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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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什么要繁衍后代？

这是个哲学上永久的命题。越前教授曾经在他的又一部鸿篇巨著《概论伦理学》中阐述：这是生命的本能，是不需要思维而自发产生的行为，以制造与其身相似的新生为目的，其过程充分展现了伦理中的美学……虽然这本书的内容连许斐都没看懂，并不影响越前教授在美学概论之外又新开一门选修课名为伦理学概论，从此选他课的学生多了一倍，每学期他卖出的书也多了一倍，至于课上内容，那是不用发愁的——如果说哲学家的一技之长就是用最艰涩的语句通过最复杂的堆砌方式来表达最简单的事物，那么越前教授的水准已足以傲视全国，挑战世界，冲击诺贝尔奖了。

以上是学者们的定义，而我们要说的是正常人的看法。

对大多数家长而言，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续，用来圆自己当年那个梦的。

同理可证，对精仪这帮人来说，师弟，是自己学业的延续，用来圆自己去年没能圆了的梦的。

比如说，真田曾失之交臂的军训标兵。

这一届精仪只有真田和柳两个人被拉去军营训练，所以切原他们的军训带队任务自然落到他们俩头上。柳还好说，继承了上届学长的亲民作风，没事给小学弟们介绍校园，讲解八卦，宣传精仪，顺便培养大家对化工学院的刻骨仇恨——教育，就要从娃娃抓起。

而在柳集中精力抓思想的同时，真田负责他们的面貌，具体来说就是立正啊，稍息啊，齐步正步啊，匍匐前进啊……

切原毫无悬念成为真田的重点培养对象，开训第一天起，真田就黑着脸冲他吼了不下十遍“太松懈了！”光蹲下起立就逼着切原练了整整一下午，过几天学的动作一多，小切原的生活便更加水深火热：向右看齐的甩头动作真田嫌不够刚劲，按着他脑袋甩得晚上睡觉差点落枕；报数时又说切原声音太小，非要他跟自己对着吼直到差点失声；齐步走时别人走顺拐了真田未必看得见，可怜切原胳膊扬得一不到位都会立刻被发现，然后就得挨揍。真田的巴掌终于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冲着切原的后脑勺一下比一下狠，切原整天被他揍得两眼泪汪汪寻求柳的护翼，可惜柳面对暴力发作的真田也没辙，只能没事跟在他屁股后面念经：“弦一郎，弦一郎，不要犯了嗔戒，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切原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只好偷偷向最高法院提起上诉：“老大！救命！我快被真田打死了！”

幸村指点：“还手，还手你不会么？”

切原在电话那头哭：“我不敢啊老大，我看见他我就两腿发软心跳加速脸上滚烫大脑想要昏倒！我真的怕他啊！”

幸村皱着眉毛回答：“那我就帮不上忙了，你主观意志上都没有反抗的觉悟，我作为外因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你自求多福吧。”

“别挂电话！别挂！”切原哇哇大哭：“老大，老大救命啊……”

幸村深吸一口气，庄严劝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只靠我们自己。切原同志，组织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起来，不愿挨打的人们，用我们的血肉之躯，向真田发起反攻！你就说是我让你打的，只管拳头往他脸上招呼，我就不信他敢揍你！”

切断电话，仁王同情地凑过来：“老大，你是不是把他俩的实力搞反了？”

“有吗？我有吗？”幸村笑得心花怒放，“要相信赤也的实力。”

“老大说的对，雅治你不用为他操心。”柳生不动声色把仁王拉走。

“切原纯粹是自寻死路。”柳生说。

“你不觉得他描绘得就跟自己爱上真田了一样么？”

虽然真田如此操练可怜的小切原，有些事情不得不说还是命中注定的，这一届的军训标兵精仪果然又榜上无名，入选的是心理学院的石田铁，理由和去年一模一样：他的形象最符合夏日里刻苦操练的新生。

真田消沉了好久。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个选拔标准压根不是看谁最严格而是看谁长得最难民，但仍然不愿接受现实。

