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公司采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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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苏醒总觉得，家里的夜晚比中吴冷。

一晚上都没睡好，按理说被子盖得严严实实，断无漏风之理，但这一夜苏醒还是感觉到，一股股寒意不停地往被窝里钻，冻得她瑟瑟发抖。不知不觉就以一个蜷缩的资质弓身在被窝里，但这样一来似乎由于心理暗示更加冷了......

总而言之，这一夜睡得迷迷糊糊，早晨睁开眼的时候更加累了。

早晨老妈推开她卧室门的时候，苏醒正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把脑袋放空，不想起，又睡不着。

“今天有没有事？”老妈问。

苏醒嗖一下扭过头，看着老妈不怀好意的眼睛：“你想干嘛？”

“没事的话，就去相个亲。”

苏醒一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头，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矜持足够容忍了，至少那副咬牙切齿的表情没有在老妈面前露出来：“不去！”

“你反正也没什么事---”

苏醒豁地一下从床上坐起，对瞬间的寒冷也表现得不管不顾了：“我没事就该去相亲？你是不是觉得我相亲特有意思特好玩？”

老妈看了她几秒钟，没说话，然后缓步上前，坐在她的床边，低声道：“你二叔有一个老客户，在宜兴做点小生意的。他家有个儿子，今年三十岁，在中吴上了大学，现在在中吴工作。你二叔是好心，他想着，你也在中吴上班，俩人如果成了，以后一起回家过年，这条件再合适不过了。二叔不容易，为了你这个事情，已经张罗很久了。你要是过年带了个男朋友回来，什么事也没有。但你现在还是单身状态，又有什么理由辜负二叔的一片好心呢？”

苏醒沉默了，靠在床背上，良久的长呼吸平静了情绪：“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有区别吗？”老妈反问，“早说你就去看，晚说就不去了？”

苏醒不再搭话，起床，洗漱。

这一切弄完毕之后，苏醒穿了身白色羽绒服，主动走到客厅问老妈：“在哪儿见面？”

“你二叔的百货店。”

“我怎么去？”

“骑电动车吧，方便一些。”老妈说，“要不要我跟你一块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苏醒架好了院子里的电动车，一扭电门，飞驰而去。

“喂，你还没吃早饭呢！”老妈突然惊醒，喊道。

苏醒早就没影了。

苏醒的二叔，在距离她家五六公里的一个小镇上，开了一家百货店。这个百货店，给苏醒的童年留下了浓厚的印象和美好的回忆。二叔有个儿子，也就是苏醒的堂弟，比她小四岁。苏醒小的时候，五六岁左右，经常去二叔的百货店里，带着弟弟玩。百货店里应有尽有，苏醒也记不清，她的童年吃了百货店多少冰棍、棒棒糖和虾条。

长大懂事后，苏醒对二叔一直有愧意和感恩。老妈很聪明，适时地搬出二叔，苏醒便没法拒绝。

二十分钟后，苏醒到达了二叔所在的小镇。小镇不大，二叔的百货店就在最繁华的一条街上，苏醒到的时候看了看时间，才七点半。

一走进店门，二叔便迎了过来：“苏醒来啦，哟，长高了！”

苏醒一乐：“我都多大了，还长高呢？”

二叔挠挠头，不禁让苏醒看见了他藏着的白发：“你先坐会儿吧，我跟男方约好了是八点，还有半个小时----”

“不用，我早饭没吃，刚好吃碗馄饨。”苏醒说。

“也好，你吃完，时间差不多。”

百货店的隔壁，是一家馄饨管。苏醒小时候经常在这里吃馄饨和面条，她记得很清楚，一块钱一碗。

再入馄饨店，明显装修过，而且不止一回。于是，墙上，地上，案台上，都在苏醒的眼里变得斑驳。新的模样掩盖着旧的记忆，一瞬间苏醒有种梦回童年的错觉。

“来碗馄饨！”店里很嘈杂，苏醒一边叫了一声，一边在桌边坐下。

桌子的另一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妇女的怀里抱着一个是不是哭闹一下的孩子，妇女正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勺子，喂馄饨给他吃。

苏醒看了一会儿，店主就把一碗馄饨端了上来。她皱皱眉，童年里的馄饨是红的，放了酱油；现在是白的，清汤寡水了许多。

“现在馄饨多少钱一碗？”苏醒问。

“三块。”

“涨价了。”苏醒不自觉地回了一句。

店主皱眉：“五年都没涨价了。”

苏醒笑笑，没说话，开始吃那碗馄饨。

没吃两个，对面那妇女说话了：“姑娘今年多大了？”

苏醒抬头看她，确定她是问自己之后，说：“二十七。”

“还没结婚？”

“看得出来吗？”

“当然。”妇女静静地看着苏醒，手里的孩子也在静静地看着苏醒，“女人结没结婚，一眼就能看出来。”

“为什么？”

