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电信工程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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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晚间的临时加班差点让苏醒崩溃。

苏醒觉得很多小说、电影、连续剧上讲的都是骗人的；什么当领导提出无理的加班要求时，要学会勇敢地说“不”。她觉得说这种话的人都没上过班，起码在苏醒的几年职场生涯里，就没见过一个在接到加班通知的时候，傻乎乎地去找领导说“不”的；起码，你也要编造一个理由啊-----

所以，在领导让苏醒加班的时候，苏醒愣了三秒钟，没有一个成立的理由在脑中浮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借口拒绝的最佳时期。她只能怪自己笨，以至于无奈接受了加班的任务。

还好，办公室的空调足够给力，要不然在这种数九寒冬的夜里，她可能要被冻死。

夜深人静，苏醒深知加班不能着急，越急越容易出错，出了错只会给后面的工作再次增加加班的任务。但就算这样，时间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九点。

办公室的门把手突然动了一下，苏醒一个激灵，死死地盯着门把手。

“咔嚓”一声，门开了。

居然是小莫子。他看上去更加落魄了，穿了件浅蓝色的棉袄，手里提溜着一个方便袋，里面是两杯奶茶。脸上表情不多，两只大眼睛在笑。

“你是来给我送奶茶的？”苏醒问。

“我是来跟你谈生意的！”莫墨答。

苏醒不信，但还是礼貌地问了问：“又来卖刀？”

“不卖刀了，改卖佛珠了！”莫墨两步走上前来，坐在夏媛媛的位子上，转过身把一杯奶茶递给苏醒，“来，看看我的佛珠！”

说着，从怀里掏了串黑色的珠子，轻轻放在苏醒的办公桌上。

苏醒捧起，它的份量比苏醒想象得要重得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木头很真，不是那种劣质货。表面的光泽也很不错，不像是涂上去的，就好像是天生这个颜色一样。

“卖多少钱？”苏醒问。

“我也不知道卖多少钱。”莫墨说。

“你不知道成本？”

“这不是买的，这是做的！”小莫子瞪大眼睛，“我自己做的！我买了个小车床，自己车出来的珠子！”

“你疯了吧？！有钱没地儿使了，买车床？”

“没你想的那么贵，小车床，几百块钱网上买的！”莫墨说，“之前网上不是都说，车珠子能挣钱吗？我一开始觉得是扯淡，车床不贵，车也很简单，问题是木头啊，上好的木材才是关键！差木头弄弄就裂了，好木头又贵，所以不挣钱。”

“那你这个木头又是哪儿找的呢？”苏醒问。

“你猜！”莫墨哈哈一笑，“算了，你肯定猜不到！我前几天回了趟老家，去乡下外婆家，突然发现一个老旧的秤杆，又重又硬，还有光泽，我当时就联想到了，这是车珠子的好材料！乡下人家，有好多这种闲置的秤杆，大的小的都有，现在都过时了，没用了。我就挨家挨户收，收了十几杆。又买了个车床，这是我车出来的第一串佛珠，怎么样，还不错吧？”

苏醒不屑地瞥了瞥他：“你说你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有这么多奇思怪想，找点正事做做多好！”

“这就是正事！”小莫子捧着奶茶深吸一口，“定个价格，我就开始卖了！你帮我朋友圈推广推广，我看你微信好友挺多的，上次帮我卖刀还算靠谱！”

苏醒继续手头的工作，不理他。

“最近相亲没？”半晌过后，小莫子开始没话找话。

“相啊。”苏醒眼皮也不抬。

“没中意的？”

苏醒的双手停在了键盘上，想了想，抬头看他：“我问你个问题。”

“嗯？”

“相亲相对于谈恋爱，是不是缺少一个过程？”

“我不觉得啊。”莫墨说，“是多了一个过程吧，相亲又不是相了就结婚，还是要谈恋爱的啊！”

“那为什么，我心里总感觉不对劲。”苏醒说，“我越相越多，但越来越觉得，明明眼前这个人还可以，就是不想要。”

“你谈过恋爱吗？”莫墨问。

“谈过，大学的时候。”

“为什么分了？”

“毕业了，各奔东西。”

小莫子沉思了一会儿，说：“司马相如拜访卓王孙，第一次见到他的女儿卓文君，彼此一见钟情，他弹奏了一首《凤求凰》，当夜俩人私奔；红拂跳了支舞，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见了李靖的不凡，觉得此人必成大器，甘愿与他私奔；贾宝玉第一次见林黛玉，就说，这个妹妹我见过；这些，都很美。什么东西最美？求而不得最美。”莫墨说，“我们看遍了美丽的爱情，所以总是期望自己也能遇到。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遇到，或者说，极少数才能遇到。那么这时候你不走运，你没遇到，你只能选择相亲，用一种概率论的蠢办法去寻找爱情，寻找婚姻。你会自然地觉得相亲比邂逅般的爱情低人一等。”

