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物业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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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醒之前确实没有细看，直到早晨起来看了看手机才发觉，新年上班的第一天居然恰逢情人节。

第一天上班，总需要新年新气象，她特意提前了二十分钟来到办公室。没想到一进门才发现，夏媛媛已经到了。

媛媛穿了身黑不溜秋的羽绒服，除了把那张脸衬得更加白之外，丝毫看不出哪儿好看，更别说如此臃肿的衣服已经完全掩盖住了媛媛其实还算不错的身材了。

“新年好！”苏醒主动打招呼。

夏媛媛抬头，大大咧咧地一笑：“快去老总办公室拿红包！”

苏醒倒不像她那么财迷，所以也不急，将手里提着的包稳稳放下后，问道：“情人节，跟你家老莫有什么活动没？”

“没。”

苏醒这倒奇了：“为什么？”

“任何活动都要花钱的！”夏媛媛重重地说道，“所有的节日其实都是花钱节，没啥区别。太过重视情人节的，要么是刚热恋，要么是婚外情，这都不适合我和老莫。我俩现在玩命省钱，比着赛呢！”

“你这个理论根本不像是一个女人的思想，肯定是被你家老莫洗脑了。”

夏媛媛沉默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的弧度，缓缓道：“我跟老莫要结婚了。”

苏醒一惊：“什么时候？！”

“五月一号。”

苏醒两步走到媛媛跟前，半蹲下身子，细细地看着夏媛媛的肚子。

“滚蛋！”媛媛一把扭过身子，“就你会瞎想！”

“那为什么这么着急？”

“急吗？不急了。”夏媛媛歪着脑袋，“本来我俩也没这个打算，但今年跟他回家过年，他家里人一连问了我好几遍，是不是决定跟着老莫不改了？我说是。然后他家里人说，那就结婚吧。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苏醒迟疑了一下，皱着眉问：“老莫，他父母不是都已经----”

“对啊，他们都过世很久了。”媛媛毫不为意，“但他还是有亲戚朋友啊。你猜，是谁代表他家人跟我谈的？”

“我哪儿知道---”

“小莫子！”

苏醒愣了一下，继而大笑：“小莫子？！他自己的事儿都没整明白呢，还跟你谈结婚的事儿？”

苏醒一笑，媛媛禁不住也跟着乐了：“莫墨今年过年可惨了，一回家就被父母连打带骂了一顿，然后就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门。大年初二的时候，在全家人的威逼之下，在亲戚朋友一群人的观看之下，跟一个姑娘相了亲----那场面，惨不忍睹。”

“等等！”苏醒皱眉，“他父母不是说，不让他在老家相亲吗？”

“哟，你知道的还不少！”媛媛复杂地看了看苏醒，“那姑娘也在中吴工作的，莫墨爸妈的标准一年比一年降低，所以也乐得其成。”

“老家的，又在中吴工作，这条件很合适啊，成了吗？”

“你猜！”媛媛反问苏醒。

“我猜不着。”

“小莫子那种性格，在别人的威逼之下相的亲，怎么可能成呢？”媛媛叹道，“姑娘看起来对他的第一印象还可以，但之后的聊天，小莫子简直是自己砸自己的锅。”

“怎么个砸法？”

“俩人聊到了年纪，姑娘说过了年二十九了，又说自己不是小姑娘了，抬头纹都有了，已经不是刚毕业的小姑娘了，现在想找个人本本分分过日子。”

“这姑娘是个实诚人！”苏醒点头评价。

“要是你你怎么接？”媛媛问。

“你看起来不大啊，很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岁---”苏醒转了转眼珠想了想，“这个应该很标准吧？”

夏媛媛一边摇头一边苦笑道：“小莫子说，人生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阅历永远和年龄成反比，容颜老去的同时收获的是心灵的饱满，让人家姑娘不用去在意皮囊----”

苏醒“噗嗤”一笑，继而又正色道：“他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媛媛又说，“然后又聊工作，媒人问莫墨收入情况，小莫子又说自己收入不高，达不到中吴的平均水准。这也就罢了，然后居然还掉了句古文-----”

“啥古文？”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媛媛瞟了一眼苏醒，“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也是事后查了百度才背出来的。你知道最后人家媒人怎么跟他妈说的吗？媒人问他妈妈，你家儿子为什么不去出家呢？”

