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前尘(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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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起窗户,六月的浅蓝天幕上飘着淡如柳絮的白云。沈听絮端着茶盏,目光穿过窗户,落在被木南箐捧在手心的兔子身上。
她手腕上缠着细细的银链子,那是不久前风歇送给她的生辰礼。那只兔子正扒拉着链子,试图用啮齿咬断,逗得木南箐时不时发笑。细碎光斑洒落遍地,越发衬得她笑容明媚。
沈听絮想,若他是男孩儿,只怕也会折服于她师妹这般动人的笑靥之下吧。想着想着,她换了只手撑住下巴,不觉间又想起那些飞升的峰主们,不过说来也怪,木南箐号称整个门派的吉祥物,可她来不老峰已经十二年了,持有神脉的师尊却一点飞升的迹象也没有。
真奇怪,虽如此,可......还有点庆幸。
兔子从木南箐手里跳了出来,在青翠草间蹦了两蹦,微湿的两前脚停在了柔软的藏蓝衣料上。
苏庭之盯着脚下的兔子,微微拧眉。木南箐抬起脸,半掩着嘴,笑出声来。
“师父,你看看你,总板着脸,这小家伙都不敢再动了呢!”
苏庭之仿佛想到了什么,目光泛出几分柔和,最后伸手在兔子的后背拍了拍,将它驱逐,嘴上仍道:“上次教你的剑法可会了?练给我看看。”
木南箐不情愿地抽出剑来,比划得有气无力,说是使剑却更像受气的小孩与长辈闹别扭。
看到这一幕,沈听絮早已不像从前那般为师妹的行径揪心了,她静静别过脸去,只当不曾看见,毫无波澜的面皮下是费尽心思所掩饰的无奈和失落。
可她没想到,这次苏庭之不再像从前那般纵容无度,而是挥袖打落她的剑,玉面旋即浮上一丝愠色。
“师父,你......”木南箐惶然。
隔着一扇窗,熟悉的低斥声传到沈听絮耳里。
“散人原先说你根骨绝佳,是块修仙的好料子,若非他老人家飞升得早,我定要去找他理论一二。听着,我不老峰不收无能之辈,这套剑法于你天资而言并不难学,你大师姐资质平庸,仅三个月便已练至炉火纯青,你呢?准备练多久?六个月还是一年?”
木南箐嗫嚅着嘴,一字未吐。
直到苏庭之转身,木南箐突然奋起,朝着他背影歇斯底里起来:“大师姐是大师姐,木南箐是木南箐!我天资再怎么聪颖,师父也只会向着大师姐不是吗?!”
沈听絮听得一怔,苏庭之的背影也适当停住。
沈听絮还来不及将刚才那句话细细咀嚼,就看见木南箐仿若力竭,仰面倒栽下去。
“师妹!”
夺窗而出的她终是迟了一步,苏庭之将木南箐打横抱起,淡淡瞥了她一眼:“你身为师姐,平时应多加督促,不可过度纵容,知道吗?”
语气尚算温和,沈听絮仍有几分委屈,她对师妹的纵容难道不是因为师父么?
她恭敬道:“听絮知道了。”
苏庭之把人带去了药斋。沈听絮后来听说师妹醒来在药斋又哭又闹,只因师父把她交给药侍便离开了,回想起下午那一幕,沈听絮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亲自下厨做了师妹最爱吃的小菜,晚上给她送去。
日暮时分,沈听絮在去药斋的路上与木南箐碰了面,不过对方好像没有看见她,刚绕过一方水池忽然调头去了另一边。而那头正是镇魔塔的方向。
沈听絮心觉古怪,她放下食盒,正准备掐下隐身诀,脖颈猝不及防吃痛。醒来时,人已经在长老们商谈要事的仙人顶,她和木南箐躺在大殿上,被七嘴八舌的长老们围在中央。
原来镇魔塔被外人侵入,阵法大显。有弟子发觉异动,立刻禀报长老。长老们带队加固了法咒,同时也发现了木南箐和晕在一旁的沈听絮。
阵法几百年都未见异动,事态紧急,就连刚闭关不久的颂露掌门也被迫出关。大概是气急。同样的问题,沈听絮已经听颂露掌门问了三遍:“听絮!我再问你一遍,此非同小可,木南箐所说是否属实?”
脖颈处仍然僵痛,沈听絮作凝思状,最后点点头:“禀掌门,木师妹所说不假,我和师妹为了找到师尊的灵宠才误入禁地的,被阵法所伤,醒来后就在仙人顶了。”
虽然她不明白师妹为什么会突然袭击自己,但她相信师妹此举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因而尽管此事非同小可,她还是撒了谎。
出了仙人顶大殿,沈听絮没有去追问木南箐原因,倒是木南箐主动找到了自己。
“大师姐,多谢。”待到人群散去,木南箐一把拥住她,“要不是你,我今日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沈听絮摸摸僵硬的后脑勺,眉毛拧成疙瘩团,“下不为例,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木南箐笑着告饶:“好好好,我都听师姐的!”她眉毛扬了扬,“不过,我猜师姐心中必是有所疑虑吧?”
