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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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棚的老师也是极为不满,“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现在都七点半了,才临时改时间,我这是推了其他的事把这个时间段硬挤出来。不是我不想,而是如果这一调整,其他的工作安排怎么办?纪总,我们也很为难啊。”
纪湫心里闷着一股邪火,表面上没有发作,“辛苦了,徐老师去吃饭吧。”
说罢转身就进了过道。
高跟鞋在空旷的室内发出有节奏的脆响。
徐老师望着纪湫背影,神色无奈,转而又对哆啦义愤填膺,“那个沈筱怀什么来路,这么折腾人。”
哆啦摊摊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臭架子大呗,真把自己当回事,总监也是辛苦,一个多月以来就没睡过好觉,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地来。我真担心我们总监这样下去能受得了么。”
绿植背后,商皑把书包往手里随意一提,打开玻璃门进了茶水间。
一杯水喝完,才从沙发起身,推开纪湫办公室门时,让毫无防备的纪湫吃了一惊。
她脸上的暗色还未来得及收住,被商皑尽收眼底。
但他也只是极度淡漠扫过,自己找了椅子爬上去坐稳,微侧着头,百无聊赖地转动椅子。
“你看上去很烦心。”
话说完,才懒散地看向她。
纪湫别过眼,“你难道就没有这种时候。”
商皑未曾长开的唇瓣显得粉嫩丰润,带着笑时,露出可爱齐整的贝齿。
“你可要小心了。”他忽然话锋骤转,别有深意地对上纪湫微愕的眼睛,“可不是普通的烦心事。”
纪湫直视他好一会,笑开来,“你作业做完了吗。”
商皑圆溜溜的眼睛突然一暗。
鄙夷地剜了她一眼,回头不说话了。
他说这话时好不容易找回了当年感觉,这女人可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呢。
纪湫往后靠坐,望着商皑别扭的后脑勺,“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你个小撒谎精,把练习册放进我包里就能找借口不做作业了吗?”
纪湫把一本“黄冈小状元”拍在商皑头上。
商皑囫囵抱住几页纸。
接下来纪湫又朝他扔了本“天才一百分”,“你以为把第二十页撕了就就可以瞒天过海了吗?还有,我的签名你自以为模仿得很像是么?语文考试五十六分,家长签字签‘商皑’,你真是个机智的小孩子呢。商皑是你爸吗?嗯?小崽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
商皑避之不及,耳朵被纪湫给捏红了。
刚刚还大总裁似地坐镇支招,现如今被纪湫揪着后脖子拆穿谎言,水润润的眼睛忽然就挤出了两泡金豆豆,委屈巴巴地憋着嘴望她。
纪湫鄙视一眼,暗骂“撒谎精!小哭包!”。
商皑垂着小脑袋,“这些题我又不是不会,你知不知道我抓着笔写字有多困难!给你把选择题做完就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刚坐回去的纪湫突然就直起了身子,作势抬高了手,“给我做作业?”
商皑下意识就用手挡住了耳朵,在纪湫爪子就快要碰到耳廓的时候,大声道:“学习是我自己的事情好了吧!”
纪湫动作一顿。
又见商皑横眉怒目着回头来,“你满意吧!”
纪湫望了他半晌,忽然唇角的弧度就压不住了。
她在商皑认真生气目光中,退回了电脑前,手半掩住脸庞。
商皑惊愕地微张着口,歪着头打量了几下,“纪湫,你该不会在笑吧?”
纪湫眼睛一下子就弯了。
商皑霎时间气坏了,仿佛受到十足的冒犯,上纲上线地跑过去掰她的手腕,“不准笑了!”