“所以呢？”苏醒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所以，你并不是对相亲这种形式的不满，你是对自己的不满。”莫墨说完就转身走了，“珠子别忘了给我宣传一下，还有，早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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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咖啡店的帅哥服务员又匆匆换下圣诞和元旦的标语，开始挂上喜庆的红灯笼。

忙完之后，回到店里，看着仅有的一个“熟悉无比”的客人，笑道：“今天约的几点？”

“八点半。”苏醒把目光从手里的书上移开，说。

服务员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了，做好准备。”

“没什么好准备的----”

苏醒的话没说完，一个男人进了咖啡店。

矮矮胖胖，憨态可掬，脸上挂着笑，一眼就让苏醒想到庙里的弥勒佛。

此刻的店里只有苏醒一个人，所以不需要犹豫和判断，他迈着小碎步走到苏醒的跟前，问：“你好，是苏醒吗？”

“是。”苏醒客气地抬了头。

“我是毛峰！”

“坐吧！”苏醒说，“我帮你点杯咖啡？”

“不麻烦，服务员，来杯卡布奇诺！”

“稍等！”帅哥服务员答应，并且悄悄给了苏醒一个加油的手势。

“不好意思，我挺忙的，所以把时间约在了晚上。”毛峰脸上的表情从来就没有断过，“您久等了吧？”

“并不是，是我早到了。”他客气苏醒也客气。

“苏小姐是，本地人？”

“无锡人。”

“无锡好地方，太湖，鼋头渚，呵呵。”

说完这句，他就没话了。

局促和尴尬开始逐渐蔓延，还好的是，苏醒已经是个中老手了，立刻阻止了这种气氛：“您平时都很忙吗？”

“忙！苏小姐应该已经知道我的工作了吧？”

“我只知道，你是在中国电信上班的。”

“是，电信。”毛峰点头，但立刻又补充道，“但做的都是那种最底层的活，上门安装宽带，调试路由器什么的。每天都要服务很多客户，还有报修，要上门维修，所以很忙，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

“我平时也挺忙的，但节假日还是有的。”苏醒说，“你大学学的就是这么吗？”

“通信工程！”毛峰挠了挠头，自嘲地笑，显得他的脸更加憨厚敦实了，“感觉被这个专业给坑了，我们班，有一部分人到了电信移动，还有一部分人都去一些科技公司上班了。我原本以为来电信好，现在看，挣钱的还是出去自己干的。”

苏醒能够看出来，眼前的男人是个实在人；说起来，苏醒感觉自己目前为止遇到的实在人并不多，大多数还是一些花里胡哨的。

“先生，您的咖啡！”服务员走上前来，轻轻地把咖啡放下。

“谢谢！”毛峰扭头，用了很大幅度冲服务员点了点头。

“婚姻介绍所，一定给你推荐过很多了吧？”对待实在人，苏醒也愿意聊点实在的。

“没有，你是第二个。”毛峰说，“一个礼拜之前见了第一个，我还觉得她挺好的，人家看不上我，可能是觉得我穷吧。”

“嗯？这话怎么说？”

“其实也怪我。”毛峰难得收起笑容，表情中露出一丝愧疚，“我上次去跟女方见面，刚好在一个客户家附近，我去给人家家里排查故障的。所以骑了辆破电瓶车去的，女方看见了，就很冷淡。”

苏醒抿了口咖啡，想了想：“其实，你可以跟她解释一下的。”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啊！”毛峰道，“我确实没车，主要是我们的工作性质，都是在城里各个小区转，骑电瓶车更加方便快捷一些。”

“嗯.....也对。”苏醒皱了皱眉，又笑了，“你还好，只是第二个，我已经数不清是多少个了。”

“我主要是被家里人逼怕了。七大姑八大姨，催得我不得不去面对这个问题了。一开始我也不听，后来就渐渐地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上个月刚过了三十岁生日，突然就意识到这个问题，就报了这家介绍所。”

“所以，你是迫不及待地想找人结婚了？”苏醒反问。

“也不是！”毛峰仔细想了想，慢慢地道，“当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总要先行动起来，不是吗？”

“嗯，你说得对！”苏醒说。

气氛再一次进入尴尬和静默，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苏醒觉得自己累了，不想再去抓话题阻止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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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峰走的时候，似乎意识到了自己不会再有下一次跟苏醒喝咖啡的机会了。他还在笑，只是有些苦涩。

苏醒能理解他，毕竟，自己前几次相亲的时候，也经历过同样的心境。

帅哥服务员过来，收了杯子。他今天的心情好像也不怎么好，没有再找苏醒搭话。

在这个发霉的冬天夜晚，苏醒感觉自己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