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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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和在案板上撒了些干面粉，把一摞饺子皮抖散开，防止它们黏在一起。

随后他揭起来一张，拿筷子挑了一小团肉馅，放在面皮正中央。

苏维跟着他的动作，取了大致差不多的一团，放好。

他看梁和捏着面皮边沿朝中间对折，然后捏捏紧。

“这样。”梁和托着没包完的饺子给苏维看，苏维有样学样，完成得很好。

梁和笑眯眯地点头，接着上手包两侧。他怕苏维看不清楚，上半身朝他侧了侧，将饺子托在他眼前。细白灵巧的手指将动作放到最慢，他掐着底角向内一翻折，包出了一个十分秀气的弧度：“这样包馅料不会撒出来。”

这动作也不太难，苏维模仿得有些生疏，折出一个有些生硬的角角。接着梁和把半边饺子皮向内收，一下下压出褶，又对苏维重新演示了另一边的包法，一个挺着肚皮的水饺就完成了。

苏维看看梁和手里的成品，模仿刚才梁和手下的动作。他不太会收褶子，压出来的痕迹有些凌乱无序。两边包得一高一低，歪扭扭地塌在案板上。

梁和见了却是欣喜地鼓掌，眼里都是崇拜：“哥哥好聪明。”

苏维有些哭笑不得，指了指案板上并排放在一起的两小只，道：“对比这么明显，哪里聪明了？你这一手跟谁学的？”

“珍姐教的。”梁和伸手又揭了两张，分给苏维一片：“我只会这么包，还学了好久，哥哥厉害，一下子就会了。”

苏维捏着面皮翻来覆去地摆弄，皱着眉头回忆刚才对方的手法，按着刚才的步骤，一边琢磨一边捣鼓，随后案板上多出来一个立得挺直的白胖饺子。

“……这样？”苏维征求评委意见。

梁和惊得目瞪口呆，竖起大拇指，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哥哥天才！”

接踵而至的赞美让苏维有些不好意思，内心却是暖洋洋的。对梁和的喜欢与日俱增，就像窗外一刻不曾停歇的鞭炮声，在胸腔里噼里啪啦地炸开。过了今晚，苏维就正式告别了二十代，迈入而立之年。本应当是男人成熟稳重的年纪，心弦却被眼前清瘦温软的人反复撩动，让他活像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孩，抑制不住快要满溢出来的情感。

不管内心再怎么波折，终究也是个大人。苏维面上不显，让梁和一边歇着看节目，这里交给他。没想到梁和不肯，说一个人太累，一起做就轻松得多。苏维乐得他跟自己一块，没费多大工夫就包完，热腾腾的饺子很快端上桌。

梁和看看眼前的两盘佳肴，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哥哥，清蒸鱼呢？”

苏维怔住，他竟然还惦记着中午没吃上的那道菜。这次他真的忍不住，一把抱过眼前人，沉沉的笑声带动振动的胸腔，熨帖着他的心房：“还想吃？”

梁和被他抱得有些害羞，手腕动了动，犹豫地拍了拍苏维：“好吃，浪费可惜。”

“嗯，这就去给你热热。”苏维放开怀抱，筷子塞给他，让他先垫垫肚子。

梁和夹起一只圆胖胖的水饺，咬了一口。多汁的肉馅带了些鲜甜，在口中一层层地荡开，让他身上持续不断的疼痛和不适，连带着耳边不住的嗡鸣一起镇静了下来。他餍足地眯起眼，脸上慢慢腾起一抹血色，不知是因为饭菜氤氲的热气，还是别的什么。

被重新整理好的清蒸鱼端上桌，苏维又利落地拌了两道爽口小菜。今晚的年夜饭不同往常，原本冷清的屋子里添了另一个人。随着他的到来，房间内随处可见二人生活的痕迹，原本空荡荡的屋子迅速温暖了起来。伴着春晚精心编排的歌舞，两人围着餐桌相对而坐，温馨地吃着团圆饭。

一波三折的除夕终于随着夜幕的深沉渐渐远去，世界又悄无声息地迎来新的一天。

梁和因为身上时常泛着疼痛，醒着的时候总是更辛苦些，又经历了情绪的起落，所以比起往常睡得更深沉。过了二人平常起床的时间，见他还没有醒的苗头，苏维安静地下床洗漱，紧接着回到卧室，靠坐在床头打发时间等他醒来。

方墨再三强调梁和身边不能离开人，苏维一直将这句话贯彻得很到位，就连去洗手间他也跟着，生怕梁和会突然有什么意外情况。一开始梁和还特别不好意思，但日子一长，再加上苏维不曾有一刻怠慢的精心照料，梁和也渐渐习惯了他的无间陪伴。

看着身边阖眼安睡的梁和，苏维探过头，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如羽翼般轻柔的吻。与他一起相处的每时每刻总是愉快又轻松，从未让他觉得疲惫。现在唯一让他揪心的就是梁和的精神状况。苏维眼见他昏倒过、失控过、甚至见证过他走向死亡，但每一次，梁和都能坚强地挺过来，忍受着伤痛，尽力对所有人绽出笑容。