军训过了一半自然要开挂牌大会。我们知道，这项活动与其说是对大一女生的欢迎，不如说是给二三年级男生的福利，他们才是参与的中坚力量。无奈去年的今天给很多人留下了一辈子都无法磨灭的心理阴影，所以今年的迎新会很多老生没有参加，包括精仪学院，机械学院，以及全体理学院……

切原不知道曾经的惨剧，兴高采烈地去了，当天晚上更加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幸村问他：“怎么样？今年的姑娘们很漂亮？”

“没有。”切原说起来还忍不住激动，啧啧称奇：“我真没见过那么帅的！”

众人立即竖起耳朵。

今晚的晚会一开始没什么特别，照旧先几个青蛙王子献声，再来个校园歌手拨着吉他唱民谣。女生楼上的姑娘似乎还没见识过这种阵势，表现得特别羞涩，只有窗帘后面露出的一双双大眼睛骨碌碌望着下面乌泱泱的人群，别说出来和大家互动一把，都没隔着窗户招手的。今年已经大三的某位摇滚先锋又狂野地吼了一遍北方的狼，一曲终了，却连脱裤子的兴趣都没有。

切原挤在人群里无聊得直打哈欠，对柳绘声绘色讲述的精彩大学生活产生了那么一丝怀疑。

北方狼兴致索然退下之后，一时出现了冷场。

切原琢磨着自己要不要高歌一曲调节一下气氛——他嗓子不错，音域相当宽广，就是从来找不到调，多好听的歌曲一到他嘴里也得被再创作，为此高中时大家送了他个外号叫海带，意思是听他唱歌就觉得是磁带卡带一样，跑得海了去了。

就在这时，女生楼上响起了音乐。

一开始只是隐隐约约的声音，节奏却是非常欢快的鼓点。当然一听就知道是录音机里放的。但声音的来源比较特别，所以大家还是很给面子地安静了下来，侧耳倾听砰砰嚓嚓的伴奏声越来越大。

二楼一间宿舍的阳台门突然打开，一个梳着俏丽短发的小姑娘蹦了出来，放开嗓子手舞足蹈：

“那就开始恋爱吧！如果爱情真伟大，我有什么好挣扎，难道我比别人差？谁愿周末待在家，对着电视爆米花，想起他说的情话，哭得眼泪哗啦啦……”

小姑娘声音并不悠扬，但是清脆悦耳，就像只小鸟第一次学会扑扇，欢欣鼓舞准备飞出熟悉的巢，飞向广阔的天空。乌溜溜的眼睛看外面的世界看的目不暇接，充满惊奇，快快乐乐地振动毛茸茸的翅膀。

下面的男生都听愣了，切原身边一哥们目瞪口呆半晌，挤出一句：“靠，真他妈牛b！”

切原瞪眼。他知道那人没恶意，但就是生气用脏话形容这个女孩。在他眼里，这个神气活现的小姑娘应该是大家的宠儿，天生就被所有人呵护在掌心里，无忧无虑。

随着她的歌声，身后其他寝室逐渐有女生走出来，拍着手给她伴奏。

女孩声音忽然一转，换了个曲调，得意地笑得像个做了坏事的猫咪，一边唱一边指点下面的人。

“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人人爱，姐妹们，跳出来！哪怕甜言蜜语把~他~骗过来，好好爱不再让他离开~~~”

余音仍然萦绕在耳边，女孩已经住了口，笑眯眯地向大家一鞠躬，高举双手。

“心理学院新生橘杏，感谢学长们捧场！”

切原基本上已经看傻了，此时条件反射，便很没创意地跟着喊了一声：

“耶~~~”

“耶耶耶耶你个头啊！”仁王啪嗒拍一下小海带脑袋，“没见过你们这么傻的，一帮大老爷们被个小丫头片子耍了还这么开心。”

柳护着切原：“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热自知。再说，听赤也描述这姑娘不错。”

切原躲在柳身后壮起胆子挥舞胳膊：“我要追她！”

