人不知之，乃至殒后无名。

誓言无声，英雄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