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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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悠呆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好像一首曲子弹到一半,手中的吉他却瞬间崩断了所有琴弦。

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还是出现了。自己和江凝的事情被公之于众,任人评说。

糟糕,这该怎么办？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同性恋，她们会收到人身攻击吧？校方领导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她们还能这么平静的在一起吗？该不会被退学吧。

吴悠一瞬间想到了所有不好的事情，甚至快想好要是因为这件事分手了的话该怎么从失恋中走出来。

江凝刚从外面走回班级,手上的水痕还没有干透。她扯了张纸巾擦着手背，看见吴悠呆愣的样子,忍不住用潮湿且微凉的手摸了摸对方的脸，笑着说：“你怎么那副表情？看见什么了,这么惊讶。”

吴悠被江凝的手指一碰,凉的打了个哆嗦。她看着手机,甚至忘了躲开江凝的手。

该不该和江凝说这件事？

吴悠大脑飞速运转起来，现在摆在她面前自然有两个选择。一是瞒下这件事独自承担,二是告诉江凝两人分担。

这种事情告诉江凝的话会让她也有很大压力吧，不过要是处理不好的话，江凝早晚会知道的。

短短的几秒钟,吴悠只觉得自己已陷入两难选择，心乱如麻。然而江凝还在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吴悠拿着手机又多往下滑了几下，却没想到底下的评论大多是在夸好甜好甜，顺道送来了祝福。

底下有人问发帖人，这张图片发出有没有经过两人同意的，还有点评这张照片的拍摄技巧和摄影手法的,这么看着倒是挺和谐。

虽然帖子中也有些不和谐的音符，但看底下的回复，那些带着偏见的人都被围攻了。

似乎他们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敌视同性恋者呢。虽然帖子本身的出现让吴悠不安，但没想到底下的回复意外的让人暖心。

吴悠心中松了口气，形势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

要是评论里充斥着谩骂和嘲讽，那还是让她自己来承受吧，她不想让江凝看到那些东西。

深思熟虑后确认了这件事还没发展到严重程度的情况下，吴悠还是把手机拿给了江凝。

虽然吴悠表面淡定，声线却微微颤抖：“江凝，你看这个……”

江凝瞧见照片的那一刻嘴角便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她做出凝视照片的样子来，点点头说了一声：“这照片拍的不错。”

“？”吴悠皱起了眉毛，心想你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啊。虽然她没觉得江凝会有多惊讶，但她这么平静也让人觉得意外。

江凝她是不是没看清拍的是什么啊？但也不应该啊，她俩在照片里的位置还挺显眼的。

吴悠忍不住问：“你没看到拍的是咱们吗？”

江凝面色平静，看起来并不怎么担忧，她格外有条理地安抚吴悠说：“这张照片离得距离远，而且也没有拍到咱们正面，就算和咱们熟悉的人也可能会认不出来。”

“这样放着不管真的可以吗？不太好吧？”

“小悠不喜欢的话，我就联系管理员把这个帖子删掉。”江凝说着，只是又多看了两眼那张图片。

吴悠摸着下巴想了想，还是说：“我觉得还是删掉比较好。”

发帖人匿了名，这张照片也不知道是谁发的，目的是什么。万一哪个人闲的无聊收集她俩的消息，会带来没必要的麻烦的。

江凝的指尖碰到手机屏幕，往下划了几下，对吴悠说：“小悠你看，大家对于同性恋者在相当程度上可以接受和理解的。”

“我看到了。”吴悠说，“但是这并不代表全部的人呢。”

吴悠看着手机想了想，感觉江凝从始至终一直都是这么淡定冷静，不由得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吴悠放下手机，问向对方：“江凝，你是不是在我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然而她还没有等到回答，上课铃声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江凝只来得及回给吴悠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便坐下认真听课，跟随老师的讲授写起笔记来。

吴悠看见她这幅模样，心里清楚了几分。

好吧，江凝果然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呢？要不是她偶然看到了这个，江凝还会隐瞒她多久呢？