纪湫反倒变本加厉:“没想到堂堂商大总裁,也有成为我快乐源泉的一天呢。”
商皑越发恼羞成怒,可纪湫又偏不让他掰动手腕,两相较量间,纪湫用某种得意至极的神色戏谑审视。
那双水润的眼睛,揉碎了狡黠和恶趣,变得明艳鲜活,商皑望进其中,神色一滞。
这丝破绽被纪湫轻而易举捕捉,很快就得寸进尺冲他眼角弯弯,商皑顿时像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惊心动魄的情绪骤然注入心间,他立时动作慢了三分,愕然的眼底风卷云涌。
后来他发觉触碰她手腕的掌心滚烫发麻。
再后来他又发觉,握住不放的人,是他。
恍惚之间,纪湫将手轻描淡写放下,自然抽离,“没吃饭吧,走吧。”
说着,就已经起身,收拾好了包和外套。
商皑一整晚都好像陷在一团棉花里,很是找不到状态,于是当纪湫开玩笑说请他看动画片的时候,他竟然没有拒绝。
等他坐在电影院里,看着某日漫大电影,才回过神。
a城彻底进入夜里,南区繁华的商圈里,j酒店套房中,沈筱怀裹着一件睡衣,与对面沙发的人轻轻碰了下杯。
“你放心,事情尽在我掌握。”
“我当然放心。你可是梨园第一新星,成平眉老师得意门生——不过,这是什么曲子?音调怪怪的,不像你平时喜欢听的调子。”
“哦——这就是海蓝金要我唱的那一段,切,真是难听。我当时找他们发全曲,还藏着掖着不给,最后只给了个副歌小调。我当是个多么神仙的调子呢,结果怪里怪气的,我才不会去唱,他们不配。”
“哈哈哈哈,确实,他们不配。”
沈筱怀说着,耳边忽然响起了铃声,“是师傅打来的,你快帮我关一下外放器。”
=
海蓝金坐落于城市江畔,开阔的转弯角视野,往往能迎接清晨第一缕阳光。
可在这样朝气蓬勃的风景中,海蓝金公司上下却气氛凝重。
“总监,大家真的能做的都做了,就等那个沈老师了。”
“我们算下来已经等了她三天了,后期处理预留的时间已经完全不够。”
“而且那个沈老师团队也奇葩,既然制定了那种不能找其他歌手的奇葩合同,那自己就积极点啊,拖着我们算什么事。怪让人骑虎难下的。”
“所以现在情况就是,要么彻底放弃沈老师,另寻其他没有人唱,要么继续等。”
“放弃的话,那曲子的名气加持不就没有了吗,况且之前我们做了这么多努力她才答应。”
“还是等一下吧,毕竟沈老师已经来了a城不是么。”
纪湫坐在会议室,一言不发,神色凝重。
这些门门道道,她自然心里清楚,只不过……
“来了来了,沈老师来了!”
思绪被推门而入的小蓝打断。
听到这话,会议室凝重的气氛瞬间被驱散,大家纷纷流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
米尔老师如释重负,“终于来了——快,通知棚里,准备了。”
大家都处在一片雀跃中,可桌前的纪湫脸上却读不出半分喜悦。
不过,正如她所料,事情根本没有结束。
而是正开始。
高瘦的女人脚底生风地踏入海蓝金大厦。
前面两个助理为她开路,一个负责端茶倒水,一个负责提鞋拿包,架子是比影后还大。
市场部接洽的罗经理因为昨晚大半夜还帮她处理了酒店换房的事情,今天见到就问了一句,“昨晚实在抱歉,没注意到你的身体状况,现在这套房间住得还满意吗?”
沈筱怀墨镜也没摘,嘴皮也没打算动,只扬了扬头,撩了下头发。
过了会,身边倒茶的助理才直起身,板着脸道:“不好意思,我们沈老师最近嗓子有点不舒服,所以不能说话。”
周围一圈负责接洽的员工,都有些愣了。
这个时候,玻璃门被推开,只听轻巧的鞋跟脆响。
一个身穿当季高奢经典驼色大衣的女性款款而来,身后跟着三五个同样气质优渥的女性。
刚才那个助理遥遥望来,没有开口。
沈筱怀就更是连眼神也没给。
但海蓝金这边新登场的这位同样也将他们无视了,只吩咐身边的经理,“带他们直接去棚里就好,小倩,你带过去吧,其他人来我办公室。”
沈筱怀一听,立马就转过头来。
是谁千求万求让她献嗓的,现在她就只值得这么个排面?扔一个小员工给她带路?
身侧助理领会,皱着眉不悦,开始找存在感了,“一来就把大家都叫走了,这位应该就是纪总监了吧。”
客客气气的虚伪态度,却又把对招待的不满摆在了明面上。
此话一出,大家就都心知肚明,一时气氛凝固。
鸦雀无声中,那位被认成总监的女性茫然开口,“不好意思,我不是总监,纪总还在处理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抱歉,你们自便就好。”
同样的态度回击,一个“更”重要的事情,把沈筱怀的不自量力来来回回讽刺了个遍。
沈筱怀气得一把摘下墨镜,可身边的海蓝金高层径直从她身边路过,跟着米尔老师走了,连个给她发火的机会也没有。
一出门,哆啦就忍不住拉着米尔老师窃笑。
“真把自己当回事,以为总监要亲自来欢迎她呢。”
米尔笑而不语。
身后的团团忍不住担忧,“可是咱们好不容易才等来了这位,要是又把人气跑了什么办?”
