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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娘两手交握着背在身后,慢吞吞扭捏捏,一步三挪地蹭了进来。

萧岳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他坐在书案旁,维持着原来一手托腮一手翻书的姿势没动,惊讶地看着春娘一步一步挪了进来,挪到了他面前。

他脸上俱是意外和疑惑,眼中却有光华渐渐闪烁。

“你……”有了前两次的教训,现在再开口就带出了几分小心翼翼。

他轻咳一声,斟词酌句,小心试探:“你过来是……?”

“不是我要过来的。是夫人……夫人让我过来的……”春娘低着头替自己辩白,手里下意识地来回绞着块手帕子,小脸还是冷冰冰地板着,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但不管是自己来还是夫人叫来,一会要做的事都是一样的。这个自己明白,他也懂得……

这么一想,脸上就呼呼的热了起来,额头上也见了汗意。

从萧岳这个角度望过去,烛影摇曳中,但见小女子紧紧绷着一张小脸,自保似地狠狠揪着一个小手绢,却又是霞飞双颊,红扑扑粉嫩嫩,可爱到让人心旌摇动。

“明白了”。他尽量控制着语调语速的平缓,却控制不了心跳的忽快忽慢。

“那么……我叫他们准备两个小菜,再热热地烫一壶来,你看可好?你喜欢梨花白,还是女儿红,或者……杏花陈?”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唇边噙着一丝笑容。不敢笑得太过灿烂,怕她嫌他轻薄;也不敢不笑,怕她嫌他冷淡。

无论轻薄还是冷淡,他都怕她多心。就像上两回似的,不能再让她觉得自己对她不够尊重。

于是他在心里反复掂量了以后,笑出了一个自以为恰到好处的弧度。

酒是个好东西,能解郁,能消愁,能怡情,还能乱……

一念及此,那笑容不免又深了两分。

春娘先听见他很笃定地说了一声“明白了”,然后就看见他唇角边露出一丝不明所以的微笑,很有些高深莫测皮里阳秋的意味。

你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偏不让你明白……

春娘微微咬唇,一时起了两分促狭之心,忽然清浅一笑,慢悠悠道:

“夫人让我过来是……给大官人量个尺寸,说给您做件新睡袍。”

萧岳脸上一呆,唇边笑容顿时凝固住了。来给他量尺寸做睡袍?……不是吧?!

再看春娘,微微歪着头,双眼大睁不苟言笑,一脸认真的样子……

小妮子使诈,我信你个鬼!

萧岳便翘起二郎腿,身子闲闲地向椅背上一靠,两手交叉枕在脑后,笑道:“既是要量尺寸,怎的连个曲尺都不带,空着手就来了。莫非赤手空拳也能量?”

裁缝不带尺,不就如同士卒上阵不带刀枪一样吗?萧岳心情颇佳,倒要瞧瞧这妮子圆不出谎来的狼狈样子,一定有趣得紧。

谁知春娘却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道:“大官人此言差矣。若是裁缝上门去做活儿,到了人家才发现没带曲尺,难道这个活儿就不做了不成?自然是有办法的。”

萧岳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什么办法?”

春娘举起自己的双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笑道:“就是这个啊。以手代尺,一手为一乍,再精细些还可以一指、一个骨节,不都可以量长短吗?”

萧岳一时语塞,又有些失笑。也是,在外行军时,以步代尺、以马代尺、结绳为尺……法子多得是。怎么到了她这里,就会认为她没带曲尺就量不了尺寸呢?还自以为得计能将她一军……真真是汗颜。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子,就对她存了轻视之心……不应该!就像佑君说的,她会的可多着呢,不能小看啊不能小看。

于是萧岳站起身,张开双臂,向春娘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嘴角噙了一个暧昧的笑容,哑哑地低声道:“那……咱们这就开始吧?”

这回轮到春娘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道:“开……开始什么?”

“量尺寸啊,你来不是量尺寸的吗。不然你以为是开始干什么……?”

萧岳高高挑眉,两臂伸开,维持着那个既可以说是量尺寸,又可以算是拥抱的姿势,脸上揶揄又暧昧的笑意一直延伸到眼底。

春娘臊得满面通红,知道被他占了嘴上的便宜,老羞成怒地瞪了萧岳一眼,心说量就量。

她赌气般快步走到萧岳面前,伸出左手,一本正经地按在他肩上,一乍一乍地量好肩宽。再量上身长度,这回手便按在了他胸口上。

胸口厚实、健壮、温暖,掌心正好覆在他心脏的位置,他那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地仿佛就在她手心里搏动着。

春娘有些呼吸不稳,忙将手从他胸口移开,下滑到他精瘦的腰,再向下滑到平坦的小腹。

两个人近在咫尺,呼吸相闻,彼此都有些气息不顺畅。

房内一片静寂,书案上的烛火明明暗暗,平添了些暧昧的气息。

春娘的心跳忽快忽慢,她急于要找些话说,便胡乱问道:“二爷今天第一天去衙门办公,是不是很忙?都做什么了?”

