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起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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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郁,将近十点的校园里行人稀少，教学楼的灯光已经熄灭。

路止回头，看见了秦斯焕。

男人穿了件黑色的衬衣,领口风纪扣扣的一丝不苟，灯光打亮他半张脸,另外一半隐匿在阴影中,显得鼻梁高挺,侧脸棱角分明。

此刻,秦斯焕就在大礼堂门前的台阶下，缓缓地朝他和路瑶走过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秦斯焕会说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路止手掌揽着路瑶的肩，把路瑶护在身前,说道：“瑶瑶，喊叔叔。”

路瑶眼睛转了一圈，仰头看自己的哥哥：“叔叔？”她怎么不认识这个叔叔？

“嗯,叫秦叔叔。”路止说。

“哦，”路瑶点了点头，“秦叔叔好。”

秦斯焕垂眸看了她一眼，象征性的颔首,目光冷漠。他走到路止身边,问：“这小屁孩儿谁？”

路止跟他说话说的累,简洁道：“我妹。”

“咦？”秦斯焕又问：“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亲的？”

路瑶觉得这个叔叔好像脑子有点儿问题。

她和她哥哥长得很像，长了眼睛,而且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是兄妹。

“秦叔叔，”路瑶语速很慢的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你是不是高度近视？看不清人？”

秦斯焕低头，又看了她一眼。

路瑶这才看清这个叔叔的模样。

非常凶的长相,耳边的头发剃的很短，眼睛很黑，眼眸狭长，剑眉眉峰往上扬，身上有一股真金白银砸出来的矜贵之气，整个人有点儿冷。

不说话的时候，很能唬人。

但是说起话来，就有点像个弱智。

路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拉着路止的手，说：“哥哥，我们快点出去吧，都很晚了，我困了。”

“好。”路止应了一声，他跟着路瑶出校门，临走前跟秦斯焕告别：“秦叔叔，您忙，我们先走了。”

秦斯焕将手插.进裤兜，他冷淡的喊了一声：“路止。”

路止又回头，不解的看向他：“怎么了？”

“今天晚上这个艺术节，叔叔帮你拿的第一。”秦斯焕轻咳了一声，像个做了好事找家长邀功的小朋友，语气矜娇：“你怎么谢叔叔呢？”

路止怔了怔，难以置信的问：“是你？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是我了？我为了给你弄个漂亮点儿的分数，请人评委吃了饭的。”秦斯焕第一次跟人说这种话，手不自觉地抬起，挠了挠头，“你不得谢我？”

谢个屁！

路止简直要被他给气死了！

“原来是你！”路止手指都在发抖，指着秦斯焕，简直想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你干嘛要这么做？”

秦斯焕以为他太激动，尝试着安抚道：“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就几句话的功夫，你别高兴傻了。”他又清了清嗓子，“我这人做好事儿从来不留名，你也别——”

“我高兴个屁！”

他的话被小少年怒气冲冲的吼声打断。

“不是，”秦斯焕有些发愣，完全想象不出来这么一个，看起来软乎乎的小朋友，吼起人来居然也挺凶：“你吼我干嘛？你不高兴？”

路止懒得跟他说话了，他直接说：“秦叔叔，我拜托你以后不要做这种事情好不好，这种行为本来就是不对的，对别人一点儿都不公平。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作弊。我钢琴弹得本来就一般，评委眼瞎也不会给我打一百分，我当时还在想，主持人是不是看错了，结果居然是你搞这种手段。我不觉得高兴，我就觉得难堪。我水平本来就不够第一，你硬这样儿，人家其他同学的努力就全都不算数了。”

秦斯焕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他要是不这么做，那路止就得被那个副校长的小侄女儿压着，照样没什么公平性可言。

他被这小孩儿说的也有点儿气了，嗤了一声：“行，今天这事儿，算是老子多管闲事。”

“本来就是不对的，你应该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路止说：“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公平本身就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可你破坏了这种公平性。”

秦斯焕闻言，刚才那股火气陡然又没了。

他是一个崇尚公平的人，最开始和路止说作弊也只是在逗小朋友玩儿，如果不是乔定说起副校长的小侄女儿，他也不会想到要帮路止疏通关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了知音的欣喜。

小朋友人长得可爱，三观也很正，而且还很讨他喜欢。

秦斯焕喉结滚了滚，忽然很想笑，他声音软下来，温声说：“叔叔知道了。”