米尔道:“那我们就要被她牵着鼻子走吗?”说罢,望向里面时,流露出别有深意的神色,“国际音乐节,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上的。”
休息室内,打发了小倩去找茶叶的空档,沈筱怀的助理开始埋怨起来,“沈老师,怎么办?她们这么不待见我们,我们要不干脆走了算了。”
另一个助理也道:“就是,咱们这就走,让他们自己来求我们。”
话音刚落,小倩就回来了。
她苦笑着问沈筱怀,“老师,那边准备好了,跟我走吧。”
出乎两位助理的意料,沈筱怀起身,什么也没说,竟真的跟着去了。
电梯有些慢,沈筱怀抓着手里的包,深吸了口气。
就这么走了,毁约的是沈筱怀,这边没戏,纪湫就能当机立断找其他人,演出也耽误不了。
她可不能这么便宜了这群人。
就得要慢慢地,一点点的,熬死他们。
今天是最后期限,只要能拖过去,他们就算找代替歌手也来不及了。
正午十二点,沈筱怀坐在棚外的皮质沙发上,慢悠悠品着香茗。
正百无聊赖地等候着城郊特色菜,忽然觉察到身侧走廊走来一个年轻男人。
祝桑带着个帽子,穿了一件文气休闲风的棉质白衫,套着略带设计感的卡其色裤,一静一动的搭配,很时尚的造型,像是从杂志海报撕下来一样。
沈筱怀墨镜背后的眼睛轻轻眯起。
她坐直了身,对祝桑笑着招了招手,“你就是祝桑吧。”
声音娇滴滴的带了好几道钩子。
祝桑听得耳洞一颤,一双眼睛淡淡觑她,好歹还是礼貌地点了下头。
毫无交流欲望,直接坐在了很远的位置。
祝桑凝望着对面墙发呆,倾着身,双手交握在膝盖间。
如果不是戏腔中有他一段合唱,祝桑也不太愿意见这个为难了纪湫以及海蓝金上下的梨园新星。
他正心里不自在,忽然闻见一阵刺鼻的香气。
祝桑侧头,忽然撞见女人放大的脸。
沈筱怀倾着身,抬起一张美艳的小脸,媚眼如丝。
“我手机里有很多你的歌哦。”她轻眨美目,“我可是买了你们所有的专辑呢,算得上是粉丝吗?”
沈筱怀轻笑,几不可查流露出些许俏皮妩媚。
普通人听进耳朵里,难免会觉得被支持是件很愉悦的事,尤其祝桑又是个对自己作品特别在意的人。
然而,他此刻却莫名一阵恶寒。
于是他离远了些。
沈筱怀却越发兴致浓烈,望着身边满身抗拒的男人,眼里沉了一些狡黠。
漂亮俊美,带着傲慢和优越,一身优渥贵气,却又心性单纯,就像是一颗紫葡萄,咬一口鲜嫩欲滴,回齿间又酸涩得牙根发颤。
就是这种味道,饱满又富有层次,引人探索。
祝桑看也没看,就侧了脸,疏远至极,“感谢支持。”
沈筱怀没有凑近,姿态慵懒而风情万种地靠在沙发,露出婀娜线条,“看来跟传闻一样冷淡呢。祝桑弟弟是不是平时都不太服管教?”