毕竟已经开始上了课，吴悠也不好直接开口再追问什么，只能用幽怨的眼神盯着江凝的侧脸，像是想从中窥探出对方在想什么来。

是不是江凝觉得她帮不上什么，所以才不和她说呢？吴悠心中有些懊恼。

她怎么也想不到，江凝只是想让她看到人性中的善与美，包容和理解罢了。就算吴悠没有发现这个帖子，有朝一日她也会把它拿到吴悠面前，来对吴悠证明：

你看这些评论，还是有很多人能理解我们的。大家对同性恋的态度，没有你印象里的那么可怕。

我们是可以和其他恋人一样，在众人面前携手、拥抱、甚至亲吻的。

江凝目光直视正前方的黑板，看着老师写板书的动作，动了动嘴唇，发出了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轻微声音：“别因为太过喜欢我就盯着我不放，不认真听课可是会没有好成绩的。”

“……你以后不许在外面亲我！”吴悠说着，到最后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

警告完毕，吴悠转头不再看江凝，发出一声轻哼。听起来不像是生气了，倒是带了几分傲娇。

江凝轻笑了一声。吴悠的警告正合她意，以后在外面亲密时还是要注意一些。虽然她不担心会引来什么摆不平的风波，但要是小悠总被人拍照也会让她觉得不舒服的。

她的恋人真是可爱。江凝心想。她的恋人只能属于她，照片或者其他有关于小悠的一切，江凝也希望都是从自己手中诞生出来的。

虽然江凝分神了一会儿，笔尖却不停，仍旧追随着老师的指引，在白纸上留下一行黑色的字迹。

下午没有课，孟熙刚刚抱着电脑去对面找柳慕慕研究插图去了。李雨婷和李雨黛两人去了超市，寝室里只剩下了江凝一人。

江凝看了看表，这个时候吴悠估计还在午睡，还有一会儿才能来找她。

现在有足够的时间给爸妈打个电话。

江凝拿着手机，靠着墙坐在床上，略带笑意的问候到：“喂，妈。是我，最近怎么样？”

江凝还没听见妈妈说什么，先听见一句：孙总，这份文件请您批示。

妈妈那头声音有些嘈杂，显然是在忙。江凝把手机离耳朵远了些，她很理解，毕竟她爸妈闲下来的时间少之又少。

妈妈暂时推了工作，走到茶水间才重新和女儿说上话。妈妈的语速一如既往的快，听来让人觉得干脆利落，格外舒心。

江凝同母亲寒暄了几句，妈妈便推说自己该回去工作了，江凝也不再耽搁她的时间，直奔主题而去。

“妈，其实我今天就是想告诉你：我和吴悠在一起了。”

电话那头一阵长久的沉默，好像是听到了一句晦涩难懂的外文，需要在脑中翻译，慢慢理解。

时间仿佛凝固在此刻，不再流失。

片刻后，江凝听见电话那头有声音传来，妈妈叹了口气，声音听着像是苍老了几分：“我知道了……”

“妈，抱歉，我不想让你伤心的。”江凝唤了一声，先道歉再表明态度，“但我对吴悠是真的喜欢，这一点无法改变。”

“之前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教导的方式出了问题，才会让你哥走上这条路的。”江凝的母亲在电话那头长舒了一口气，“你哥性子叛逆，但你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这些年我也看了不少书，好歹是了解了你们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要真的怪谁，只能怪咱们家的遗传基因太强吧……”

江凝听见母亲的声音越说越快，便知道对方已经渐渐恢复平时的情绪，放下了心来。

江凝听见妈妈又说：“不管怎样，你俩都是我生的，小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有我和你爸在，没人敢因为这个说你们不好的。”

江凝听见妈妈这么说，心里有了底，便又说：“妈，我打算寒假的时候带吴悠回咱们家，你也有好久没看见小悠了吧。”

“她要是愿意回来当然好啊，这么长时间没看见那个孩子了，倒真有些想她。”

江凝和妈妈越聊越开心，而对面寝室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假期已经被江凝在电话里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吴悠，此时午睡刚醒没多久。

