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太子承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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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微凉，这夜，李承乾与称心度过了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

他抱着他，“称心，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

翌日一早，清晨的阳光如约而至，宫女在帷帐外唤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李承乾眯缝着眼，他感到头部一阵眩晕，问道：“大清早的，有何要事？”

宫女道：“皇上口谕，令太子殿下速去甘露殿觐见。”

李承乾嘟嚷着令宫女为他穿好衣裳，临行前，深深的看了称心一眼，他睡的如此香熟，他不忍心叫醒他。他抚摸着称心的脸颊，“好好睡，我很快便回来。”他在心里默默的对称心说。

入了甘露殿，殿里寂静无声，只有父皇与身后的侍女，奇怪，今日竟没见到王公公，平日里，他可都是不离父皇左右的。他心中忐忑，不知魏太师有没有将昨日之事告诉父皇。再多的疑虑只能放在心中，他跪下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李世民笑道：“乾儿，咱们父子俩好久没单独说会儿话了。”

李承乾尽力保持得体的微笑，心中紧张万分。又听父皇道：“不觉间，乾儿已二十四岁了，时间真是快啊。”他陷入回忆，“朕还记得你出生那会儿，才这么大一点儿。”他用手比划着，“竟如昨日一般……”

李世民的目光忽然变的凌厉，语气却依旧和蔼，“你和太子妃的关系还好吗？”

李承乾道：“太子妃苏氏克己守礼，温柔贤惠，孩儿和她的关系很好。”

李世民微微点头，“那便好，朕给你选的妻子，必定是好的。”

见李承乾形容枯槁，似乎十分憔悴。他本长相英俊，无奈此刻却眼神呆滞，失了年轻人的活力。李世民颇为心疼，道：“你是朕的长子，从小在朕膝下长大，纵是如今大了，朕对你的感情亦是其他皇子比不了的。”

李承乾跪下道：“父皇对儿臣的恩德儿臣感激不尽。”

李世民本想与他说说心里话，见他如此疏远自己，自觉无趣，只道：“你留下来，陪朕用午膳吧。”

李承乾一心挂念称心的安危，不敢在甘露殿逗留太久，回答道：“多谢父皇厚爱，只是东宫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午膳便不打扰父皇了。”

李世民道：“你好像在疏远朕。”他的眼睛微微上扬，“是不是在怪朕平日里对你关心不够？”

李承乾道：“孩儿不敢，只是孩儿一心惦念东宫事务，实不敢逗留太久。”

李世民道：“也罢。你的心思能在处理正事上，朕支持你。”

李承乾跪安道：“谢父皇，孩儿告退。”

李承乾退下后，李世民沉沉的靠在龙椅上。武媚娘站在他身后，她第一次看见了这个帝王的无奈，此时的他，只是一个渴望享受父子亲情的父亲，而他的儿子，太子，不理解他。太子的眼中，父亲只是一个君王，却忘记了，父亲是一个人，一个对他有着天然的关爱疼惜的人。

李承乾迅速回到东宫，不知为何，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不祥的预感来自那个人，那个他不能失去的宦官，称心。

他进了屋子，床上空空如也，他的心蓦地沉了下来，问左右道：“称心呢？”

宫人们面面相觑，一个个都不敢说话。终于，一个皮肤黝黑的高个子宫女道：“回太子殿下，甘露殿的王公公来请了称心，不知是去往哪儿。”

“甘露殿的王公公？”李承乾恍然大悟，恨恨道：“难怪在甘露殿本宫没有看见他，原来父皇在和我玩调虎离山的把戏。”

“嘘……”一个模样俊朗的宦官提醒太子切莫出言犯了圣上。

李承乾无心与他们多言，只道：“立马出去找，找到王公公，就说本宫懿旨，要了称心，看他放不放人。”

宫人们还未行动，他又拦道：“也罢，本宫亲自去找父皇，也跟他说说清楚。”

他拔脚准备出门，却在这个时候遇上了回宫的称心。李承乾迎上去，喜道：“称心，你回来了？”他拽着称心的胳膊，却发现称心今日与往常有些许异样。他面色憔悴，眼神空洞，失了他本该有的神采。李承乾不由忧心，问道：“称心，你怎么了？”

称心握住李承乾的手，他的目光诀别而不舍，“太子。”

