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谷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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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娃娃小娃娃的，到底是在叫谁啊。

穆灵皋含恨想着，一个猛子扎进面前的围墙。

她正在墙壁之间飞快地穿梭着，把一切摇晃的火把或者喧闹的人声抛在身后。

随着姜沉乌的一声不轻不重的呼唤，整一片屋舍好像都从黑夜之中复活过来了，寂静的气氛被打破了，种种阵仗已经超乎了她的想象。

那些闪亮的刀尖和沉默而凶狠的神情，就算她是个虚体，也实在是心悸得很。穆灵皋抬头辨明了一下方向，好歹松了口气，急急匆匆地又穿墙而过。

沈寒贞正如约定的那样，环着她的长剑立在围墙边上，脸上依旧波澜不惊的，“你回来了，外面很吵，出什么事了？”

“是我的错。”穆灵皋移开了目光，“我暴露了。”

寒贞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中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太懂黑话！”

“什么？”

“没什么，一会再说吧，现在快跑。”灵皋说着，指引着寒贞往一侧奔去，叙说起了她刚刚的所见所闻。

“秘术师就是对气息很敏锐啊。”沈寒贞一边说着，一边顺利地从一队巡逻兵眼皮子底下从围墙的一侧翻到了另一侧，整个过程像猫一样毫无声息，“他们不会武功，倘若再不耳目灵敏一些的话，是非常容易被人杀死的。”

就算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沈寒贞的语气依旧像个老师教导弟子一样娓娓道来，循循善诱。

穆灵皋帮她放着哨，见她顺利地翻过了墙头，才松了一口气。灵皋本在犹豫要不要搭话，最后还是发问了，“敏锐到这种程度？我就偷偷捡了两块石头而已，保证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不会吧，穆灵皋。你居然幼稚到这种程度，你想拿石头去打他？”沈寒贞顿了顿，轻飘飘地闪过一道围墙，“你几岁？”

“我没有。”穆灵皋道，“我再说一遍，那是我以为姜沉乌要砍他的手！”

沈寒贞又奔进了一个小院里，反身谨慎地把门给合上了。她安慰道，“那至少你保住了他的手，不是吗？”

她回过头来，环顾着这片小院。这片院子不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各处布置一览无遗。院子里种了一棵榆树，并枯井一口。寒贞走过去往井口里望了望，那里黑漆漆的，看不清底。

她又转眼看了看屋子，见它是木质结构，尖顶有窗，好像是个粮仓模样。正欲细细打量，却猛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他们巡逻到这个地方来了，赶快走！”

寒贞向灵皋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她猫着腰，从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远远地绕开了，打算故技重施。却陡然在屋舍另一边也听到了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退回去，退回去，来不及了！两边都有人过来了！”穆灵皋叫了起来，“你快躲到谷仓里面去！”

——————

在这个月圆之夜，阿萤感到有些不合时宜的疲惫。

她一向是个踏实肯干，任劳任怨的人。对于上头派下来的任务，也从来都是默默执行，少有怨言。然而，在今夜，她认为自己所做的工作实在是太重，太繁多了。

在今夜的上半夜，她的苦难是从密林里开始的。在完成了一整次外部巡逻后，她接到了外面人传来的讯息，说什么阿纪的母亲死活在外面赖着不走。

叫一下阿纪，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阿萤心态宽和的走回了内城，顺道把阿纪叫了出来，又依据排班顺序，进行了一次内部巡逻。

在这整个过程中，她没有一丝一毫休息的机会，总算是掰着手指，将上半夜熬过去了。

在无事可做的下半夜，她总算可以听着遥远的更鼓洗漱一番，再钻进温暖的被窝里，在美梦中好好地等待第二天的到来了。

偏偏，在这个原本充满了平和美好想象的下半夜里，有人入侵了。

刚刚躺下的阿萤被不由分说地从被窝里提了出来，转手就安排了一整条长街的巡逻任务。想到这些事，她不由大大地叹了口气，转眼去看自己手里的地图。

长街很长，令人窒息的长。距离姜大人发现入侵者的地方足足隔了五条街。望着地图那一条长长的直线，阿萤感觉自己的肺腑都在因为愤怒而燃烧。这不仅仅是对入侵者的怒火，更是对多余工作的怒火。并且，很难说哪种怒火更高涨些。