被她猜中了,沈听絮不置可否。木南箐笑道:“好啦好啦,我告诉师姐便是,昨日我练剑草率,惹恼了师父,听说镇魔塔附近长有能暴涨修为的野生仙草,便想着栽两株去讨好师父,没想到被师姐你给撞见了,我当时且着急,又只看到个模糊人影,吓我一跳,便犯了糊涂,下手便没轻没重,对不起啊......”
木南箐讨好地去捏沈听絮肩膀,虽那一记手刀是重了些,但沈听絮身为师姐,又怎么会和师妹计较,只摇头轻斥:“师妹此举当真莽撞糊涂,那镇魔塔是关押邪祟的地方,附近的仙草常年被魔气浸染,哪有什么提升修为的功效?”
沈听絮体内出类拔萃的修为都是她脚踏实地经年累月修炼得来的,她自诩是只缺乏天资的笨鸟,不懂什么修炼捷径,反而一步一个脚印于她而言最实在些。
“我这不也是为了让师父开心嘛。”木南箐神情委屈,“我都来不老峰这么久了,师父他老人家却一点飞升的迹象也没有,我都替他着急,我这枭山吉祥物的名号都开始名不副实了......”
“好了好了。”她身子刚好些,又被阵法所伤,正是休养的时候,沈听絮怕她难过伤身,便劝道,“师父那里我会去替你描补描补,只是你断不可再莽撞生事,让师父开心的办法很多,你不必如此冒险,还有,飞升也讲究因缘际会,暂时还用不着你去操心。”
“好啦师姐,我再也不去那破地方了!”木南箐抓着她胳膊撒娇,“对了,我们晚上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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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究竟为何私闯禁地?”苏庭之将手里的书籍随手扔回案上,那是一本关于神脉持有者的飞升录,也是近来沈听絮私下所研究的。
沈听絮没想到苏庭之这么快就得知事情原委,她还没有打好腹稿,尽管一路上都在反复修改面对师尊时的措辞,可等到师尊真正出现在眼前时,漏洞百出的谎话就这么没用地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她眼神飘忽地看了那袭蓝衫一眼,意外地发现几日不见,他原本光洁的下颌竟冒出些许青色胡茬。
“我......”沈听絮听见自己回答,“我们不是故意的......”
”相约去找为师的灵宠?是什么样的灵宠,为师竟不知?”苏庭之的手指从泛黄的书页间扫过,他不过下山几日,回来便被告知原来自己豢养了灵宠,不曾想居然还有不少长老对这种蹩脚慌话信以为真,频频前来相询。
说不上是在发火,沈听絮却听得头皮微麻,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忍不住告诉师尊事情始末。
苏庭之见她低头轻咬嘴唇,冷冽的长眉随之蹙起:“这时候想着当哑巴了?”
“......”沈听絮也不想当哑巴,只是一开口,必然是漏洞百出,连累师妹就不好了。
本以为师尊会生她的气,没想到对方只留下一句“你不愿说,总有人愿意说”便离开了。
沈听絮以为这件事很快就告一断落,没想到等她刚将关在镇魔塔的魔物了解个大概,镇魔塔的阵法就再次波动了。
这次出事的不是别人,正是和她相依为命的傻弟弟沈益。
前来不老峰禀报的弟子说沈益突然出现在镇魔塔附近,想要破坏阵眼闯入塔里,前去阻拦的同门弟子因他死伤大半,就连莲花峰的长老也被他咬掉了右臂。
彼时沈听絮正和师妹对弈,苏庭之也正好办完事回不老峰。沈听絮立刻扔下棋子,急匆匆携剑出门,迎面撞进了苏庭之的胸口,沈听絮心里正着急,忽然听见苏庭之低声道:“先别慌,我同你去。”
等他们赶到镇魔塔上空时,下界已经被沈益给搅得一片狼籍。沈益双目赤红,魔怔一般要去扯掉镇魔塔檐角的铃铛,谁挡则杀谁,从前连剑都不敢拿的他,如今手里沾满了同门的淋漓鲜血。
恍惚间,沈听絮听见下界有弟子惊慌地喊道:“他他他、他身上有魔族的印记!他是魔族的奸细!”
胡说八道!
沈听絮召出戮烈,剑指那惊嚎的同门,想让他闭嘴,下一刻却看见黑色鳞片好似黑潮涌来,密密麻麻爬满沈益整个后背!与此同时,苏庭之手底的长剑已经带着凛凛寒光朝沈益背后刺去。
一瞬间,沈听絮脸色白得骇人:“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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