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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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木逐渐稀疏，慢慢的就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树，乌压压一片十分葱茏，隐约还有星星红光闪闪烁烁，走近了一看，方看清那树杆上栖着一群的寒鸦，寒鸦全身漆黑，双眼猩红，更觉可怖，而在树下周围，处处可见森森白骨。

景末离停了下来，“已经过了一百年了，你应该给我一个答案了。”

宋平有些莫名的张望了一下周围，除了那些寒鸦这里也没有其他鬼啊人啊？有些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你是在和我说话？”

一声有些苍老的咳嗽声传了过来，眼前老树枝干似乎颤动了一下，寒鸦不安的扑腾了下翅膀站稳，“已经一百年了吗？”是这颗老树的声音，这是棵树妖。

“百年已过，你又忘了时间了？”景末离的声音有些无奈。

树妖一声叹息，“时间于我并无意义，记得和忘记都是一样的。”

景末离摇了摇头，“对我不一样。”

“唉，没有，我守着这里这么久，打听了这么久，也不曾见过凤归奚。”老树长长的叹息着，“末离啊，你早已超脱凡俗，怎么还堪不破这情天孽海？”

还是没有凤归奚的消息吗？景末离仰头看着天空，“我不愿。”

“五百年了，若是他还在也不知轮回了多少次，入轮回也就不会记得你。他若不在了，那六界踏遍，也是寻不到的。”老树再一次的叹息着。

“不会的，我都能活着，他又怎么会不在呢？就算十世轮回，该记得的始终会记得的。”

老树沉默未语，好一会才又开口，“要下雨了，一场腥风血雨。”

景末离抬手一拜，“若有凤归奚的消息，请你告知于我。”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也映亮了寂灭林，随即一声惊雷天地震慑，倾盆大雨瞬间到来，宋平连忙取出一把雨伞遮住，顺便也遮住了景末离，“下雨了，城里情况只怕不好。”

“走，回城。”走了这一路，景末离也算是恢复了些力气。

这一场雨没有丝毫的停歇，像是天河决堤一样的灌下，冲击着寂河城，没一会城里已经是处处水泽，水沟满溢，地河暗涌，家家户户闭门不见灯火，便是鬼魂也不再街上飘荡了，夜尽晓来，满城寂寥依然犹如空城一般。

城主府里，周子谦休息了一夜，恢复了些精神，他站在廊下，注意着大门的方向，有些不安的等待着，景末离和宋平出去了一夜，不知道他们情况怎么样？而且现在下雨了，城里又要有水鬼出没了。看着那雨帘潺潺，好一会，两道身影终于落到了廊下，只见宋平撑着伞和景末离一起回来了。

雨下得太大，宋平披着的黑袍都湿了些，景末离倒是一身清净，收了伞，宋平解了披风，“都弄湿了，我洗好再还你。”

“不必了。”景末离接过披风，随手往上一抛，披风化作粉末星光，飞扬升起在城主府上形成了结界，“城主府本就有结界，荒废已久，我现在重新修补，其他鬼魂是无法进来的。”

“能护得一处也护不住整个寂河城，这场大雨，不知道又要死多少的人和鬼？”周子谦轻摇了头。他是在这里出生也是在这里长大的，父母也是被水鬼所害，到如今孑然一身，也是了无牵挂。

“城里的护卫队呢？”景末离问道，这护卫队乃是他曾经一手建立起来的，有人有鬼，专门对付水鬼，守护城中百姓。

周子谦摇头，“八年前护卫队突然就散了，红胭来了之后，也有以前护卫队成员出来要除去她，可是都被她害了。”

景末离略一思索，“那就再找。”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虚空画下一符令，符令浮空而起，越变越大，而后闪烁着白光十分醒目的浮在城主府的半空中，此为寂河城主令，凡是护卫队中队员，见令则聚。时隔百年再画此符，只不知还有多少人和鬼记得了。

城主府上灵光闪烁，识得此符的讶然，不认得的只当是红胭又在做些什么也不理会。一个上午已经过去了，小厅堂里，周子谦给景末离奉上茶，很是谦卑的垂手侍立在一旁，真的将自己放在了仆人的位置。

景末离并未端杯喝茶，宋平倒是将杯里茶喝完，“你这城主令果然不管用了，到现在连个鬼影也没有见到。这雨势越来越大了，你看看城外那些黑云都快坠下来了，看来水鬼快到了。”

“今年的雨，确实是太大了些。”活了二十年，周子谦还没见过寂河城有这般大的雨，下的如此磅礴，像是倾倒了天河。

“若是没有护卫队，那要怎么办？”宋平有点忧心。

“便是没有护卫队，这几年也就这么过来了。”景末离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寂河城，人界不管，冥界不管，孤立于此，本就是随时可牺牲的地方。”

这话宋平还真的没办法反驳，寂河城确实是没有谁能管，人界管不了，冥界没办法管，放任着这人鬼混杂，也只能是顺其自然了，“所以，寂河城需要一个好城主。城主，当年你做得好好的，怎么就把这里丢下了呢？”