祝桑果然侧转过身,莫名其妙地看她。
沈筱怀忽然笑了,“怎么跟触了你逆鳞一样,姐姐我开个玩笑而已啦,知道你肯定很乖~”
祝桑心里不是滋味,脸色发烫,忽然脑子里就出现纪湫的样子。
纪湫来之前,他好像确实挺不服管教的,也得罪过她。
而沈筱怀看祝桑脸色微显血色,有些微愕,若有所思地观察半天,又开了口,“等下祝桑弟弟可以给姐姐签个名吗?姐姐今天也追了回星呢。”
祝桑挪走视线,没有情绪,“荣幸之至。”
也亏得沈筱怀能在这有来无回的对话里说得起劲,“真人比电视上好看,我家有个侄女,屋子里贴满了你的海报,之前一直跟我夸你,说祝桑哥哥是靠才华出道的,脸好看,歌唱得好,舞也跳的好,和那些花架子不一样,哈哈哈,小女生真的挺可爱的,之前我还挺不赞同,觉得她就是带了滤镜,结果后来没多久,我也真香了。真的是一点没有夸大其词呢。”
几番转折,可真是话术高超,该是吊得人无法不在意。
在这亲近又貌似并无原则性错误的话中,祝桑再冷淡显得无礼,况且沈筱怀是前辈,所以就勾了下唇角。
“过奖了。”
他这一谦虚,气场就缓和了些,沈筱怀趁热打铁。
用一种真诚的语气看了下他的耳朵,“挺好看的耳钉,你可以给我看看吗?我也挺想送一个给我弟弟呢。”
祝桑没有拒绝的理由,就摘给她看。
沈筱怀用冰凉柔软的指尖在他掌心模棱两可地拨弄了下,才缓慢地拾取耳钉。
“确实好好看。”她大眼睛里流露的全是欣赏,“不瞒你说,我家里也有个十四岁弟弟,臭美的很,欣赏水平也不高,要是像你这么有眼光就好了。”
祝桑笑而不语,转过头望了望脚尖,忽然耳廓一凉,继而是扑面而来的女人香。
他连忙要避开,沈筱怀的声音却幽幽响起,“哎呀,你别动,要弄伤了。”
祝桑一顿,迟疑之间沈筱怀已经给他戴上了耳钉。
当他不悦地望过去,却见沈筱怀笑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经常给我弟弟带耳钉哦,姐姐可是很有经验的呢。”
言下之意,没有其他意思,就是疼爱亲弟弟一样自然而然呢。
但分明做的事情是在撩汉无疑。
如果是其他年轻人,或许很吃这套。
祝桑却很不喜。
确实,他不一定辨认的出情场老手的千般套路,但心里是真的极度排斥。
沈筱怀却权当不知情,继续挑拨。
“看起来没吃过午饭吧,啧啧,你们总监可真是心冷,忍心让这么可爱的弟弟们饿肚子,不过没关系,姐姐我有买好吃的哦,东洲厨师的剁椒鱼头,味道真的不错呢。”
祝桑腮间微紧,是咬了下牙的肌肉牵动。
“老师不是嗓子不舒服么?又是辛辣食物,又是这么多话。”
可想,之前这位沈老师,吩咐小员工们开车一个半小时去买剁椒鱼头,现在还没回来。
后来又说空调不舒服,棚换来换去。
沈筱怀愣了愣,不知祝桑怎么会突然转变态度,气笑了,“这又是突然怎么了?姐姐说错话了?”
祝桑暗着眼,看她半晌,想着一路辛苦才忍住脾气。
“没什么,我就想知道多久可以开始。”
沈筱怀笑道:“这么着急,是约了女朋友吗?你们纪总监允许艺人谈恋爱?”
祝桑微咬住唇,“不知道,没谈过。”
沈筱怀兴味十足地拖着脑袋瞧他,“那弟弟脸红什么,这个样子可不像是一点想法没有哦。不过也正常,娱乐公司嘛,诱惑还是很大的,是我我都不一定能把持得住,唔……据说上司也是大美女哦,好想见见……”
话没说完,祝桑不知怎么的忽然黑着脸站起身。
这一个举动,把沈筱怀着实吓到了。
抬头看他捏着拳一副蓄力的样子,还以为他要打人。
可最后祝桑还是什么也没做,望着她,展现出许久未有的戾气。
“我们公司很好,总监也很好,不劳您费心。等您满足了,就工作吧。”
说罢转身要往另一件练习室去。
沈筱怀在后面慢条斯理,“不满意哦,祝桑你的样子,让姐姐很不开心呢。”
折腾人的同时,撩小狼狗解闷的愿望也落空,没讨找好处的沈筱怀,开始变本加厉地为难人。
什么餐具有臭味,空调闷得嗓子疼,开了加湿器空气湿度超标……统统来了一遍,最后拖到了下午三点。
纪湫刚下电梯,就看见哆啦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愁容满面对她挤了挤眼,凑在她耳边嘀咕。
纪湫一听,赶紧跟着跟着哆啦去了录音棚。
刚进入走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跟我们沈老师有什么关系,还不是你们自己的问题,我明明把药的牌子都给你们说明白了,结果买回来的东西完全不一样,害得沈老师现在嗓子还疼。给你们唱都不错了。”
“就是,你们到底懂不懂艺术?我们沈老师可是千金难求一嗓子的名师高徒!什么叫唱的不好?你们是在质疑我们沈老师二十年的唱功?还是成平眉老师的教习能力?”
