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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礼后,陆自容轻轻皱眉。

“皇上是走回来的?您这样,如何能不受风寒?”他严厉地盯了语诗一眼,然后从桐安手中接过披风,替徐瑾围上。

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了徐瑾的双手,那热度从指末一直传到心尖,引起一阵战栗。

徐瑾抬头一笑:“不过是这点路程,还难不倒孤,皇夫不必担心。”

陆自容扶着她进了殿内,话风一转:“是墨侍君陪您一起去的?”

徐瑾心中一突,随即释然,今日之事,恐怕他早已知道,于是道:“正是,墨儿进宫以来还未拜见父君,朕瞧着不妥,所以把他带去。”

陆自容神色有一瞬的迟滞,他曾经疑心徐瑾与王韵清,但到了现在,他不愿再让这件事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是该如此。只是墨侍君也太不知轻重,竟然让陛下一人走回来。”

徐瑾无奈道:“皇夫,此事与墨儿无关,是孤自己要走回来的。”

男人紧抿薄唇,不说话了。他也不想这样,搞得像一个乡野醋夫,只是一想到那个朝自己示威的美貌少年,心中就忍不住地生气。

他更气徐瑾,转眼就换了新欢,如今对他十分寡淡。

偏偏她依旧令人日思夜想,魂牵梦萦,在书房中折了几支笔之后,陆自容终于看清,原来他对她这样割舍不下。

不能任她就这样被另一个人抢走!为此他愿意做任何事。

于是青年压下面上的不情愿,勉力露出笑容,用温柔的声音道:“如此,倒是臣侍多嘴了。若是皇上喜欢墨侍君,也没什么不可的。只是下次还是让臣侍陪着一起去吧,也好照顾陛下。”

徐瑾怪异地看了陆自容一眼,点了点头:“好。”

走了许久,有些疲惫,徐瑾解下外袍,躺在榻上想休息会儿。

陆自容也不走,就跪在旁边顺从地接过衣裳,然后为她拿来一条湖蓝的厚毯盖上,十分恭敬顺从,像某种忠厚的犬。

从上面俯视下去,可以看到他漂亮的黑眼睛,像葡萄般深亮,挺直的鼻梁令人印象深刻,下面的嘴唇略带嫣红,那滋味甜美柔软,她尝过。

徐瑾叹了口气,摸了摸青年的头:“你啊,为何总要跟朕较着劲?”

青年错愕:“什么?”

徐瑾罢手:“无事。你帮孤把温好的酒拿来吧。”

男人知道这是果酒,所以这次没有阻拦,顺从去拿了,过来摆好,替她倒在玉杯中。

徐瑾饮了两杯,脸上微微泛红。

这酒是从南方的离国送来的,一路上用冰冻着,味道甜美醇厚,酒劲倒不大。

“孤听说,南方的离国,此刻温暖如春,真想去看看。”

陆自容顺着她的意:“总有机会的。”

“来,皇夫,你也尝尝吧。”徐瑾一双桃花眼,带着朦脓的水汽,又斟了一杯,递给陆自容。

男人乖乖地接过了:“谢陛下恩赐。”

一口饮下,玉杯的量,不过半口,温甜的酒滑入肠道,带来一种轻微的灼.热感。青年饮尽,盯着她嫣红的唇眸色渐深。

徐瑾正欲接过,却见他握着酒杯的手略留了留,剩余的果酒在杯中一漾,她不解:“皇夫?”

男人站起身来,好像给足了她时间思考,缓缓俯身下来。

徐瑾微醺,但并没有醉,一片阴影降临,她仰头看他。

多么漂亮的一双眼,在他的身上宛如天成,多一分婉转,少一分冷厉都不行,恰到好处,让她爱到了心坎上。

“皇上,让臣侍伺候您吧。”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带了一点颤抖。

酒壶被不小心碰落了,瓷片四溅,他没有停下,也没有不长眼的宫人过来收拾,溢出的酒香让人沉醉。

他从来不会给予她疼痛,而是无尽的柔软,轻盈,荡漾,激烈,炙热。

云雨初霁,她望向檐下精致的壁画,片片飞雪从边缘跌落。

男人温柔的轻吻落在发间,他情意绵绵地唤:“陛下。”

徐瑾斜睨了他一眼:“你怎可如此……”

