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娃娃制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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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吃晚饭的时候，老妈才回来，这个时候晚饭已经在老爸的手中成了型。

从苏醒记忆的最初直到现在，家里的晚饭由谁做就一直取决于老妈下午有没有打麻将。俩人约好了，如果她不打麻将就由她做，如果打麻将就由老爸做。苏醒一直有个怀疑，老妈如今沉迷打麻将的现状，就是由不做晚饭的福利滋生而来的。

一回到家老妈就把在卧室里戴着耳机看着肥皂剧的苏醒给揪了出来。苏醒感觉自己是被拖拽到了客厅，老妈堆了一脸不怀好意的笑，胖乎乎的脸与她身上裹得圆乎乎的羽绒服相映成趣，她急切而又暧昧地问苏醒：“怎么样，今天下午你陈姨给你介绍的那个男孩儿！”

“不怎么样。”苏醒耸耸肩，老老实实地回答。

“怎么就不怎么样了？”果然，让老妈放弃连环追问难比登天。

“没感觉。”

“你要什么感觉？”

“我要什么感觉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压根什么感觉都没有。”

“那种感觉根本就不存在！”老妈说，“苏醒啊，你不小了，不能整天活在梦里。结婚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一个过程，就是找个人一起生活。等你结了婚，你就会发现，你当初要的那种感觉，根本就支撑不了多久，所以左挑右选的意义也就不大----”

老妈的“叨叨叨”瞬间又让她觉得很累，苏醒的心里不由地升起了一股愠怒，她突然有种感觉：或许对于父母而言，尽量把自己嫁出去只是为了完成一种任务。这个任务时时刻刻地压迫着他们，于是他们也就开始每分每秒地压迫着自己。起初，苏醒还是能够理解他们的这种想法的，毕竟在他们的脑海里，传统观念永远占据上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让苏醒感觉到不能理解的是，随着时间地推迟，没有能够完成任务的他们会逐渐变得焦躁，当这个“任务”在他们心里变得刻不容缓时，他们竟然开始怂恿苏醒降低挑选的标准，甚至放弃挑选的底线。那么这种逼迫就隐隐然地变成了另一种意思----随便找个人结婚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这种态度让苏醒感到气愤的同时又掺杂着难言的不可理解----他们这么急切地逼迫自己结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老妈突然提高了语调，问。

“啊？”苏醒愣了一下，“我在听。”

“那你跟我说说，人家男孩儿到底哪儿不好？”

“单亲家庭，跟我说结婚后必须跟婆婆住在一起，让我放弃中吴的工作，回到无锡来，我不愿意。”苏醒只能这么说，虽然这并不是她自己的真实心理。她无奈地屈从于现实：跟父母，并不能敞开心扉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因为说一句“我对这个人没感觉”他们并不能理解，所以她就只能谈客观现实状况。

“哦，这个----确实有些为难。”老妈说。

果然，聊这些比聊自己的主观意愿要有效得多。

“没事儿！”老妈突然又笑了，“刚刚在牌桌上，我跟你张阿姨聊了聊，她跟我说，她有个侄子也正在找对象，我已经跟她约好了，晚上她就带着她侄子来家里见见！”

“妈！”苏醒叫了起来，“我这刚刚第一天回家，能不能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没不让你休息啊！”老妈毫不在意，“就是见见面，又不是让你去干活，很累吗？”

“我不见！”苏醒咬了牙，“心累。”

“我心还累呢！”老妈感觉到了苏醒语气中的不善，话调立刻尖锐了起来，“为了你自己的事儿，我东奔西走地帮你去打听，我容易吗？你一句感谢没有，反而还不乐意了，你有本事自己找个男朋友回来啊！”

“你也知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儿，那能不能让我自己去解决？你们能不能不要再瞎掺和了？”

“瞎掺和？”这句话惹恼了老妈，“你说我们瞎掺和？你知道家里的亲戚，我周围的朋友都怎么说你的吗？人家周围跟你差不多大的，一个个都结婚了，人家就说你找不到男朋友，嫁不出去！这些话落在我耳朵里，你让我跟你爸面子往哪儿搁？人家说得我们都抬不起头来！你有为我们考虑过吗？”

面子？！

有那么一瞬间，苏醒的心里一阵发寒。如果“面子”就是这个问题最终解释的话，那么苏醒真真没话可说。她觉得自己原本“跟家人好好交流一下”的想法也变得荒唐和可笑。

见苏醒沉默不语，老妈觉得她是默认了，又叹了口气说：“我已经跟人家约好了。就是见个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就看上了呢？”

苏醒扭头，推开自己卧室的房门，重重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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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醒胳膊肘扭不过大腿，晚饭过后，张阿姨就带着男方来了。

张阿姨一进门就满脸堆笑：“老夏吃过了？”