两个助理在门口颐指气使,对沈筱怀不敬业的敷衍唱腔狡辩挽尊。
哆啦听后气坏了,在门后对纪湫控诉。
“总监,这个沈筱怀,简直刷新了我对人间怪物的认知,从早上开始就不断作妖,好不容易要开始唱了,结果录制出的东西完全不能听,很明显就是没认真唱,故意的。你瞧,现在说什么也不愿重新唱,在这里怪我们没招待好她。”
纪湫听完,神色并无变化。
推门而入,唇弧扬起。
“这就是沈老师吧。”盛满笑意却冷淡无比的声音甫一传出,便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
戴着墨镜,红唇烈烈的沈筱怀慢悠悠地循声望来,却也不发一言,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面对纪湫,让身边助理应付。
“这位就是纪总了吧……”
助理伸出手要问好,纪湫未曾扫去一眼,径直越过,留下惊愕在原地的助理。
“久闻沈老师大名,今日一见确为您的胡作非为感到惊讶。”
平淡无波的一句话,甚至还带了客气的笑意,直把沈筱怀听愣了。
她终于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取下墨镜,露出惊怒无比的一双眼。
身边助理见状,拔高音量:“什么胡作非为?!”
纪湫一脸茫然:“什么?”
女助理对上纪湫那双真诚发问,实则盛满嚣张气焰的眼眸,一时哽住。
纪湫不改微笑,回头看沈筱怀。
沈筱怀敛去愤怒,故作优雅大度地笑出声。
“原来这就是堂堂海蓝金总监吗?怎么看都是个不知轻重,连说话都不会好好说的呢。”
在场的人全都脸色骤变,惊疑不定地看向纪湫。
却未能在纪湫脸色读出任何一丝被冒犯的情绪。
相反,纪湫颇有兴致地偏了偏头,“看来沈老师今天在海蓝金一日游玩得连修养的找不到了。海蓝金的工作人员看来都可以去考个游客接待证书了,应付刁钻旅客的经验可谓丰富至极。”
一向阴阳怪气的沈筱怀,第一次发现世界上竟然还有比她更阴阳怪气的人。
“到底谁没有教养,请纪总监多少说话注意点,可不是谁都可以拜师成平眉,也不是谁都可以辱骂一个文化传承工作者的,尤其是一家吊儿郎当的娱乐公司总监。”
好大的威风,成老师搬出来,还自诩文化传承人。
纪湫只觉得好笑至极,“您今日的表现可实在配得上成老师高徒,文化传承人的名号。跟您比起来,我们吊儿郎当仿佛也无所谓什么大事。”
沈筱怀脸上的虚伪笑意渐渐退去,“戏曲文化,你纪湫又不懂。我唱的好或者不好,你没资格评判。话说回来,我仿佛记得几天前不知道是谁家的赖在我门前不走,非拜托我来唱。真是好玩,我没有怪你们海蓝金员工买错药弄坏我嗓子,你们倒还责怪起我来了。”
站在人群后的小倩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总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小倩只是公司实习生,年纪小,还没毕业,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被沈筱怀捉弄了一整天,现在以为自己犯了弥天大罪,内疚得啜泣不止。
纪湫真是听不得。
这青涩单纯的小姑娘被欺负成这样,纪湫那股火气顿时就冒了出来。
耳边委屈的哭声,听得人心碎,纪湫确实没法像刚刚那样淡定应对。
米尔老师赶紧把小倩抱在怀里安慰,众员工也都责无旁贷。
沈筱怀却在数道愤恨的目光中,得意地抬高了头。
她认为,谁先动怒的一方,就输了。
对上纪湫血红的眼角,沈筱怀不屑地讽笑起了下。
这时,电梯门开了,风吹来一阵熟悉的香水味。
“亲爱的,我在楼下等你好久你都不来,所以我亲自来找你了。”
这声音……
纪湫回过头去,看见了正笑眼弯弯的楚贤。
分明对视的瞬间,楚贤的神色尽是得逞和畅快,却在走进以后,忽然摆出诧异惊喜的神色。
“这不是纪湫吗?好久不见了呢。”
沈筱怀亲热地揽住楚贤,装模作样,“你们原来认识吗?真是太有缘了。”
纪湫一下子就全懂了。
之前纪湫就隐隐感觉到,这沈筱怀来头不简单。
却没想到沈筱怀花了这么多心思拖延时间,原来是和楚贤合着伙在整她。
看着这位从见面之初就一脸自信高傲的纪总监,终于失去从容,沈筱怀心里满意极了。
她觉得这一仗,算是大获全胜。
是以,当沈筱怀挽着楚贤路过时,又恋战地停留了一下。
“纪总监看上去也不过才毕业没几年吧?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可真是令人笑掉大牙。靠着家里的关系直接就坐上海蓝金总监的高位,也不担心别人质疑宁配不配位呢。不过,年轻人嘛,不知天高地厚很正常,今天蠢一点,明天就能聪明一点。”
“配不配不需要你来多话!”
