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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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沐沐有些愣住了,她呆呆地放下手，看着这夜空下万里漆黑无光的荒漠，国师的话在她的耳边嗡嗡地回响着。

堂堂秦朝帝姬,怎可如此不知家国！

不管你信不信，吾是在守这个人间。

……

她喃喃自语着：“国师，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贺弘毅见她失了神,以为她被吓着了,便轻声问道：“公主可是觉得这般行事太过残忍？国师虽然在南方行事可能过于阴狠，但他待我等戍守边关的将士是很好的，他曾允诺我等……”

贺弘毅顿了一下，指着底下的城门道：

“以己热血之身，对抗异族身死者，酆都尽恕其罪，永世不堕轮回。”

“这话至今还刻在我玉阑关出关的城门上,每一次将士出关对抗来袭的荒人，都能看的到。幽魂司中的不少鬼差,便是立下了军功后,国师从我北境驻军中挑选而出的。”

余沐沐酒彻底醒了,她难掩心头的震撼,慌乱地逃下城楼，在院子里狠狠地搓着自己手腕上血誓的印子。

怎么会这样？

国师如果真的是守这个天下的人,那山海封印呢？

余沐沐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各种回忆，她那个便宜老爹死的时候想的很好,若是山海只有那些灵兽,有青寒在即便来到人间也的确不会如何。

可她在魔障里看到过，山海还有铺天盖地的狂化的受潮，即便青寒强悍如斯,依旧难以抵挡……

她似乎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一问国师，他之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封印山海，是否他也知道那些狂化的兽潮。

余沐沐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开门便见青寒坐在她屋里。

他的脸色在昏暗的烛火下似乎有些苍白，轻轻开口问道：“沐沐，听说你在找我？”

“已经没事了。”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没滋没味地喝着。

青寒将她的散魂鞭放到桌子上，推到她面前：“沐沐，我今日去找了北境的一名巫师帮忙，已经将散魂鞭的阴气驱逐了，还给你。”

余沐沐看着和国师同样的兵器，和他相处时的回忆清晰地涌上心头。

他开鬼门关，入北荒，纵容她的冒犯，甚至愿为了北境的安宁而放了青寒，他说自己是大秦的百年国师，并不尽然代表酆都的立场……

李昭愿曾对国师评价说，他有君子风骨，可欺之以方，她还嗤之以鼻。如今看来，国师说她是个没有格局大义，只知情爱的小女子，倒不算冤枉。

她蹭地站起身，青寒一把拉住她的手：“沐沐，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我去城门看看。”

不亲眼看一看国师刻在大门上的允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

世间竟有人能将黑暗和死亡，变成信仰。

青寒见她魂不守舍地想要往外跑，下意识地便以为她还像在车里那样一心想躲着他，他一把将人拉到怀里紧紧抱住。

“沐沐，别走。外面黑，我这就回去，你好好呆在屋子里，好不好？”

余沐沐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便任由他抱着自己。

“好，我不走。”

青寒闻着她身上的酒气，皱了皱眉：“沐沐，你饮酒了？”

“我没醉。”

青寒抬起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沐沐为什么不开心？他们欺负你了？”

余沐沐还没说话，门外传来贺弘毅的声音：“公主，公主您还好吗？方才是臣多嘴了，还请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青寒的手顿时僵在半空，眼神冰冷地扫过门外。

“沐沐方才，和他在一起？”

余沐沐低低地“嗯”了一声，推开青寒去开了门。

青寒看着她的背影，顿时红了眼眶，她方才是要出去找他？

青寒伸手捂住自己绞痛的心口，面色煞白，沉默地看着门口的两人。

贺弘毅笔挺地站在门外，躬身施了一礼，恭敬道：“公主，臣知道这些年幽冥对皇室多有不敬，这些陈年往事出了玉阑关便再无人知晓，只因着臣听闻公主是国师大人的关门弟子，臣这才多说了几句。还请公主见谅。”

余沐沐深吸一口气，这贺将军身处北境，不知道她和国师的恩怨倒也正常，她上前扶起贺弘毅：“将军没有错，之前是我太过狭隘，对国师大人有些偏见。我该要谢谢贺将军对我说这些才是。”

“公主，您没事吗？”

余沐沐摇摇头：“没事，我刚才就是喝多了，有点头晕而已。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公主早些歇息，臣便不打扰了。”

贺弘毅施了一礼，恭敬地退了出去。

余沐沐刚关上房门，一道冷白的身影便似疾风一般将她席卷入内，圈在怀里抵到墙上：“沐沐同他说了什么？”