老妈赶紧把他们迎进来，在沙发落座；老爸扫了一眼周围的状态，默默站起，去厨房洗碗去了。

看到眼前的这个男人，苏醒就大概明白了他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了，毕竟在当今这个颜值即正义的时代，不好的容貌相当于减了一个超乎想象的分。

他很胖，很矮，眼睛很小，脸上还有数不清的雀斑。穿得不多，一件黑色外套里面一件蓝色毛衣，似乎这样能够让自己显瘦一点，但又无奈地凸显出自己的大肚腩。

原本就对晚上这次相亲相当排斥的苏醒此刻更加提不起兴趣，也乐得把自己掩饰成娇羞的模样，不作声。

“我们一起聊聊吧！”老妈说，“有什么问题，大家都一起坐下来聊。”

“那再好不过了！”张阿姨立马接过，“我家小飞很内向，腼腆，就是这个性格把他给耽误了，我原本就担心他见到女孩儿不会说话的！现在的女孩儿，很多都三观不正，喜欢油嘴滑舌的，我家小飞就是吃了老实的亏！”

“孔飞是吧？”老妈成了苏醒的话事人，“今年多大了，平时做点什么？”

张阿姨用胳膊顶了顶孔飞的手臂；这个细节让苏醒觉得，张阿姨还算聪明，因为按照刚刚的状态发展下去，她和对面的男人根本就用不着说话，让老妈和张阿姨聊到结尾就行了。

“二十九！”孔飞一说话就露出了一口的黄牙，“做点小生意。”

“说清楚点，别谦虚！”张阿姨立刻又说，“可不是小生意，小飞自己在宜兴开了个工厂呢！”

“这么年轻，自己开工厂？”老妈惊讶了一下，“做什么的？”

“手办。”孔飞往上提了提自己的毛衣领口，说。

“手办----是什么？”老妈显然不明白，扭头问苏醒，“你知道吗？”

“知道。”苏醒的回答简短而快速，“玩具娃娃。”

“娃娃叫手办？”老妈还是不能理解。

“效益很好的，赚钱！”张阿姨立刻补充，“原先我也不懂，小飞刚开始做的时候，我也反对！做起来之后我才知道不得了，那个娃娃做一个成本十几块钱，拿到网上能卖好几百！所以说，我们小飞，现在年收入也高着呢，去年刚在无锡买了套房，以后俩人要是成了，日子舒舒服服---”

“我家苏醒也不错的！”老妈的逻辑让苏醒很不理解，居然在这当前产生了攀比的心理，“在中吴一个大企业里上班，工作没两年，现在已经是经理了，对吧，苏醒？”

“不是。”苏醒皱眉，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会计，打打工的。”

“谦虚！”老妈瞥了她一眼，“我家苏醒就是低调，不像我，啥事都拿出来说。”

“小飞，你说说话呢！”张阿姨感觉到了气氛中的丝丝尴尬，忙推他的侄子。

“我---其实也没什么多的可说了。”孔飞把头又埋低了一点，“我二十九岁，过了年就三十了。事业上，刚刚也说过了，在宜兴开个小厂子。家里人一直催我结婚，之前也相了一些，一直都没成功---”

“你说这干啥！”张阿姨忙阻止了他，“不成功还不是因为你眼光高！他呀，眼光高着呢！挑三拣四的，把自己给拖下来了！”

苏醒心中默叹：其实刚刚孔飞的两句话，还让她觉得好受了点；张阿姨一搭话，立刻又把局面给搅和了。

孔飞又不说话了。

苏醒也不想说话。

老妈瞪了她两眼，她全当没看见。

“过年了，大家靠的近，也都有空，没事的时候，可以相互找着聊聊，去街上逛逛嘛！”张阿姨一直在主导着这个局面，“小飞，我看苏醒不错，你这次不能放过了，你说呢！”

这是在逼他表态？

苏醒哑然失笑：长辈们的相亲方式和相亲的逻辑，果然跟她之前遇到的所有都大相径庭啊！

孔飞脸都涨红了，以一个很微妙的角度点了点头。

“老夏，我家小飞这边问题不大了。”张阿姨看上去迫切地想谈成这笔“生意”，“你看看你家苏醒----”

“总要先了解一下的。”苏醒终于说出了全场以来最长的一句话，生怕老妈给她瞎做决定，“哪有那么快就做决定的，是吧，张阿姨？”

“是，是！”张阿姨尴尬了一下，“俩人加个微信吧，过年期间，你们可以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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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阿姨带着孔飞一走出客厅，老妈就扭头问苏醒：“怎么样，你喜欢吗？”

老妈的表情里有一种兴奋和期待，让苏醒不得不认为，她觉得陪女儿相亲，是一件特有意思的事情。

“不喜欢。”苏醒半是认真半是怄气地说。

“你可以先聊着嘛，哪有你这样，一下子就做决定的----”

“我睡觉了！”苏醒回卧室，不想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