突然打断的男性音色,让沈筱怀微有愕然。
祝桑站在一侧门口,英俊的脸上萦绕着风暴。
“你这样的人,看来根本就不需要尊重,管好你自己吧,名门之徒小姐。”
沈筱怀吃过祝桑的闭门羹,她撩过祝桑的事,其实早就传遍了海蓝金,如今被他这样当众叱责,实在下不了台。
身后传来员工们嘲笑沈筱怀自讨没趣的议论。
议论如潮之间,祝桑自然而然一步越过,在沈筱怀面前遮住她半片身子,维护之意看得纪湫也讶异,更别说气坏了的沈筱怀。
楚贤在这个时候责无旁贷,“祝桑是吧,你太没礼貌了。”
祝桑看着跟前像是在责骂他,却又故作姿态扮俏皮的楚贤,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不明怒火,一股恶心涌了上来。
“什么时候竟然也轮到楚贤小姐说话了?别人或许不知道你做的事情,可是我知道,如果你还要点脸,不想我把你做的事情捅出去,就立刻离开。”
祝桑说话一向没有分寸,纪湫拉了拉他,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徒然让娱记狗仔狂欢。
祝桑扫了纪湫一眼,退了一步。
但身高近乎一米九的男性,以这样蓬勃的恨意直视,楚贤内心抖索起来。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爱憎分明,一旦讨厌什么人,那咄咄逼人的气焰是毫无顾忌不加收敛的。
楚贤震惊之色僵在脸上,与祝桑对视时脸颊滚烫无地自容,同时后知后觉揣测到他话里内容后,变得开始心慌无措,直到听见身边沈筱怀出声才回过神。
“呵,既然如此,那纪总监好自为之,不过……纪总监如果觉得我唱的不好,那就不要用好啦。”
沈筱怀怎么说这一场也是旗开得胜,那些不痛不痒的口舌之快,她并不需要放在心上——真正倒霉的,是海蓝金才是。
楚贤体会到这层深意,忽然找回了自信,对祝桑报以惯用的含羞带怯之笑,把祝桑恶心得一匹。
沈筱怀和楚贤款款越过,内心自然舒畅不已。
楚贤更是在关键时候闪亮登场,自认为将打脸推向高潮。
可就在她们按下电梯之时,背后忽然传来纪湫冷静的声音。
“沈老师唱得这么好,当然要用。”
沈筱怀瞳孔一缩。
身后响起纪湫越来越近的高跟鞋脆响。
“而且我不仅要用,还要现在就在公司广播里播出来,让大家一起听听,以后在国际音乐节的时候,还要单独播放沈老师这段,在公屏上打上沈筱怀三个字,让全世界的人好好见识一下沈老师的艺术成就。”
沈筱怀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
“你疯了?”
纪湫微笑着看她:“我没疯,刚刚只是看沈老师字里行间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以及对您师父成老师的无比尊敬,所以我想成全你,到时候给您师父一个惊喜。”
说罢,纪湫一个响指,“直接连接,播。”
在沈筱怀惊恐的目光中,胖子大叔点了点头,进了录音室。
“你们这样违反规定!”