或许一开始，苏维是被梁和若有似无的随性所吸引，为他安静又独特的个性所着迷。可现如今，苏维发现梁和温软亲和的外表下是一具开朗坚强的灵魂。再痛苦都不曾有一句抱怨，乐观地接纳一切，庆祝每一刻值得珍藏的美好。苏维感觉自己好比一脚踏入诱惑的泥沼，越懂他一分，越是心甘情愿地栽进这陷阱中，缴械投降，满盘皆输。

想到这里，苏维的啄吻在他脸上游移，无声地诉说着对他的心疼和珍爱。越吻越动情，苏维压抑着身体里四处逃窜的冲动，试探地碰了碰梁和温润的双唇。

原来双唇相触是这种感觉。苏维想。梁和的体温被厚实的棉被暖得略高，烫得苏维心口阵阵发疼。正欲加深这个亲吻，梁和眼睫不安稳地动了几下，随后睁开眼睛。苏维不动声色地迅速撤开，趁他尚未清醒，正了正坐姿，拿出手机假装在看。

“唔……”梁和从被窝里撑起来，耳边的窸窣碎语辨别不清内容，“别吵……听不清楚。”

苏维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他隐隐预感不好，把梁和捞起来，对方却是淡定地揉揉眼睛，一副刚睡醒的迷瞪表情。

“听见什么了？”苏维关切地问他，理顺对方睡得凌乱的碎发。

梁和半睁着眼：“像说话声。”

“说的什么？”他急忙从床头柜的药箱里取出分装盒，里边装好了一次药的剂量，三盒一组，一组代表一天。苏维趁昨晚梁和睡着时给他分好的，防的就是现在这种时候，亟需吃药却要现找。

梁和定了定，像是在仔细的分辨脑海里的声音，随后无助地摇摇头，“不知道，很模糊。”他接过分装盒，就着苏维拿着水杯的手，吃了药，下床洗漱。

苏维看他还这么不慌不忙的样子，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梁和走进洗手间，拿起牙膏牙刷，从镜子里看着走过来倚在门框的苏维，道：“哥哥。”

苏维抱着双臂，镜片后的目光跟着梁和的动作，随口应道：“嗯？”

“想出去玩。”梁和转过身对着苏维，把牙刷塞进嘴里。

苏维有些意外，两人之前都是他在提议要去干什么，今天是头一次梁和对他提要求。苏维还是放心不下他的情况，问他身体受得了吗。

梁和没着急回答，刷完咕噜噜漱完口，才开口道：“吃过药不太疼，声音是偶尔。”

苏维点点头，“想去哪？”

梁和打开水龙头，拿起洗面奶，挤出一点，在手里打出泡泡：“不想人多。”

苏维盯着哗哗洗脸的梁和，思考了一阵子，道：“知道了，这几天不回来住行吗？”

梁和拿毛巾把脸擦干净，甩甩额前被打湿的头发，笑盈盈地点头：“一起玩，开心。”

苏维这时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他从口袋里扯出来了个东西，把手背在身后，朝梁和神秘地一笑：“猜猜要给你什么好东西？”

梁和不明所以，好奇的伸手朝他身后探。

苏维佯装不想让他知道似的，三两下躲开他的手。

两人孩子似的小小地闹了下，最后苏维把背后的手伸到他面前。

这是一只红红的信封，封皮上印了只憨态可掬的胖胖小老鼠。

苏维把信封交到梁和手里，与他四目相对，郑重认真地对他说：“去祟平安，多吃快长。”

梁和难以置信地呆愣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的红信封。

这是苏维给他的一份压岁钱，还赠予了满满的祝福。

梁和抬起眼，一瞬间眼泪哗地漾满眼眶，随后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大颗大颗地沿着脸颊向下滚，滴滴答答迅速打湿了他的手，在红包上洇出一道湿痕。

苏维被他的反应吓到了，赶忙上前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水，连连问他怎么哭了。

梁和红着眼眶，一时开闸的眼泪止不住，话也说不出来。

苏维不好催他，拿纸巾一遍遍为他擦干，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待他静静地哭完，苏维才开口：“哭什么？”

梁和的指肚摩挲着信封的封皮，细腻的丝绒质感让他百感交集，许多话语堵在喉咙，最终他张了张口，道：“第一次……收压岁钱。”

在梁和能想得起来的记忆里，他总是孤零零地一个人，身边没有血亲，没有长辈，从来没有收到过新年红包。升了大学，过年放假回来的同学们总是谈论自己今年又收了多少多少钱，有些出手阔绰的甚至还请同学们出去聚餐。梁和只能在一旁独自羡慕，将一切心酸隐藏在内心深处。

“谢谢哥哥。”梁和上前一步，将苏维抱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