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番外篇（小莫子相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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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动小毛驴第七次因为违规拉货被交警拦截的时候，小莫子决定买辆车。

其实这个决定在几个月前他就下过了，但莫墨做事，尤其是做这种需要大笔花钱的事儿，总是逼迫自己养成一种拖延的习惯。

当他强烈地想要买一样东西的时候，总会先压下自己内心的欲望，等上半个月。如果半个月后自己对这样东西的渴求已经退减或者消失，那么就此作罢；如果心里还是对它有强烈的购买欲，小莫子才会掏钱去买。

买车这种事，对于莫墨来说，属于“重大支出”里面“伤筋动骨”的一项，所以这事儿他足足拖延了半年。

事情发生在周末的晚上，他去城北小批发市场倒一批紫砂壶。原本只是一个过手的生意，从城北运到市中心卖掉，就这么简单；但不成想买家突然说自己老婆要生二胎了，急着敢去医院，这批紫砂壶暂缓两天带来。于是小莫子只能选择把它们运回城南住所。

南城是整个中吴交通抓得最严的地儿，莫墨特地等过了高峰期才回去，结果还是被交警找了个正着。

一边被警察叔叔教育，一边在心底念叨着无处不在的“墨菲定律”，一边暗暗下了决心，一会儿就去二手车市场买辆车。

回到家，把紫砂壶安安稳稳地放好，毕竟摔坏了一个就等于这笔生意白做了。随便炒了个饭填饱肚子，取了两张银行卡，下楼。

其中一张银行卡里的余额是零，绑定了手机；另一张的余额是四万七千三百元，没有绑定手机。

找个了atm机，从一张卡里往另一张卡里倒了一万五千元，然后打了个的士，去往城西，他曾经的一个客户，倒卖二手车的地方。

之所以要两张卡这么倒腾钱，莫墨其实也是用最原始的办法来约束自己的消费：这张卡里能动用的只有一万五，也就是说他看好一辆车，只要不超过一万五，他都可以买；但哪怕是一万五千零一块钱，他都不会去要，再好也不要。

穷人，有穷人的生存哲学。

在去的路上，他早就联系好了曾经的客户，所以到达的时候，这个朋友居然还在门口迎接。

生意不好做，哪怕小莫子这种最低端客户，也享受上了vip的服务。

“莫工，终于下定决心买车了啊？我早跟你说过，买辆车，哪怕最便宜的面包车，生意都会好上几倍！”这个客户姓林，莫墨曾经在他二手车市场装修的时候给他贩卖过一批线材。

莫墨的称呼总是随着社会关系的转变而转变，有人叫他“小莫”，也有人叫他“老莫”，有人叫他“莫工”，居然还有人叫他“莫总”。小莫子总是来者不拒，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快，我真的需要一辆车，越快越好，能跑就行。”小莫子跟着他走进市场，暗暗惊讶，这个原本看上去很不靠谱的人，居然把生意做得这么大了。

靠着主干道的路边，他有一个巨大的停车场，目测一下里面也停了足有上百辆车。

“我今儿上午刚收了一辆，小车，看着也比较新，很适合你！”老林早在电话里得知了小莫子的来意，没有废话，拉着莫墨七拐八拐来到一辆白色轿车前，“polo，五年，十万公里。”

莫墨笑了：“你拿我开心。”

“啥？”

“我是穷人，兜里有几个钱你很清楚嘛！”

“这车不贵，你要的话五万拿走，而且可以贷款----”

“别！咱有一说一，我就是个穷人，买车主要是为了代步，能开，不漏油就行。兜里就一万多块钱，也不想贷款，你知道的，我就是以捣糨糊为生的，连个收入证明都开不出来，贷款那是骗人。你要是能帮我一把，我谢谢你；要是帮不了，我找别人，我还是谢谢你。”莫墨混了多年知道做生意的套路，自己没啥底牌的时候，诚实是唯一的出路。

“你呀，就是太精明了。”老林点了根香烟，猛嘬一口，吐口吐沫，“行吧，来！”

再一次跟着他转转悠悠，越过成排成排的车子，一直走到了最里面，拐角处，在一辆宝马和一辆路虎的夹缝里，挺着一辆宝蓝色的小车。

“嘉年华？”小莫子眼睛一亮，在看到这辆车的一瞬间，莫墨就清楚老林不再套路他了，而是真正当个生意来做了。

“十二年，二十万公里。”老林嘬着牙花子，龇牙咧嘴的模样看上去很舍不得，“按理说，这车的年龄，里程，已经完全不值钱了，但车主保养得很好，十二年了居然看上去还这么新，难得。所以就属于----鸡肋。说实话，卖奔驰宝马我都没这么心疼过。”

“多少钱？”