“嗯?”俊脸凑了过来,徐瑾接下来的话说不下去了。

“罢了,快去清洗干净。”徐瑾无力地道。

她先前想好的一切,总会为了他打破。徐瑾本欲再去永宁宫,补偿一下沈漓墨。

瞧着青年黏糊糊的样子,她终究是心软,改变了原来的想法。

当夜,女皇宿在了梧桐宫。

消息传到沈漓墨耳中时,他正坐在房中绣荷包,怔怔地望着远处宫殿的方向,一时间竟刺破了指尖。

“哎哟,侍君!怎的这样不小心?梓宁,你快去请太医。”王爹爹心疼地用绢帕帮忙把伤处包裹起来。

沈漓墨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满眼的不可置信:“王爹爹,你听见了吗?陛下她,去了梧桐宫。”

王爹爹哪里不知道沈漓墨心中所想?可帝王宠爱,向来是无定无根。

沈漓墨年纪太轻,看不透这其中无情之处,他身为老仆,可不能袖手旁观,任由侍君这样任人宰割。

“侍君!”王爹爹拉住沈漓墨的胳膊,眼神深沉有力,道:“看到侍君今日伤心,老奴定要说一句,圣上的宠爱终究是虚的。还是早日生下皇长女,才是正道。”

“是吗?”沈漓墨神情恍惚,泪水滚落,“可本宫还是想不通,今日早晨,陛下还牵着我的手去了万清宫,说我是她心爱之人,为何……”

王爹爹替他擦干泪水,道:“唉,侍君,女人的话,如何能当得真的?您想想,当日陆皇夫六宫专宠,多么风光,可您来之后,陛下不一样被分走了心神?”

王爹爹此话说得巧妙,沈漓墨细思之下,倒是止住了眼泪,没有那么妒恨皇夫了。说起来,原来还是他抢了别人的宠爱?

王爹爹趁胜追击:“所以啊,侍君,您放宽些心吧。别总纠结于陛下一时的恩宠,能生下皇女才是真的。”

沈漓墨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梧桐宫内,请了丝竹班子奏曲。弦声缓缓,如淙淙流水轻漫心间。

池中央的亭内,放了几处热源,竟引得冬日荷花开放,片片圆叶间拢一朵粉白的莲,盈动娇美。

徐瑾躺在陆自容的怀中,握住男人的手,只觉得此刻美不胜收,抬眼看身后微露领口的青年,如此地合意合心,让人想将这一瞬无限地拉长。

青年好像心情也很好,从后面抱着她,笑眯眯地吹了口气。

徐瑾转身过去瞪他一眼:“这是做什么?安心听曲。”

徐瑾很少看到他这副样子,愣住了。

他拉过她的手,轻声道:“今天换种别的,好不好?反正这亭中无人,陛下不想试一下吗?”

夜色下的莲被风吹动,展出千万花蕊,随着微风轻摇,轻轻聚拢,清透晶莹的夜露划过丝绒般的瓣,坠落湖底。

男人朝她一笑,眼中好像盛满了星月般灿烂。

徐瑾偏过头去,有些别扭地恶声恶气:“你从哪里学的这些?”

那张俊脸凑过来亲了亲她,笑道:“陛下喜欢就好。”

“胡闹!”却是色厉内荏,她最终命令,“以后不许如此了。”

“好,都听陛下的。”

他前所未有的温柔让她乱了阵脚。另一边,男人却在心中暗搓搓地想,他不信沈漓墨连此事也比得过他。

这个,却是想错了,徐瑾只把沈漓墨当成年幼的弟弟看待,并未有男女之情。

一夜金风玉露,相思缠绵入骨,让人恍惚间觉得回到了从前。

但第二日醒来,这样的幻梦便结束了。

徐瑾照常上朝。细心的人会发现,今日朝会上多了两个人,便是徐家旁支的徐煜祺和徐和玉。

漫不经心听着下面官员的汇报,徐瑾的目光投到了两人的身上。

这两人大约十岁出头的年纪,已经知事了,跪下下面,脊背挺得笔直。

徐煜祺在左边,看上去要矮一些,紧紧抿起的小嘴显示了主人的倔强。

另外一人是徐和玉,眉眼带笑,看上去一团和气,但徐瑾却从此人眼底看到了一丝桀骜。

徐瑾心中暗暗思量而过。

待下朝之后,二人果然留下,由徐钰领着进了后殿。随行的还有族中有威望的几个女子,以及太医。

“孤先前在外遭难,伤了根本,恐再难有子嗣,于是想从宗室中过继一个好苗子,也好为以后做打算。”