这一瞬间，苏醒是特别能体会小莫子的处境的；其实在她刚回家的期间，也遭遇了跟莫墨一样的处境，只是她最终选择了妥协，而小莫子选择了撕裂。

“其实----莫墨这个人，从某些方面来说，还是很有趣，很有吸引力的。”这句话，完全是苏醒的同理心在作祟，她似乎根本没有考虑，就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果然，她一说完夏媛媛就直直地看着她：“你能欣赏这种有趣？”

这么明显的语言陷阱苏醒当然不会去跳，她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莫墨难道回家没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他有女朋友？！！”夏媛媛惊讶地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苏醒没有回答，而是怔怔地想：之前不是说好的吗？十日之约，也能帮他解决困境，他为什么没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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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的晚上，别人在忙着约会，苏醒在相亲。

地点约在了市区的一家茶餐厅，周围坐着的都是些小声说话、卿卿我我的情侣，而苏醒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略带拘束的中年男人。

男人名叫陈君，三十一岁。四四方方的脸，小小的眼睛，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压抑的精明。

“陈先生，工作很忙？”苏醒毕竟已不同于当初，对待男方十五分钟的迟到，她觉得必须用一个委婉的方式指明出来。

陈君显然听出了苏醒的潜台词，很客气也很诚恳地说：“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个工作性质，没办法，年头年尾，特别忙。”

“哦？”苏醒略微思索之下，没能想出什么职业是年头年尾特别忙的，“那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物业经理。”陈君说，“年头年尾，正是收物业费的时候，所以几乎每天都要加班。”

“加班收物业费？”

“不加班怎么可能收到？”陈君眯着的小眼睛瞪大了一点，解释道，“业主都鬼着呢！白天打电话催他们，他们都说在工作，等下了班再说，其实就是不想给。那我们就只能等到天黑，确定他们有人在家的时候，堵门要，可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百般推诿，每天能收到的都只是一点点，这工作，就是需要打持久战！”

苏醒听了不禁哑然失笑，她本人也遇到过这种物业蹲人收钱的情况。不过苏醒是租房子，所以物业上门要钱的时候，她总是让物业找房东要，而房东又推给苏醒，俩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倒是无形中配合得相当默契，把物业弄得团团转，说起来，她也逃过物业费的。

她想了想，才说：“业主如果不愿意交纳物业费，那一定是对小区的情况有不满吧？”

“不是那么个事！”陈君面对自己工作性质上的质疑，丝毫没有因为是相亲就讨好苏醒去说，“保安，保洁，工程维修，该有的我们一个也不少，投诉嘛，哪个小区都有，对吧？我们在工作啊，不是不工作，但是他们还是各种逃避！你知道问题的本质出在什么地方吗？”

苏醒摇头。

“本质就在于，观念的问题！”陈君说到了工作，立刻放下了拘束，打开了话匣子，“你想想，有人会故意不交水费电费宽带费吗？没有吧！但是就有很多人故意不交物业费！为什么？就是因为很多人觉得，物业费是不同于别的费用的，是可以不交的，只要自己坚持不交，物业公司也拿自己没办法！只要大家保持一致地不交，那么物业费就可以拖过去！”

“难道不是因为物业工作确实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所以业主才不交费吗？”苏醒还是坚持。

“做得再到位，零投诉，也有人不愿意交，这叫逐利，也是法律意识淡薄！”陈君丝毫不让，“水费电费都是国家单位，他们惹不起；我们物业公司是第三方，他们惹得起，就这么简单！可是我们也在工作啊，保安保洁，包括我，也要吃饭的，对吧？”

“嗯，你说的有道理！”苏醒点头，心里却觉得，这个人，还是过于武断了，“陈先生是本地人？”

“不是，我是河北人。”陈君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来相亲的，赶忙介绍起了自己的情况，“我老家是河北的，但已经决定不回去了。我们物业公司，跟合作的地产商买房有优惠，所以我去年买了套房子，就在我工作的小区里，所以，目前我的工作地点其实也就是家庭住址，挺方便的。”

“那您相亲是---”

“家里催得紧，没办法。”陈君说，“其实我本人倒并不是很着急，父母那边压力太大了。”

“都大，我也一样的。”苏醒苦笑了一下。

陈君看了看她，读懂了她的苦笑，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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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苏醒是坐的公交车。

时至如今，苏醒对于相亲失败已经学会了坦然接受。

她坚信自己总有相亲成功的一天，那么，这之前的失败越多，最后一次成功的含金量也就越大。

车子缓缓行驶在路上。

苏醒突然一扭头，透过车窗，看见了路边闪着红灯的“小熊咖啡馆”。

咦，居然开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