小莫子问价了。

生意人谈生意，问价的含义很明确。意思就是东西看上了，下面无非是价格的交锋，只要价格谈妥，是一定要的。

“一万五。”老林说，“什么车况，有没有过大修，发动机，这些你就别打听了。我认识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不会坑你。但退一万步讲，一万五买辆小车，你也没必要打听那么多，对吧？总之我都检测过，除了车窗偶尔失灵，没什么大毛病。”

老林是个合格的生意人。

“一万三。”小莫子说。

“一万五，牌照我给你办好。”

“一万三千八，我图个吉利。”小莫子说。

“一万五，一分不降。”

一万五，是在小莫子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的。看到第一眼，他自己也觉得一万五值。但是他还是要还价，这是规矩。他还价并不是真的还价，而是通过一次次还价来确认“一万五”这个价格。他知道老林分文不降，但是他自己不能着急，他自己一着急，老林就有可能反悔，觉得还能卖得更高。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小莫子不得不防。

“这车真的没问题吗？”小莫子反问。

“哪个车能确保百分百没问题呢？”老林也反问，“我卖的二十万三十万的二手车就确保没问题？4s店出来的新车就一定没问题？兄弟，你买任何一样东西，都有风险。但我给你打个包票，刹车没问题，油门没问题，档位没问题。对了，这可是自动挡，只要是自动挡，这钱就值了。”

“我挺喜欢这车的，不过-----有点超预算了。”

老林哈哈一笑：“当初你卖我线的时候，我也说超预算了，还记得你怎么回我的吗？”

“不记得了。”

“你说，人生哪有预算！”

“人生没有，生活有啊。”

“你考虑一下吧！”老林不说话了，似乎一下子有些不高兴。

小莫子笑笑：“我一共就带了一万五千块钱，全给你我就分文不剩了，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

“所以呢？”

“所以----这车我今天能开走吗？”

“哈哈！能，我先去给你弄个临牌，一周后来正式挂牌！”老林的情绪转变极快，“不过我可提醒你，尽快去弄个保险，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

所以，第二天晚上的相亲，小莫子是开着车去的。

在开车的路上，听着收音机里卖假药的广告，莫墨不禁这么想：现在这个相亲市场，女方要求有房有车太过笼统了，车子实在不算一个值钱的物件！一万五都能买辆车了！女方就应该说明，需要是多少钱以上的车子，这样才不让男方钻空子！

这次相亲约在了一个老旧的茶室。虽然装修有些破旧了，但立在市中心这么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倒也不愁生意。

小莫子迟到了。

这好像也不能怪他，主要是平时开惯了电瓶车过闹市，第一回开汽车才发现，汽车来一趟的时间，足够电瓶车一个来回了。

一进门就看到了姑娘，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外面又批了一件蓝色格子的宽大衬衫。脸有些圆嘟嘟的婴儿肥，扎了个马尾辫。一副略大的黑框眼镜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脸，皮肤很白，整个人却显得有些微胖。

莫墨进门的时候，她正坐在桌边划着手机。

“不好意思，迟到了！”小莫子顾不上别的，深吸一口气后走上前来，站在桌子的对面，“您是林斐女士吧？”

姑娘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才第一次看清了她的眼睛，不算大，戴了副美瞳。

莫墨今天穿了件衬衫，牛仔裤，运动鞋。浑身上下衣服加起来不超过一千块钱，跟名牌完全不沾边，但也洗得干净整洁。

小莫子也曾想过弄一身昂贵的衣服，平时不穿，就相亲的时候穿一下。但当初的这个念头被他一分钟内就打消了：你的目的是跟女方相处，你如果只有一身，难不成以后就不换了？

“迟到了五分钟，还算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林斐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眼睛却一直盯着小莫子的脸，“请坐，打算解释一下原因吗？”

小莫子坐下后，一边拿过桌上的瓷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绿茶，一边问：“解释-----我迟到的原因？”

“这不是必要的吗？”

“我觉得道歉才是必要的，对不起，让您久等了！”莫墨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强势，但他并没有去找理由，而是再一次道歉。

“堵车？”林斐追问。

“嗯----市中心不大好开。”

“要多练练的。”林斐终于把目光从莫墨的脸上移开，捧着纯白的瓷杯浅浅抿了一口，“你是从哪儿开过来的？”

小莫子突然感到一阵心乱，林斐的连环问答夹杂着咄咄逼人的姿态，另辟蹊径的套路式问答是莫墨最不喜欢的相亲模式。但是他跳不出这个节奏，也没法跳。

“城南。”小莫子如实答道。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斐立刻又笑着摆摆手，“我是问，您是从公司过来的，还是从家里过来的？”

如果是从公司过来的，那下一个问题就是“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如果是从家里过来的，那下一个问题就是“您在城南有自己住房吗”。