此话一出,殿内各人神色各异。徐氏族中几个有威望的女子,将信将疑,与几个太医对视一眼。

徐瑾微微一笑,叫来几个太医,让她们诊脉。

几个太医诊脉完毕后,甚是惊惶,几番低语讨论后,才郑重地对几个徐氏族老点点头,示意情况为真。

这几个太医正好是族老安插的心腹,她们的话,几人深信不疑,顿时心思活络起来,看着徐瑾的目光立马变得不一样了。

“孤今日把她二人叫来,便是想考察一番。”徐瑾说的便是先前两位十多岁的少女。

“皇上,若是有此意,我等定当鼎立支持。”几个族老纷纷使着眼色,最终纷纷对徐瑾恭敬道。

两位少女也被这天降巨喜砸得一时昏了头脑,连连谢恩。但两人互为竞争对手,暗暗对视了一眼,其中深藏警惕戒备。

徐瑾询问了两人的情况,也不说哪个好,哪个不好,只沉吟着说还太小,看不出定性。

几人失望的同时又松了口气,选择皇储,是当如此,谨慎些总归没有错。

待出宫了,几个族老又是一阵商量,两个不同的少女,俨然是两个不同的利益阵营,而徐氏一族,又是一个整体。

徐瑾三言两语,便将一族之力收缴,端的是好心机,但这样的阳谋,让人没法不动心,要是献忠心晚了一步,恐怕将来便得看别人的脸色过活了。

也没有人怀疑徐瑾不能有嗣是假的,因为几个太医本就是从徐氏出去的,家人子女被把控着,根本不可能说谎。

事实上,徐瑾为了此事谋划并非一日。如今造出不育的假象也是下了血本,可以说今生确实很难有子嗣了。

当日她翻看奏折,看到有人提议选择宗室子过继,便起了心思。既然宗室家族与朝中官员有勾结,她便要借着这个势。

如今徐、陆、顾几家三足鼎立,谁也不让谁,她就有了条件从中浑水摸鱼,培植自己的势力。

雪下得寂寥,徐瑾出了殿门,语诗两人早已被人设计支开,殿内刚刚发生的事情谁也不知道。

她乐得自在,撑一把伞,选几个年纪小的宫女跟着去了御花园。

指了一块大石,小宫女将上面的雪扫开,又铺了厚厚一层垫子才让徐瑾坐上去。

徐瑾仰头看着天空,伸手将一片雪花握在掌心,雪在掌心的热度下渐渐化开,变成轻盈的雪水。但其中并非洁白无瑕,而是掺了些许尘屑。

雪,生于天,降于地。

只有真正自己看了,才知道这洁白,并非真正的洁白,而是黑白交缠,相互衬托,相互掩盖,相互支撑。

茫茫大雪掩盖住了人世间的脏乱丑恶,但并非消失。为了有能有一片净土,便需要有人能撑起另一面的黑暗。

而她,从前不懂,现在懂了,便要用肩膀去支撑。

如今,对于徐雅如,对于陆自容,她倒少了怨,少了恨。

他们当日所做,不过是顺势而为,顺心而为,换了她,也不一定能抵挡住诱.惑。若真要论起善恶立场,便太肤浅。

但如果真的是她,做事也会有自己的原则。这是一种理解所产生的悟。

沈漓墨在昨夜第一次尝到了心痛的滋味,几乎难以合眼。今日,便早早地起来,去寻徐瑾。

沈漓墨特意打扮过了,才出了殿门,又问了宫人,得知徐瑾下朝后去了御花园。

于是他乘着轿撵也往那边去,可到了御花园,才发现那里早已没有徐瑾的踪迹,唯余幽幽梅香。

一个小侍从穿着冬衣低头扫雪,沈漓墨问及的时候,他答:“皇上在一刻钟前走了。”

沈漓墨怅然若失,在雪地中走了一阵,心思渐渐沉定下来。

在来御花园前,他心中设想了很多种与徐瑾相遇的场景,在快到达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控制不住要去质问她。

为什么?明明她说了喜欢他,却转眼之间却宿在梧桐宫,难道帝王,就这样薄情吗?

他的指尖用力,掐进了掌心里,俊美的脸庞上面笼罩了一片阴霾。

王爹爹在旁边扶着沈漓墨,发现了他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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