“就你？”柳生扶扶眼镜淡淡一笑，无言地表示自己的鄙视。

“就我！”切原慷慨激昂，“反正我已经来不及早恋了，追她不是应该的么！”

真田黑着脸斥责：“太松懈了！”

“就是，太松懈了！”幸村附和，“也不知道我们中间谁是第一个走桃花运的。”

真田嘴动了动，最终闭上，转过脸去不再说话。

丸井兴致勃勃凑过来：“哎？谁呀谁呀？我怎么不知道？”

真田的脸长得能赶上东方雅美了，柳看在眼里，微微抿一下嘴，转脸跟切原商量：“可是你就知道人家姑娘名字，打算怎么下手？”

切原啃着手指头苦思冥想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豪气万千地挥手：“总会有机会！”

“没错，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幸村鼓励他，“总比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的强。”

……

那天晚上的精仪会议，结束在真田忍无可忍的掀桌声里。

幸村他们并没有把切原的话放在心上。对他们来说，小海带的宣言不过是初来乍到被大学新鲜氛围感染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欢呼，是深夜空虚寂寞少男的呐喊，这种话的可信性就跟许斐每年开学讲话中“把我们立海大建设成世界一流大学”的口号一样，不是说不可能，只是等它实现的话，先等实现共产主义社会吧。

他们毕竟还不是很了解切原，没有想到这个冲劲十足的小毛头，原来是说到做到的。

切原之前没有追过女生，又没有忍足这种经验丰富的前辈加以指导，完全凭自己一腔热血走上了单恋的不归路。当然我们的小海带本质还是很羞涩的，做不到当面示爱表白，更做不出春天送玫瑰夏天送蔷薇秋天送菊花冬天送腊梅这么热情洋溢的举动，何况他也没钱。

他所能做的是拼命寻找校园里橘杏可能出现的每一个角落，绞尽脑汁安排和她一次又一次的偶遇。橘杏走路总是蹦蹦跳跳横冲直撞的，如果上天有眼，给他个狭路相逢一吻定情的机会就好了，退一步讲，即使橘杏撞不进他的怀里，切原多少还能混个脸熟。

上天一定听到了他的祈祷，很快切原就遇到了个好机会。

那天切原一如既往在校园里沿着橘杏的足迹漫游，拐过一条绿荫小道又穿过片小树林，猛然抬头。发现前方不远处站着的女孩，居然就是橘杏！

而且她不是一个人，而是被好几个一看便不是什么善类的家伙包围着，后面几个满脸横肉的切原瞟了一眼便不再理睬，对他来说那种人充其量就是路人甲，是不值得多费笔墨的。前面左边一个一头红头发还一个劲往上吹刘海，生怕别人看不见他头发长眼睛小外带大眼皮，右边一个五官清秀却一脸阴郁，仿佛全世界都找他碴揭他短挖他墙角抢他饭碗顺便撬他老婆，中间被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的长相看上去还算端正，却剃了个和尚还俗般的青瓢，一看即知刚从局子里被放出来。

中间这个一看就是大佬，因为身边的小喽罗们都不吭声的，而且，那个红头发的还用一种色迷迷的眼神打量橘杏，这就让切原很愤怒了。

大佬疾言厉色道：“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橘杏眼睛滴溜溜转，脸色吓得通红（切原看来），嘴里小声不知说些什么。

大佬瞪眼：“今天你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橘杏眼圈一红，眼眶立马就湿了要往外掉金豆豆。

大佬不但不怜香惜玉，反而冷笑一声：“不给？那我就自己动手拿！”说罢，一双咸猪手向着橘杏腰间摸了过去。

橘杏嘴唇发抖，还没来得及呼救，一条胳膊突然横插进来隔开了他们二人。只见一位身量略显单薄的黑发少年镇静走到面前，抬起头直视大佬，冷冷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你们还要脸么？”

大佬一下没反应过来，问：“你说啥？”