“这年头，馄饨都在涨价，只有女人会跌价。”妇女说，“结婚就跌价了，看得出来。”

苏醒无言，对面的小孩又哇哇地哭了起来。

“不吃就别吃了！”妇女一下子又炸了，恶狠狠地对孩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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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很体贴，而且没那么八卦，把百货店后面的小房间开了出来，让苏醒和男方在里面谈，自己没有旁听，悄悄走出去，关上门。

苏醒打量着对面的男人，男人也在打量她。

这个男人个子很高，削瘦，脸色透着黑。头发有那么点蓬乱，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倒是跟苏醒有一种奇异的黑白配效果。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然后就开始抖。

苏醒不喜欢无缘无故抖起来的人，有一句老话说得好，男抖穷，女抖贱。

“我叫钟凯，三十岁。”他先说话了。

“苏醒，二十七。”

“你是做什么的？”钟凯先问，他的态度完全有别于苏醒寻常见到的男人，要么讨好要么紧张要么故作深沉，他好像满不在乎，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会计。”苏醒当然也不可能去迎合他。

“挺好，工作上倒是跟我很配套。”

苏醒确确实实感觉到了钟凯的不会说话，或者说，想说什么说什么。

“那您是---”

“采购！”钟凯说着扬了扬眉毛，好像这是一个特别值得骄傲的岗位，“中吴，城北，一家私企里做采购。”

“会计跟采购----配套吗？”苏醒弄不懂他的逻辑。

“当然！”钟凯笑笑，“采购贪污，会计做假账，双方合作，天衣无缝。”

苏醒怔怔地看着他，钟凯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她闹不清楚这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你贪吗？”苏醒问。

“贪啊！”钟凯脸上笑容的成分更大了，“哪有采购不贪污的？”

“可我从来不做假账。”苏醒说。

“不可能。”

“真的。”

“那可能是因为你还没升职到做假账的阶段。”

苏醒不再争论，同时心里很清楚：就相亲这件事而言，双方跑题得有些严重了。

“马无夜草不肥，这其实挺正常的。”钟凯完全没有意识到相亲跑题的问题，还在自顾自地说，“目前的社会状态，除了当官的，所有人都是以挣钱为目的的。靠那么点死工资活着的，哪有什么成功的机会，你说呢？”

苏醒不置可否，她实在不想再讨论这个价值观的问题了。同时也终于明白钟凯说自己“贪”并不是在开玩笑，而且也明白了他说这句话毫无羞耻感的逻辑：成功就是挣钱，成功至上所以挣钱至上。

“您平常有什么爱好吗？”苏醒机智地转移了话题，她很明白怎么跟这类人交流。

“爱好？”钟凯果然愣了一下，苏醒这个生硬转话题的方式让他有些接不住，“是指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啊！”苏醒开始扮演一个无辜少女的角色，“就是工作闲暇的时候，有没有那种自己一直喜欢的事情，乐此不疲的事情？”

“这个很重要吗？”

“当然。”苏醒暗笑，“如果两个人一起相处的话，共同的爱好可以提供很多共同的话题啊。”

钟凯还是在愣。

“打游戏？”苏醒问。

“不打。”

“看书？”苏醒又问。

“呃---很少。”

“听音乐？”

“我听音乐都是瞎听。”钟凯的笑容开始变得不自然，他好像被苏醒的提问问得懵住了，挠了挠头，“你这一说，我好像还真没有什么爱好。”

苏醒浅浅地说：“嗯---没关系，现在，工作狂也挺多的。不好意思，我没有贬义---”

“哦，没事----”钟凯托着下巴，皱着眉，“我---好像也不是工作狂----”

苏醒笑了，但在心底，却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突然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不阳光，也谈不上多愁善感；不颓废，但也不积极向上；不优柔寡断，却也不雷厉风行。相亲这么多次，早就没有了最初的动力，但又做不到把一切相亲都拒绝掉；懂得那么多套路的同时，还剩多少真心？

钟凯的情绪被苏醒的几个连环问题问得跌落谷底；但其实苏醒心里很清楚，自己也是一样的人，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出来的时候，二叔把苏醒拉到角落，偷偷问她：“怎么样？”

苏醒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二叔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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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着电动车回到家，还没进门，就听到了老妈打电话的声音。

“怎么样，苏醒跟你怎么说的-----没成？男孩怎么样？男孩觉得还可以，那苏醒为什么不同意，她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哎呀，老二，你应该问问她的嘛-----我为她操碎了心，整天急死了，她自己一点都不在乎-----我丢死人了都，这么大姑娘了，被人说三道四的----她是不急啊，敢情她整天在外面工作，不知道别人怎么说我和她爸，这小孩儿是一点都不懂事，一点都不体谅我们-----不行，我不能让她闲着，明天她三姨还给她介绍了一个，不去也得去-----”

苏醒默默地倚着门，感觉心里被人砌了一堵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