路止狐疑看他一眼，不明白他到底知道了个什么。

他不想继续和秦斯焕待在一起，连忙拉着路瑶就走了。

出校门时，路瑶问：“哥哥，那个秦叔叔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瑶瑶，”路止脚步顿了一下，他扯了扯路瑶的马尾辫，说：“其实秦叔叔人还是挺好的。”

“可我觉得他好像个智障啊。”小姑娘说，“他都看不出来我是你妹妹，而且他还作弊。作弊是不对的，你钢琴弹得那么难听，要是我是评委，给你零分都嫌多。”

路止：“……也不是这样的。”

这小屁孩儿骂秦斯焕就骂秦斯焕，干嘛还攻击他？！

“那是什么样的？”路瑶不依不饶。

路止想了想说：“秦叔叔家庭教育应该不太好，有钱但是没有什么是非观，所以我们要教他，告诉他作弊是不对的。但是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他本意是想让哥哥拿个好一点儿的名次，但是哥哥没有那个能力，所以哥哥才会生气。”

“那哥哥你什么时候认识的秦叔叔啊？我为什么都没见过他？”

路止想到一些很模糊的记忆，“好像是小时候吧。唔，我也记不清了。”

“他好像很拽的样子，”路瑶总结：“还很凶，我总觉得他要打我。”

两个小孩儿出了校门。

身后的男人在门卫室的墙上靠了有一会儿，月光温柔，吻过他脸颊。他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流淌，非常的柔软。

他以为路止什么都不知道，然而小孩儿说，秦叔叔人很好，没有是非观，可我们要教他。

他双手捂了捂脸，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人温柔相待。

明明小朋友骂他，可他竟然该死的觉得，小朋友萌的要人命。

*

艺术节之后，秦斯焕没有再刻意去路止学校找他。

他弄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他很想靠近路止，可是却又不像是那种，长辈对晚辈的喜爱。

他意识到自己不太对劲儿。

再次见到路止，是在人来人往的机场。

小朋友蹲在机场柱子后面哭，哭的上气儿不接下气儿，一双桃花眼哭的红了一圈，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小兔子死死地咬着下唇，忍着不哭出声来。

秦斯焕走过去，蹲下来问他哭什么。

小兔子不分青红皂白，拉着他手腕放到唇边，低头，牙齿在他手腕内侧咬了一个很深的牙印，秦斯焕痛的倒吸了口气。

要搁平时，以秦斯焕的脾气，要是有人敢咬他，秦斯焕能把人给整蛊死。

可此刻，对着小兔子湿漉漉的眼睛，脸上的泪痕，他难得发不出脾气。

小兔子哭的太厉害，根本没看清他是谁，连他送他回家时，小孩儿都没说话。

秦斯焕透过后视镜，看着闭着眼睛靠在脊背上的小孩儿，心脏闷痛又难受。可是看着他哭的样子，灵魂深处像是有一种悸动。

莫名其妙的就兴奋起来。

小少年太美好，哭起来的时候，这种美好就像是要破碎，被人摧毁。

无比动人。

他突然很想把路止弄哭，最好是能哭的气都喘不过来，却还是要一声一声的念他名字。

在他怀里跟他撒娇哀求。

路止下车后，边哭边抹眼泪，沿着蜿蜒的石子小路回家。

秦斯焕坐在车内，看他的背影，目光深沉。

秦斯焕没有太在意的东西，他感情就很淡漠，他想象不出来，路止到底是为什么哭。

他没怎么被人爱过，从小就在严苛的环境下长大，唯一一个会说出“我们要教他”这种话的人，就是这个背影清瘦的、性格温和的小少年。

他很想，能够独占那份温柔。

秦斯焕敢想敢做，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对路止是什么感觉，但是他知道他想独占路止。

他开始频繁的去路止家里，路孟晟不太待见他，秦斯焕这年脾气也不大好，不懂得屈伸，他每回去路止家，都会碰一鼻子灰。

路止很贪玩儿，也不常在家里，秦斯焕见路止的次数也不太多。

见面之后，小朋友也不怎么跟他说话，像是刻意的在疏远他。

秦斯焕很烦这种被路止推开的感觉，可他什么立场都没有，只能自己生闷气，也不敢对着路止发脾气。

路止中考考的很好，考进了沥市一中高中部的重点班。

小少年十六岁了，眉眼长开，身量拔长，站在秦斯焕身边，不像是他侄子，倒像是他弟弟。

秦斯焕隐约有些明白，自己那种，克制不住的躁动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