萧岳感觉着那只温软的小手游走在自己胸口到腰腹之间,声音不觉便粗重了几分,勉强漫应道:

“还好。今天高县令把几本税目给了我,粗粗地看了一遍;又与主簿、典狱、典库几个同僚一起聊了聊,明天开始准备去县库盘盘库银……”

话未说完,忽然察觉到那只小手又来到自己的小腹上,在那里不轻不重地比量了两下。

刹那间便有一股隐秘的热力从丹田升起,直窜头顶。

萧岳再也忍耐不得,哑声道:“这么久了,还没有摸完吗?”

春娘吃了一吓,便把刚量的腰围尺寸忘记了,只得嘟哝着说:“就完了就完了,就还差一个腰了……”

边说边低下头,把两手放在他腰间,重新又轻轻地丈量了一遍。

谁知才摸了半个腰围,萧岳张开的双臂忽然收拢,拦腰将她抱进了怀里,在她耳边恶狠狠道:“小裁缝,下回记得还是带把曲尺来比较安全,嗯?”

春娘见他双颧带赤,眼眶微红,鼻音重浊,盯着自己的目光灼热得像是要把人融化掉了。

明明没有饮酒,两个人却似都有些醺然欲醉。

昏头涨脑地倒在了床上,萧岳的手伸过来解她的领口,不知是不是那里的盘扣太紧了,解了几次才算解开,解开了便把手从领口里直伸进来,覆在了她的胸口上。

“我也替你量个尺寸好不好?”他在她耳边哑声低语。

与上次在县太爷家不同,这次毕竟是在自己家里,没有了顾忌,便恣意任性了几倍。

没过多时,春娘便承受不住了。

就在那要紧关头,忽然“轰”的一声,床帐顶不知为何整个倾倒了下来,两个人不明所以地便落到了地上。

躲在对面假山石后面的常嬷嬷心中疑惑,看看周围,并不像是地震的样子,可是哪来的那一声巨响?

书房里渐渐有人走动了,常嬷嬷这才弄明白-------赶情是,床塌了……!

好家伙,这力道得是多么刚猛,得是多么的浓情蜜意烈火烹油才能出现这样的闻所未闻的盛况,把床都折腾塌了!天……

常嬷嬷的心情无比复杂。一方面气的肺都要炸了,在心里把‘狐狸精’这三个字咬牙切齿地痛骂了不知几百上千遍;同时对春娘又有些羡慕,这妇人哪来的那么大的魔力,竟把姑爷这么冷淡的一个人勾成了那样?!

最可怜的就是她主子了。她在那里病着,这两个人却在这里如此快活。

主子也是想不开,不如睁一个眼闭一个眼算了,还非得眼巴巴地派自己过来打探消息。可这……让她如何说给主子听?

常嬷嬷左思右想,决定还是把这一节隐去不提了。若是如实回禀,只怕主子当场就得吐了血。

春娘是真的被吓坏了,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床板就塌了,自己跟着摔在了地上,全身硌得生疼。

她惊魂未定地坐了起来,见萧岳已经披衣起身,正在围着床榻查验,又把床搬起来看那床腿的断处。

他只查看了几眼,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面色铁青,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眼中有勃发的怒气在积聚,只差一个火星子,就要炸了。

“二爷,这床是怎么……”春娘穿好衣服,小心翼翼地询问。

萧岳只觉得难堪,抿着嘴唇半天没说话。

他怎么好意思告诉她,那床是被人动了手脚了?四个床腿都被锋利的匕首斩断了大半,表面看着还是囫囵的,可只要有人在床上活动,顷刻间便会塌了。

春娘见他总不言语,便自己走过去查看。看那四个床腿儿,断口处无一例外都是大半部分光滑如镜,另外小半部分凹凸不平露着毛刺。

“哦……我知道是谁了”,她脸上本来十分窘迫,这时忽然扑哧一笑:“这法子都能想出来,厉害!”

萧岳见她一点都不恼怒,反而笑嘻嘻的,倒是十分意外。

“你没生气吧?佑君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小姑娘家这样下去还了得!”他怒冲冲地说道:

“以前她淘气,我总是不忍心责备她,每一次都轻轻放过了。今天无论如何要教训她一回,太不像话了!”

说罢,便冲外面唤道:“李贵,去把大小姐请过来,就说我有事问她!”

李贵在外面应了一声。

春娘忙连连摆手道:“别别!算了吧……大小姐这么做,无非就是想维护她娘罢了,又有什么错呢。况且你因为这个教训她,她岂不是更恨上我了?我不想让她恨我。

咱们就权当无事发生好了,反正人都好好的,也没怎么样嘛……”

萧岳叹了口气,复又打量着那张凭空变成了地铺的床,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

“难难难,难于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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