沈筱怀试图阻止。
纪湫:“是么?哪条规定呢。难不成,您自己制定的霸王条款都记不得了?”需要保密的是她沈筱怀,而不是海蓝金。
沈筱怀站在跟前一个字也说不出,她的两个助理也抵不住海蓝金人多势众,层层围堵。
终于,沈筱怀那段比公鸭还不如的嗓音,咿咿呀呀地回荡在了海蓝金公司大楼。
海蓝金隔壁就是商圈,广场人流量密集,大家纷纷驻足听着盘旋在上空的魔音。
每个人的脸上几乎都是不可思议的笑。
“好难听啊。”
“难听到好笑哈哈哈哈。”
“不是普通人还唱不出来。”
……
沈筱怀已经彻底懵了,她面红耳赤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如果地上有条缝,她估计已经钻进去了。
越来越大的音量,让楚贤彻底慌了神,手足无措要捂住沈筱怀耳朵,一叠声地对她说抱歉。
沈筱怀血红着一张脸,气得浑身发抖。
过了半晌,她抬起阴沉沉的眼睛,“你真是比我想象的更没有底线。”
纪湫满不在乎:“反正我已经完了,我肯定不会放过你,你也别妄图跑得掉。”
当她踏进门里,跟沈筱怀撕破脸的时候,就已经没想过有退路。
楚贤看着以如此平淡神色做出疯狂至极之事的纪湫,害怕里多少也有几分惊叹。
“你这种黑心的人怎么活到现在的。连音乐节这种事情也能拿来作赌,我们值得被你这样对待,荣幸之至呢。你对得起精心准备的男团队员们吗?对得起你家海蓝金的员工们吗?”
不愧是白莲教主,道德绑架的功夫一流。
“沈筱怀你自己听听广播,你认可刚刚你朋友楚贤说的话吗?是我对不起海蓝金,还是你对不起海蓝金?这些员工,这些努力的年轻人?”
楚贤捏紧拳头:“够了,你还嫌筱怀被你欺负的不够吗?她远道而来,你们就是这样待客的?你一整天都去干什么了,你口口声声说重视,那为什么现在才来。”
话音落下,身后的电梯门开了。
面向电梯的众人,视线越过沈筱怀和楚贤,望向电梯里的人,不禁目瞪口呆。
“要是其他的唱法我也就不多管闲事了,可是这么难听的东西,竟然是我成派技法!我当是谁偷学的半灌水,原来是你。”
沈筱怀几乎是瞬间一阵毛骨悚然,飞快回过头去。
视野中,立着一位雍容优雅的女性。
一身手工裁剪的国风冬袄,皮肤雪白,柳叶眉睡凤眼,额发微卷,轻复古民国风,看不出年纪,却秀致矜贵。
旁边的楚贤不知为何沈筱怀突然反应这么大,困惑之际,悠悠听她吐出两个字。
“师父……”
楚贤顿时睁大了眼。
完全不敢相信来人竟是真正的梨园巨星,成平眉老师。
成平眉深吸了口气,看向低头不知所措的徒弟沈筱怀。
“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你唱的。”
广播里还悠悠回荡着沈筱怀气若游丝的声音。
沈筱怀顿时就咬白了唇,无言以对。
成平眉气坏了,“丢人!”
她平时脾气非常好,今天难得生气,沈筱怀被吓得彻骨冰寒。
“师父,我、我……”但她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身边的楚贤倒是很有义气,“成老师,都是我的错,请您不要责怪筱怀。”
成平眉并未看楚贤,“我们筱怀什么时候有你这个朋友的,请无关人等不要插手我们自己师门的事情。”
楚贤一吓,顿时望向沈筱怀。
沈筱怀咬了咬牙,忽视了楚贤求证信号。
看上去,只需成老师一句话,友谊的小船就彻底翻了。
沈筱怀虽然为人不怎么样,但确实天赋异禀,成平眉还是爱惜这个徒弟的。
她步步迈向纪湫。
“这位就是海蓝金的纪总监吧,幸会。”
纪湫对于成老师的突然出现,也有些愕然,“您好。”
成平眉略有深意地望着纪湫:“能让我的徒弟如此颜面尽失,况且筱怀还比你虚长几岁,你倒是很离经叛道不知所谓。”
成平眉出身世家大族,身上有与生俱来的气场,被她这样责问,纪湫倒是波澜不惊。
甚至心平气和地微笑着,礼数很是周到,对事实没有辩解一个字。
对峙片刻,成老师这般傲气诘问,看上去势必要为自己徒弟出头,大家都担心他们的纪总监会不会挨上一巴掌。
身侧的沈筱怀也表现出了委屈,暗暗期待自己师父为她出头。
忽然间,成平眉却舒缓了眉眼。
“年纪轻轻,风骨卓绝,对比你,沈筱怀真是白长这么大。”
沈筱怀诧异抬头,却挨了成平眉一击眼刀。
“师父你怎么能……”
“你住口吧,自己听听像什么东西,跟母鸡下蛋似的。”骂完,对上纪湫那种因反转太快而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的脸,郑重道,“徒弟唱的不好,是为师的过错,还请允许我代替她完成作品,以表我对于海蓝金上下的歉意。”
身后众人喜出望外。
纪湫也意外至极,连忙道:“能请到成老师是我们的荣幸,再好不过了,您跟我来,我带您去棚里。”
沈筱怀愣在原地。
她的老师,一代宗师成平眉来唱?