切原更加确信他是在装傻充愣，一时怒从心头起，拳头对着那人的脸就挥了出去。

要说这个老大也算个孬种，人都横着飞到地上了嘴里还喊着：“不要动手，这是误会，你们都不许打架！”

这话管得住他手下几个却管不住切原。本来切原在这点上就继承了真田的衣钵最恨人持强凌弱，遇到的还不是条汉子反而唧唧歪歪，这就怪不得他越看越不爽，必须痛快淋漓打一场了！

切原舔着嘴唇。一纵身扑了上去，掐着对方脖子肉搏，拳脚并出。那人一开始还试图和平解决问题，后来看切原一下比一下出拳凶狠，估计谈判未成自己得先被灭在这里，为了求生不得不进行反击。无奈已经失了先机，不管怎么回击都无异于垂死挣扎，被虐的大局已定无力挽回。只见切原双眼充血，立海大顿变修罗场，□□声，击打声，骨折声不绝于耳，金星乱冒，鲜血淋漓，口沫四溅，白鸽横飞，实在是暴力美学不可多得的示范，揉碎桃花满地红，玉山倾倒再难扶！

那几个小喽罗此时才从惊愕中清醒，连忙拉架的拉架喊人的喊人，红头发的气急败坏扑上去对着切原后背一阵猛擂，阴天脸的指着切原喃喃你等着我一定要为我们学长报仇狠狠教训你此仇不报我就不叫伊武深司但是学长教育我们要以和平为重所以我放你一马今天这事全是你的错。就连橘杏也反应过来，淌着眼泪声嘶力竭大喊不要啊，禽兽，放开那小伙子！

可惜，切原有个特点。一打架就什么也听不见。通俗点说，他进入无我境界了。

切原无论力量身材都不占优势，却每次和人干架都屡屡获胜，就是这个原因。外界的击打什么的压根察觉不到，更不要说痛啊害怕啊，所谓横的怕不要命的，切原就是打起来不要命的类型。

这场骚乱一直持续到有人把精仪一干人叫来。真田怒气冲冲一个巴掌彻底打清醒了切原，此时他身下的人已经遍身青紫惨不忍睹，被一帮小弟从地上卷起来快马加鞭送去校医院。橘杏一直在抽抽搭搭抹眼泪，这时便冲着切原跺脚怒斥：“我最讨厌你！最讨厌你！”一扭身也跟着跑过去了。切原站在原地浑浑噩噩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柳长叹一声，握住他的肩。

“赤也啊，我真是不明白你。”柳说，“你想追橘杏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修理她哥啊？”

切原傻乎乎说：“啊？”

柳说：“你打的那人叫橘桔平，是橘杏她亲哥。”

切原的一颗小玻璃心，立刻碎得跟玻璃碴子似的。

被修理的橘桔平清醒过来觉得很郁闷。其实论起打架他一点不菜，也曾有过张狂不羁的时代，只是上了大学后改头换面一向表现成宽厚平和的老好人，这也是为什么今天基本上光挨揍的份——要搁两年前，切原这样的对他来说还不是一碟小菜，不够热身的。

橘杏更郁闷。后悔死今天中午一高兴摸了哥哥的钱包携款私逃，居然惹出这种事情来。

虽然哥哥有时管得她比较严，以至于她经常偷偷向上天许愿有个英雄来把老哥痛揍一顿，但她真的不希望愿望实现得这么彻底……

切原的初恋就这么无疾而终。幸村整日忙着跟橘一帮弟兄道歉安抚搞好关系顾不上安慰他受伤的小心灵，剩下的六个学长便舍命陪君子，每天陪他大吃大喝以发泄悲伤的情绪。幸好年轻人恢复能力都很强，在这帮人终于把切原的生活费吃光之前，小海带硬是挺过来了。

只是偶尔仁王还会拿他取笑一下，说这么快就从爱恋到失恋，赤也你也算立海的一个记录。

每当这时柳生就会认真地纠正：时间不算什么，但是以这种轰轰烈烈方式失恋的，切原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