“称心，你怎么了？王公公找你说了些什么？”

称心道：“王公公不过是向我请教谱乐的心得，并无他言。”

李承乾看着他，眸子里尽是心疼，他不相信，问道：“从未听说王公公对乐曲感兴趣，怎会向你请教谱乐的心得？”

称心道：“这世间所有的喜爱与兴趣又怎会一成不变呢。”他望着太子，虽已心如死灰，却终是太多不舍，可是他知道，他不能不舍，更不能让太子知道他的不舍，那只能给太子徒增痛苦罢了。他悠悠道：“太子，称心累了，想回屋休息。”

“不，我太担心你了，你今日便留在这儿歇息。”李承乾道。

称心摇头：“谢太子殿下的挂念。”他伤感的看了一眼李承乾，“可是称心真的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李承乾望着他，不知他今日为何如此陌生，而自己，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终是拗不过他，他只好道：“也罢，你且去。”他的手轻轻握住称心的，“好好休息。”

称心抽出自己的手，行礼道：“多谢太子。”他低着头，不敢看太子，他只怕，哪怕一眼，他的眼神便出卖了自己。“称心告退。”

待称心出门，李承乾吩咐身旁的侍从道：“你们跟着他，万不可出什么意外。”

“是。”侍从答道。

“记住，不要让他发现。”李承乾补充道，不知怎的，他心跳的厉害，称心今日十分古怪，他看着他的背影时，竟隐隐觉得这是自己见他最后一眼。

出乎侍从们的意料，称心并未去他处，而是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他关上门，屋子里只他一人。侍从们远远的望着那扇门，心下放了心，或许称心是真的累了，想好好休息。他们不敢轻易靠近，太子殿下说不要被他发现，他们只好躲在假山石后，等待那扇门的开启。

称心躺在床上，回想早上王公公对他所言，“太子殿下是太子，皇上已经知道此事，你的存在对太子殿下没有任何好处，只会影响他的大好前程。”他幽怨的看着眼前的王公公，他说的话那么刺耳，可是仔细想想，于太子而言，我的存在，只会成为他人生的污点，甚至影响他的太子之位。他再不愿承认，这终究是铁一般的事实。

王公公递给他一只拇指大的小瓶子，“这是皇上赐给你的。”

“皇上赐给我？”称心问道，他不敢相信，皇上会赐自己东西。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那只瓶子里装的是什么，竟有些许惊喜。难道，皇上认可我和太子的感情？

只听王公公继续道：“是的，皇上赐给你。”他浑浊的的眼睛尽是冷漠，“你别无选择。”

“我别无选择……”称心重复着这句话，他看着瓶子，这才明白瓶子里竟是毒药。他打开瓶塞，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令人好不惬意。却听王公公打断他道：“慢着！”

称心看着王公公，不知他是何意。

王公公道：“你若在这儿出事，咱家岂不是百口莫辩。”他冷漠的看着称心，“这是陛下的旨意，他希望你懂事一点，不要让太子难过。”

“公公的意思是？”称心问道。

王公公道：“不要脏了任何人的眼睛。”

称心所有的意志在这一刻被完全击垮，在皇上甚至是这位公公的眼里，我的命算什么呢？是连死都不能脏了他们眼睛的人。太子，他爱我护我，日后他登了帝位，世人知道了我的存在，只会令他被天下人耻笑。对，我就是这样一个肮脏的，不耻的，不应该存在于这世界的人。

他看着王公公的眼睛，竟隐约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半分怜悯。

“我明白了。”他回答他，请你放心，我不会脏了你的眼睛。

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似乎天已经黑了，称心又想起临别前太子忧心与不舍的神情。太子，他是真心爱我的，我也爱他。我不能让他伤心，唯有冷淡一点，他的痛苦才会减少一分。我不能看他，我深知我一看他，我的眼神就会出卖了我的心情，太子，他定然放心不下。我们的感情本就不被世人认可，他是太子，未来的大唐君主，又怎可为了我，负天下人。

太子，我走了。你千万不要难过，若有来生，我愿成为一个女人，名正言顺的相伴你左右。

称心的眼里划出他人生最后一行泪水。他打开毒药，全部倒入口中。陛下是体恤我了，这瓶毒药如此香甜。

清风罗帷，漫漫相思。此生了却，焉知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