沈筱怀是怎么也无法料到,自己作妖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拖得海蓝金彻底无缘音乐节,她的老师却突然驾临。
这下得了本尊成平眉老师名气的加持,这次曲子的含金量可比之前预想的大了去了!
所以她这是反倒成全了对手?
沈筱怀和楚贤是通过楚月认识的,那个时候楚月还傍着纪骁。
后来听说这两姐妹找了更大的靠山,沈筱怀又恰好接到海蓝金邀约,两相权衡,为了自己利益,在楚贤找上门时,才决定送了个人情。
可现在的发展却超越了她的想象。
沈筱怀有些着急地看向楚贤,却从她的眼里见到了少有的阴狠。
——难不成还有后招?
啊对了,之前她有说出过自己的担忧,那个时候楚贤就跟她保证过。
当时她那样地胸有成竹,必然准备了万无一失的杀手锏。
沈筱怀还未想清楚,前方的成平眉已轻斥着催促。
她连忙埋着脸追了过去。
楚贤站在海蓝金宽阔的大堂中央,接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蔑视,如芒在背。
她恨恨地捏紧了拳头。
人走光了,但唯有一人未曾挪动。
他高高地立在香槟色金属门框上,双手插兜,散漫不屑的目光,轻飘飘地浮在楚贤身上。
细长潋滟的桃花眼,盛满了冰冷的讽刺。
楚贤感受到那道眼神的不善,转身欲走,却被祝桑叫住。
“这是准备落荒而逃了?”
楚贤回过头,摆出笑,“没有要逃哦,为什么要逃,你想太多了吧。”
祝桑却懒得理会她的借口和挽尊,单刀直入,“劝你有点自知之明,她不是你能拖得进泥潭的人。”
如此直接地命中要害,让楚贤花了两秒才做出应对。
“是的,你说的没错,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我只是个出生草根的小明星,是不比她尊贵。想要把她拉下神坛,是我痴心妄想。可是你又比我好在哪儿呢?既然你这么维护她,觉得她做所有的事情都是对的,那你告诉我,你无条件信赖的总监为什么到现在才出现,她不知道今天是录制日期吗?不知道沈筱怀要来吗?她真的重视你们吗?”
“祝桑你可没资格这样说我。”
祝桑望着表情戏谑的楚贤,沉默良久。
他不是不知道纪湫去了哪。
事实上,纪湫暗暗去找代替了,打算赶在最后关头至少使得曲子完整。
可真要是说了,不就正中楚贤下怀?
她分明就是明里暗里地在向他打听,企图追着尾巴咬一口。
祝桑不会这么傻。
楚贤看出来了祝桑的犹豫,故作轻蔑地嘲讽他,“呵,说不出话来了吧,这种毫无理由地维护,真是不知该让别人怎么评价,是傻呢,还是可怜?还是……”
“纪湫去了哪,你有必要知道得这么清楚吗?”一个童音传了过来,天真清脆的音调,可爱得令人心头一紧。
当楚贤的目光放低在弯道口的小身影时,那得意嚣张的神色顿时就凝固在脸庞。
商皑一双神采鲜明的鹿子眼沉着几许几不可查的狡黠。
“她接我去了,在她的眼里,什么事情都没有我重要,这么理所应当的事情,你也需要打听?”
楚贤瞳孔骤缩,望着底下的小男生,内心世界可谓是天崩地裂。
“你是……”
商皑:“我是?不如你猜猜我是谁?应该很好猜吧,大家都说我完全是商皑的缩小版哦。”
孩子哑萌的奶音却似利剑扎穿了楚贤的心。
纪湫和商皑怎么会有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秀恩爱。
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还有两个谜团。
竹林小怪物。
成平眉的突然莅临。
可以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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