余沐沐一五一十地说着：“只是些国师的往事，他对我说国师曾帅十万鬼军入北荒，杀了大萨满，保家国平安。”

青寒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

“沐沐是在犹豫山海封印的事？”

余沐沐低着头，没有答话，青寒的声音带着些许几不可查的颤抖。

“若我现在要杀了国师，不许你应血誓封印山海，你还会同意吗？”

余沐沐沉默了许久，青寒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被他封在胳膊的方寸之间，无处可逃只能抬起头来正视着青寒的眼睛。

“我……可能不会吧。如果封印真的破了，那些狂化的兽潮，可能对人间真的会是一场浩劫。”

青寒闭上眼睛，脸色煞白。

“沐沐，我对你承诺过，我会拦住他们。”

“你骗我，我都已经在你回忆里看到过那么多次你被那些兽潮重伤，你拦不住的。”

“若……以龙族的修为自爆，青寒可以。”

余沐沐猛地抓住青寒的胳膊：“可你会死的！我不许你死，我也不能用你的命，去赌一个可能。”

青寒圈着她的手无力地垂下：“那……沐沐想要如何？想要拦着我，不让我破开封印吗？想要继续将我的族人，和那些狂化的灵兽封印在一起，让他们手足相残吗？”

凄厉吵闹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疯狂的尖啸，哭嚎，青寒的声音有些颤抖，脸色白的可怕。

他再次抬起头重复地问她：“沐沐，你会拦着我吗？”

余沐沐看着难掩脆弱和难过的青寒，她额间的月牙亮起：“青寒，若有一天，我不得不站在山海的对面，你可不受生死契约的束缚，我愿意将自己的性命给你。”

青寒蓦地抓紧她的肩膀，双眼赤红：“沐沐！你对我做了什么！”

余沐沐深深的低下头，她又一次毁约，对青寒动用了生死契约的命令。用契约解开契约，她光想想，就觉得有些莫名的悲哀。

青寒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冽：“所以，你就想让我杀了你吗？”

青寒的目光如有实质，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没有收敛自己的气息，毫无保留地释放自己龙族的威压，余沐沐几乎要把脑袋像个鸵鸟一样埋起来。

“我……我不想你这百年的努力，都因为我而毁于一旦。如果大家立场不同，那就公平的各自为战，我不能用你对我的感情去绑着你。”

青寒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眼睛：“沐沐，我是龙，你是人，你在跟我谈公平？”

余沐沐避开他的眼神：“我会躲，你也不一定就能找的到我。”

“沐沐，如果我真要杀你的话，天下之大，你又能躲到哪里？”

“那我还会画符，我会反抗的。”

青寒一把抓起她的手，抵在自己的心口上。

“好啊，那你现在使出你最厉害的血画符来炸我，我不动，也不躲。

我现在伤的很重，只差一步就会死掉那么重，你看看即便是这样，你能不能在我身上炸开半道血痕？”

余沐沐被他猛地一拽，身形有些踉跄。

青寒抓着她的手，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脏正在她的掌心飞快地跳动着。

余沐沐垂下眼眸，豆大的泪珠没有半点征兆地落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身前。

“青寒，你伤的这么重，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还要躲着我？你万一真的死掉怎么办？你为什么宁肯自己会死，都不让我给你治伤？”

青寒也没想到他只凶了这么一次，这人就哭成这样，他顿时有些慌乱，手忙脚乱地擦着她脸上的泪水：“沐沐，别哭。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不会死的，你也看到过我受过太多次这么重的伤，我不都还好好的。别哭了，我没事的。”

啪。

余沐沐抬起拳头，打在他胸口上。

“骗子，打你。”

“好，我是骗子，沐沐不要哭了，好不好？”

余沐沐抹着脸上的眼泪，脑海里突然冒出一种可能，她反手给青寒推开，将他摁在墙上，凶巴巴地问道：“你是不是从之前就开始防备我了？因为我看了你的回忆见到了兽潮，所以从那以后你就开始躲着我？”

她若不哭，倒还有几分气势，青寒被她这一逼问定然什么也瞒不住，但她这眼泪汪汪的模样，他只剩下满心的内疚，他满是歉意地看着她：“沐沐，我没有防着你，先前是你躲着我，我不想你不自在。但若是你想要找我的话，有契约在，沐沐随时都可以找到青寒的。”

“是我的错吗？还不是你先跟我凶的？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难过？我因为心情不好吃了多少饭，长了多少肉？我都胖了十斤了！”