“我有我的事。”当年成为寂河城城主，不过是形势所迫，他本就不愿掺和这些纷乱的，只是面对这满城生灵，他于心不忍。

“为了那位凤归奚？”宋平往景末离这般凑了凑，略有些好奇，“这位凤归奚是你的什么人？你好像找了他很久。”

“此事与你无关。”

“小气，说一下嘛，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找啊，毕竟我是地府判官，你想找什么鬼魂，我还是比较方便的。”

“他是我，”景末离停顿了一下，“我的挚爱。”

宋平点了下头，这个景末离果然是因爱而不愿转世轮回，“那他是什么时候逝世的？”

“五百年前。”

宋平有些惊讶，“五百年前？你找了他五百年了？”这一份情还真是长久，找了这么久还不放弃，只怕还真的是找不到了吧。

“五百年而已，就算是一千年一万年，我都会继续等下去的。”景末离微敛了眼中的悲伤，转而问道，“红胭的藏身之处，可找到了？”

这话题转的有点快，宋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还没有。”也不知道红胭是逃到哪里去了，宋平翻遍了寂河城也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那就请判官大人再去城里走动走动吧。”

宋平撇了撇嘴，“我才刚回来，坐下还没有一刻呢。”

“一刻也就够了。”

宋平有些委屈，这个鬼王还真的是不讲人情，不过指望一个鬼王有人情味也是比较难，“我还想问你，你昨日是怎样找到红胭的？”

“你是判官。”

“我当判官也不久，也才，”宋平掰着手指数了数，“五个月。”地府之中有七位帝君，每位帝君底下的判官至少十个，他这个武判官是五月前补缺的，这经验实在不足。

景末离轻摇了下头，还真是个年轻人，“天地万物都有属于自己的气息，鬼魂也是一样的，即使藏得再好，也总是会有迹可循的。”左手拈起兰花指，轻轻一弹，一道白色灵光化作一只小鸟，挥翅而舞，“跟着它去找吧，好好的感受这天地间不同的气息。”

宋平似有所解，这个鬼王看着面冷，实则一副好心肠，他站了起来，“多谢。”小鸟朝着外面飞了出去，宋平连忙跟上，很快就离开了城主府。

周子谦重新泡了一壶热茶过来，替换了景末离，“这茶里放了淮阴木，公子还是喝一些吧。”淮阴木阴气盛，对于鬼魂来说是挺好的东西，养气滋阴助长修为。

景末离抬眸看了下他，看到那双眼又极快的收回了目光，“我不需要仆人，你不必如此。”他站了起来，“若没地方去，留在这里就是。”

“君子一诺，自当履行，人生苦短，但求问心无愧。”周子谦很是坚持自己的诺言，说好为仆，那自然是要尽自己本分的。

景末离不再看他，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城里的雨越来越大了，虽是中午，可满城阴沉，宛若黑夜，街上空无一人一魂，水洼处点点幽绿浮起，在雨水的冲击下慢慢的化作了人形，不过手掌般大小，透明的躯干缠绕着水草，光秃秃的脑袋上一双碧绿的眼，幽怨而深远的悲泣像是从地狱深处浮起。

一只只的水鬼从水沟里从水渠里爬起，迟缓而又麻木的踏着水往着阳气较重的地方寻觅而去，雨水落到它们的身上，渐渐的它们越长越大，直长到成年人般大小，透明的躯壳慢慢的变成了惨白的颜色，它们的动作也越来越敏捷了。

它们站在屋顶雨沟冲刷的地方，伸长着手拍打着生人的房门，一声一声，像是水溅在木头上的声音，而这声音是城里每一个生人最恐惧，这意味着他们被水鬼选中了，滴滴哒哒的声音像是敲打在心口，恐怖的气息足以让人窒息。

水鬼越来越多了，整个寂河城不再寂静，除了雨声鬼叫还有着这一声声催命的拍打着，阴沉的气息笼罩着整座城，直到一声尖叫响起，又戛然而止，是有人受不住，打开了门，被水鬼杀了。

一声笛音宛若鹤唳之音，刹那间打破了这窒息的境地，声是悦耳之音，泠泠若冷泉，悠悠似风拂竹叶，遥遥是迷心之境，飘飘然牵魂引魄。听到这笛音，水鬼们像是被迷惑一样往着笛音的方向聚集而来，经过主街，直到城主府前。

在城主府前的一根雕龙石柱上，景末离站在雨中吹响了碧篁笛，白色的长袍依然随着风雨飘摇，雨水不及落到他身上就悄然的避开了。一曲笛声未尽，城主府前的广场已经汇集了七八百的水鬼。

景末离轻皱了眉头，以往水鬼最多不过两三百，没想到这一次竟有这么多的水鬼，凭他一己之力，想要除尽这些水鬼，还真是有些难了，而城里的水鬼只怕不仅仅是这七八百个。

罢了，若此劫难逃，那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