睡醒后的吴悠理理头发，照例带着书本去找江凝复习，一点时间都没有耽搁。

没想到她刚走到对方寝室门口，就听见江凝在笑。

吴悠心中还在纳闷，一推门便瞧见江凝坐在床上，显然是打了很久的电话。那边隐约传来几声问候，听着声音很熟。

江凝见吴悠过来，也顾及着妈妈那边工作忙，便在电话中和母亲道了别。

“刚才在和谁打电话，孙姨吗？”吴悠看见江凝挂了电话，这才放开了声音，问道。

江凝放下手机，笑着纠正她的话：“是咱们的妈妈。”

虽然江凝这么说也没什么差错，但是吴悠却不由得顺着她的话联想到了一系列恋爱后见家长的戏码。

吴悠手握成拳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内心的害羞。她露出略显无奈的眼神，对江凝说：“你胡说什么呢？”

江凝家已经照顾吴悠很长时间了。虽然吴悠一直称呼江凝父母为江叔孙姨，但实际上来说吴悠算是江家的养女，叫爸妈也没问题。反正都是早晚要改口的事情。

但在吴悠心里，孙姨平时都忙着也没工夫管她什么。要让她找个人叫妈妈的话，似乎没人比一直兢兢业业照顾她的江凝更合适了。

江凝并不知道吴悠在想什么，她揽住吴悠的肩膀，问她：“小悠，寒假的时候直接和我回家怎么样啊？”

江凝问道，眼中写满了期待。

“这……不太好吧？”吴悠说着，面露难色。

当时她离开江凝家的时候就和江叔和孙姨说了自己已经长大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现在要不是有江凝在身边，估计她还是个鬼样子。

要是重新聚在一起，聊天时问她这两年有什么收获，她也只能说自己的游戏段位已经打上王者了。

怎么想怎么觉得难堪。

而且最近两年也一直没怎么和江叔他们联系，下次再回去估计就要换成了江凝女朋友的身份，身份突然转变，希望江叔和孙姨心脏受得了。

怎么想怎么觉得羞耻。

江凝轻笑了一声，拉起吴悠的手，安慰道：“没有什么不好的，爸妈还有哥哥都很想你。你也有很长时间没看见他们，难道不想见一见吗？”

“我……”吴悠微微低头，仍是有些放不开。

江凝看着吴悠，又劝道：“而且你应该不怎么和亲戚来往，假期也是一个人住吧？孤孤零零的，我想着都觉得心疼。”

提到这里，吴悠也不由得有些失神，虽然她确实觉得一个人住在那个空空的老房子里很难熬，每天只能打游戏来麻痹自己不去想其他事情。但她还是嘴硬，只说：“没什么的，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江凝注视着吴悠，看出了对方的心思。虽然小悠嘴上这么说，但脸上写满的难过简直都要流下来了。

既然小悠不肯脱下坚硬的外壳，她倒是不介意先一步示弱。毕竟总好过两个人各回各家，整个寒假只能见几次面吧。

“但我不喜欢一个人呢，小悠不在身边的感觉我不想再承受了。”

江凝说着，伸手紧紧抱住吴悠。她微微俯首，把脸埋在吴悠的肩头，轻声道，“小悠来陪我好吗？”

刚才令人不快的回忆被江凝弄得烟消云散。吴悠只觉得现在的江凝就像是性格高冷的波斯猫突然转了性，走下猫爬架蹭着你的手。这时候不管是开个鱼罐头还是梳毛铲屎，都愿意无条件地为它完成。

吴悠只觉得自己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戳中，甚至连她的心跳都漏下了一拍。说了句：“姐姐，你这么突然撒娇可是犯规啊。”

“假期和我回家吧，小悠……”

“好吧，真是受不了你。我过去，整个假期都赖在你家，你不嫌我烦就好。”吴悠无奈地说，抬手回拥住对方。

江凝勾起了嘴唇，一切发展顺利得甚至顺利的超出她的预期。

本来还以为要在吴悠家和自己家之前来回折腾几次吴悠才能愿意和她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