余沐沐很认真地捏着自己的肚子跟他控诉，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个没完，青寒看着她着实有些圆润了的小胖脸，不由得笑出声。

“沐沐这样也很好看。”

青寒弯下腰将身前的小人儿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背，放缓了声音轻柔地说道：“沐沐，是我不好，我不该凶你。可如果你真的不在了，还是我亲手杀的你，我该怎么办？

沐沐，你是我拿命护着人，若真有这么一天，我宁可死的是我自己。”

余沐沐继续锤他，把头埋进他的胸口：“不许你说什么死不死的话。”

青寒轻轻地叹了声气：“好。”

“沐沐，收回你的命令好不好？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就让青寒去用性命拦住山海的兽潮，不要让我杀你。”

余沐沐的脑袋拱进他宽阔的胸膛，将自己的眼泪蛮不讲理地蹭了他一身。

“我不。我不收回。你生我的气，不理我，躲着我，我也不收回。”

“沐沐……”

青寒长叹一声，再没有说什么，只轻轻抱着怀里的人。

他爱极了她，爱到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腹，感受她化进五脏六腑，方才算是真正的拥有她。

青寒轻轻咬上她的耳尖，余沐沐顿时僵住。

“你是龙还是狗？你怎么还咬人？”

青寒不为所动地含着她的耳垂，含混不清地说道：“是什么都好，只要是沐沐的就好。”

余沐沐有些无奈，她只好以牺牲了一个耳朵为代价，恶狠狠地凶了他许久。

直到那个含着自己耳朵不松口的人形大犬再三承诺不会再躲着她，和她一起寻找化解兽潮的方法，又答应用她的血治伤，她才救出自己的耳朵，放心地睡下。

第二天她捂着自己宿醉有些头痛的脑袋坐起来，穿过的庭院的时候，有些诧异地发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余沐沐一边走一边嘀咕，莫非昨夜她舌战北荒大儒这么快就传开了？

大家这是……崇拜她的眼神？

这北境的人，可真热情啊。

她顶着众人的瞩目，有些奇怪地去到前厅找那贺弘毅问了一下：“既然你们比较崇敬国师，那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和他联系？”

这贺弘毅看她的眼神也有些怪异，思忖了许久方才说道：“先皇在世这玉阑关尚有幽魂司，如今陛下一纸诏令，不许人间有鬼魂滞留，所以幽魂司也撤了。不过，若公主不惧鬼神的话，臣派副官带公主去那幽魂司的旧址看一看。”

余沐沐点点头，跟在那副官的身后便要出门。

贺弘毅看着她欲言又止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看着她离开后招手唤来一名士官吩咐道：“你去查一下，昨夜谁在公主的房里，可是那位……山海的青寒大人？”

余沐沐跟在副官的身后，在这玉阑关中穿梭。不知是不是因为近日边境多有战事纷扰，这玉阑关城里并不十分热闹，行人匆匆，不时有军士走过。

偶有看着她的人，也都纷纷投来那种奇怪的眼神。

余沐沐摸不着头脑地问那引路的副官：“他们都知道我的身份？”

副官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行军步迈的笔挺：“禀公主，臣不知。”

他复又转身，尽职尽责地带路，余沐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直到幽魂司门口，她令那副官在外候着，自己一个人进去。

这幽魂司里空空荡荡，虽说是白天，但却黑的看不清路，余沐沐随手画了个火符捏在手里，四下摸索着向前。

直到转了一圈，她也没发现有任何怨鬼残留的痕迹，只在一个偏房里，发现了一堆纸钱。

她索性蹲在院子里，一把火将那堆纸钱点了，望着火堆口中念念有词：“国师大人，你不是跟着我来北境了吗？您老人家在哪呢？方便出来见个面，咱探讨一下家国大计吗？”

一道漆黑的阴影从她身后冒了出来，那火堆里的燃着的纸钱顿时打着旋朝他的方位飘去，国师一挥袍袖，不屑一顾地将那些燃着的纸钱扇了回去。

余沐沐被这火一旋之间呛到了喉咙，她干咳着捂住自己的胸口，继续念叨着：“不是吧，这么凶？您是不是嫌钱少啊，要不这样，您看我烧了您的御华殿也挺不好意思，不如我回头找人扎个纸房子给您烧过去，保证豪华又气派，让酆都那头都羡慕您徒弟孝顺的那种？”

“记得给吾扎个九层高楼。”

余沐沐冷不防被这身后的声音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转头看着身后飘荡而来的那个鬼影。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感叹，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