不过，话倒说回来了。这回的入侵者竟然能入侵到离姜大人这么近的地方，是什么地方的防御还没有做好吗？叫他发现了这样的一个大纰漏。祁碧君大人大概会发很大火吧。

这样的话，巡逻的任务并不是很重。介于大伙反应都很迅速，那个入侵者大概不会有机会跑到这里来。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再次推开一间黑洞洞的房门，向手下人嘱咐道，“点起灯来。”

房屋的主人正懵懵然地站在屋子的一角，冷得直发抖。随着灯火的点亮，房间的一切都被尽收在眼底了。

他看起来有些茫然，却不是害怕。阿萤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窝藏逃犯的异色，于是公事公办地说着，“有入侵者，小心提防。一有异状，马上回报。”之类重复过无数遍的台词，悄悄地在心里打了个哈欠。

她实在是太困，太累了，以这种状态正面撞上入侵者的话，或许会在第一个回合就被对方杀死。

阿萤咬了咬舌尖，用力凝出一点精神逼迫自己认真起来。就算入侵者不大可能突破重重包围，逃到这里来，但他们也要随时支起一只耳朵听着内圈的动静，准备立刻去支援。

“这一条街道已经马上检查完了，前面是最后一间。”

这样结构的房子阿萤是认得的，是存放粮食的地方。带着一点即将结束工作的欣喜，她一马当前地走上前去，推开门，环视了一周门内，惊讶地发现这里面空间很大，而且很黑。这意味着，其中有不少能藏人的地方。

如此说来，她的任务还远远没有做完。

检查谷仓与检查民居的方式当然不一样。阿萤退了出来，简单地对自己小队的人做了一个分工，吩咐这一个小队的人两两结伴而行，小心地从屋子的两边开始往中间探查。

眼见着工作正有条不紊的展开着，阿萤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自己则举起灯来，抬头往屋梁上面照去。

在一些江湖逸闻里，武人能悄无声息地贴在房梁上而不弄出一丝动静，听起来很像跳蚤所为。

很好，房梁上也没有人。

在检查房间的时候，手下们都不说话了。只有他们的靴子踩在谷仓的木制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音。他们正用棍棒翻找，检查着粮食堆以及屋内的各处空间。

阿萤站在屋子的最中央，抱着手臂看着他们无声地四处忙碌。屋内只有一片朦朦胧胧的月光和几点烛光，这好像还是暗了一点，她轻声问道，“还有更多灯吗？”

“有，有。怎么会没有。”

这个声音可出乎了她的意料。带着一点意外和厌恶，阿萤转过头去，在谷仓门口看到了那个她最讨厌的同僚——当然，还有他带的一队人马。

这倒是她忘记了，对方所负责检查的区域正是相邻的一条街道。从地图上望去，这两条街道像一个十字。而这间谷仓处在两街相交的那一个点，也就是街角的位置。

“您检查的很快。”

对方看出了阿萤的不悦，于是绵里藏针的恭维了一句。

“这是最后一间了。”阿萤生硬地说。

随即，她很快意识到这句话会显得自己工作的不是很认真。因为这个疏忽，她烦躁地皱起了眉头。

“大人。四处都检查过了，没有人。”

这句话解了阿萤的燃眉之急，她充满赞许意味地望了自己的下属一眼，道，“我该走了。少陪。”

很快的，她的人便从谷仓里鱼贯而出了。阿萤简单清点了一下人数，便带着他们往院子外头走去。

“那是什么”那个令她讨厌的声音又张口说话了。

“这是一口枯井。”阿萤简短地说。

“那里检查过吗？”

这是质问吗？越来越多的怒气正涌上阿萤的心头，但她很快意识到了，这的确自己的疏漏。是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有时候也堪称可怕的疏漏。

她回过身来，站在门边不吭声了，这时候，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寂静，就连突兀的小石子从墙上零零落落地跌下的声音都那样的清晰。

但是，现在谁又会在乎那些小石头呢？的确，有人的目光已经惊疑地往墙头扫去，大概正期望看到一个翻墙而过的狼狈身影吧。肯定什么都没有，不然人群一定早就骚动起来了，而不是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围观着这尴尬的一幕。

如果这堵墙突然倒塌下来，把她埋在瓦砾底下那该有多好啊。

阿萤压抑住了升腾的怒气，咬着牙根，尽力平静地说，“你如果那么想看，大可以自己去看看。”

说完了这句话，她今晚的工作也终于画上了句号。阿萤转身离开了小院，把她同僚呼喝检查枯井的声音留在了身后。

等到已经走出很远了，她才听见对方慢悠悠地说，“噢，原来井里也没有藏人啊。”

她终于在心中爆了一句脏话——当然，原因是睡眠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