两头堵。

莫墨毫不介意去向她坦诚这些情况，但他更喜欢的模式是“莫先生，您能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吗”。他有能力用尽量精简的语句来介绍自己的所有情况，但却不怎么受得了这种连问模式。

“我没有固定工作，平时自己做点小生意，注意是小生意，不是大生意，就是倒腾一些东西卖卖，赚个差价，江湖人称倒爷。”小莫子咽下口中的茶，说道，“我不是中吴本地人，老家在苏北，农村，父母务农。我是在中吴上的大学，本科。毕业后喜欢上了这座城市，感觉自己已经连接上了中吴的地气，故而选择留下。我住在城南，自从毕业后就一直坐在那里，但是，是租的房子。目前没有自己的住房，一年内也不会有。我有定居的打算，所以现在挣钱也是为了首付而努力。”

小莫子说的既清晰又快速，丝毫没有留给林斐插话的余地。所以在他说完之后，林斐愣住了，呆呆地看了他片刻，突然笑道：“我并没有问您这些啊。”

“嗯，您不问是您的风度。我自己说是我的坦诚。”

“也许吧。”林斐托着下巴，右手拇指的美甲刮了刮脖子，想了想，“其实，外在的这些条件，并不是我最看重的部分。我更喜欢的是有趣的灵魂。”

“怎样才算有趣呢？”

“我给你说说我的男神，你就明白了。”林斐浅笑道，“我的男神，是郭德纲，高晓松那种。”

莫墨笑了笑，没说话。

“很难以置信，对吧？”林斐脸上突然染上了一层开心，“我特别喜欢那种有才气的人，而不是注重外在和物质条件。”

看着她的表情越来越趋于兴奋，听着她的声调越来越高。莫墨心里很清楚，这次相亲已经泡汤了。

“现实中很少有这样的人，真的，我一个都没发现。”林斐叹了口气，“在你看来，我长得还算漂亮吧？”

“很漂亮了。”莫墨说。

“嗯，我周围的朋友经常跟我说，你长得也不错，身边也有人追，为什么要去相亲呢？”林斐说，“可能我说了她们也不理解，我要找一种有趣的灵魂。反正周围，没有人能理解我，都觉得我矫情。不好意思，在你看来，我也很矫情吧？”

“还好。”莫墨说。

“呃----你不需要顺着我说的，你应该不能理解我这种心情。”

小莫子内心有些抓狂，他实在受不了这个姑娘的拒绝方式了！明明就是外在条件的看不上，非要转变为灵魂的无趣和彼此心灵上的不契合？

她只要稍微表现出一点不感兴趣的情绪，小莫子也不是个不懂风情、死缠烂打的人，说这么多又是为了证明什么呢？

“有趣来自于丰富的人生阅历和扎实的知识储备吧。”小莫子突然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阅人无数。”

“啊？”林斐又愣了一下，她似乎没想到莫墨会在这个点来争论，“不，我不这么认为。才情和天赋，有时候是与生俱来的，比如李白，苏东坡----”

“那您觉得这种才情的吸引力，是针对某一个人的呢，还是针对所有人的？”莫墨笑问。

“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小莫子憋得太久了，就好像游戏里技能cd一样，一有机会就开始放大招，“如果一个人的才情是针对所有人的，比如李白，苏东坡，那么我们首先需要警惕他对自己产生吸引力的同时也对别人产生吸引力，这种有趣就是一种魅力，在这种人身边会让自己很没有安全感，唯一能做的就是确保自己也有同样的魅力；如果是针对某一个人的，那么这个论点就不能成立，因为这样理解的话就没有有趣这一说，或者说，每个人都是有趣的，只是看能不能找到同一种有趣的人而已。”

林斐沉默，半晌之后说：“我虽然不同意你的观点，但你说的好像也有一点道理。”

小莫子愀然，说道：“抱歉，我好像----很没风度。”

“没事的。”林斐马上接口道，“我挺喜欢这样的讨论的，我们以后可以探讨。”

“以后？”这个词倒是出乎了莫墨的意料。

“对啊，作为朋友。”

“朋友----呃---可我们是来相亲的啊。”

“哦，我差点忘了，你看看我。”林斐自嘲地笑了笑，“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观念分歧挺大的，可能就像你说的那样，不合适吧！不过，我们如果做个普通朋友，不也是很好的事情吗？”

小莫子低头喝茶，终于，还是让她以这种方式给拒绝了。算了，无所谓了，反正也是不成功，以哪种形式有什么重要呢？

为自己刚刚居然忍不住去辩论，莫墨还是感到了些许的脸红。

“莫先生，您觉得呢？”林斐又问了一句。

小莫子暗想：朋友？自己好像----不是特别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