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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泽话音一落,赵明昌与许敬宗皆看了过来,他俩家境都不差,在同安县县城里都有宅子,就算中秋节只有一日假期,也不妨碍他们归家陪父母。
赵明昌顿时懊恼,咬了咬牙,“要不这次中秋我也不回去了……”总不能让顾弟一人冷冷清清地在此吧,他留下来,二人还能做个伴。
“不必。”顾成礼直接拒绝,“我那日也有要事处理,届时也不常呆在学舍,你还是自己回家与爹娘好生聚聚。”
赵明昌闻言松了口气,其实他还想趁着这次中秋回家松乏松乏,如今见顾成礼又劝他回去,心里说不出是开心还是失望,却顺理成章地应了下来。
他神情一下子轻松下来,离得最近的许敬宗察觉到他想法,忍不住冷哼一声,赵明昌心事被人看穿,像是被炸毛的猫,顿时一蹦而起,从床铺上窜下来,“时辰不早了,我去公厨取膳食!”
顾成礼本是在校对那些话本子,如今见他要出门,便将那些话本子一收,跟着站起身,“我与你一道去。”
公厨那里的坐席不多,且还有油烟气,若不是要去听讲习的日子,顾成礼等人更愿意将膳食从公厨取回学舍,等吃完再将食盒送回去。
每次取膳食时,赵明昌都是最积极的,顾成礼若是手头没事,也会跟着去,倒是裴清泽因对公厨里油烟很排斥,很少会跟着一起去,赵明昌与顾成礼也不计较。
两人走出公厨,赵明昌才松了一口气,跟顾成礼抱怨道,“这许敬宗今日定是吃错药了,今日也不见他读书,也不去寻那王墨章,就一直待在床铺上……”让他连自己的床铺都不敢靠近。
顾成礼心里倒是有些猜测,他提醒道,“你可曾留意到许敬宗的双手?”
“双手?他双手怎么了?”赵明昌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见顾成礼提到,感到奇怪,不停地追问,顾成礼被他问得有些烦,直接道,“应该是受伤了,如今怕是拿不了笔,看书估计也费力。”
许敬宗平时好学得很,时常手里拿着书再看,要不然就是在写诗练书法的,极少像今日这般白日躺在床榻上,在不读书的时候,他通常都是会去找王墨章。
至于为何今日不曾去找那王墨章,顾成礼心里猜测只怕他那伤估计还和王墨章有关。
赵明昌瞪大眼,“他的手受伤了?这是何时的事,我怎么却不知?”
连顾弟都注意到此事,而他的床铺离得最近,却毫无察觉,赵明昌心里觉得怪别扭的。
“那我们是不是要给他也带份膳食?”赵明昌眼神飘忽,不敢看向顾成礼,觉得此刻他这样帮那许敬宗,顾弟肯定会不高兴,但他又很纠结。
毕竟顾弟方才说,许敬宗如今连拿筷子都艰难,如何能来取膳食,难不成还要来公厨用膳,可也很是不便啊。
他好歹也是与之共榻,这样视而不见总觉得有些内疚。
顾成礼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一脸纠结的赵明昌,眼里露出些许笑意,“你若想给他取膳,便只顾取去,为何要问我?”
他若是想阻止,就不会与赵明昌提许敬宗手受伤之事。
赵明昌见他脸上坦然,神情不似作伪,顿时心里一松,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之前模样。
不过等他俩拿好膳食,回到学舍时,赵明昌又觉得别扭极了,许敬宗那家伙该不会笑话他吧。
他只是见这厮可怜,如今受伤了,竟都没人来探望,要不然他才不会帮他拿膳食呢,而且也只是顺带的,恰好顺路而已。
顾成礼推了学舍门扉,径直走进,见许敬宗还躺在床铺上,而裴清泽则是在看算学,从学田秋收回来,他又有时间来琢磨这些算学。
听到推门声,他也不过是稍抬眼便继续低头看案上的笔墨,嘴里却问了句,“怎么就你一人,明昌呢?”
“他还在外面呢。”顾成礼神情颇愉悦,将食盒放在案桌之上,取出其中一份递给裴清泽,“这份是你的。”
“明昌待在外面作甚么?”
裴清泽诧异,将目光从案桌上上移到顾成礼身上,却见少年不过是轻笑一声,不作答。
赵明昌在门外来回走来走去,终于把自己说服了,昂着头挺胸阔步走进宿舍,施施然把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下巴微扬,目光朝里侧床铺瞟去。
许敬宗那厮居然睡着了!
赵明昌顿时泄气,往那椅子上一躺,竟将椅子靠到往后推了些,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屋里人皆皱起眉头,转头看着他。
赵明昌僵住,视线竟与许敬宗对上,愣了一瞬,脸色变得恶声恶气,“快些起来,我给你拿了膳食,待会儿还要将碗筷送回去,你可别磨蹭!”
给他拿了膳食?
许敬宗半天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卧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赵明昌,就连裴清泽也是一脸诧异,赵明昌可是平时对许敬宗态度最差的一个,竟还会给他带膳食?
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何方才赵明昌没进来了。
被众人这样望着,赵明昌又羞又恼,脸都气红了,恨恨地瞪了一眼许敬宗,“你这家伙,果然是不识趣……”
许敬宗一骨碌地爬起,快速接过他递来的膳食,轻声道,“多谢。”
他动作虽快,但还是被赵明昌留意到上面的红痕,瞧着竟触目惊心。
赵明昌眉头皱紧,“你这手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见他开口问,许敬宗将拿起的食盒放到案桌上,整个人又回到床铺上,将背对着赵明昌三人,一声不吭。
赵明昌见他这样子,脸色变了又变,恨不得破口大骂,可想起方才看到的许敬宗手伤成那样,终究是有些不忍,只重重哼了一声,背过身坐到案桌前打开食盒,粗声粗气,“你还是快些吃吧,我还等着将食盒送到公厨呢!”
许敬宗裹着被褥,动了动,然后爬起身,老老实实将食盒打开用膳,赵明昌的脸色缓和起来。
顾成礼与裴清泽相互对视一眼,看出对方的猜测。
县学秋收那日,明明最后一把农具被顾成礼拿到给了赵明昌,可当傅学正把顾成礼与裴清泽留下时,王墨章也跟着留了下来,当时二人都发现王墨章手里的农具,又是从何而来呢。
裴清泽有点印象,当初他拿农具时,许敬宗似乎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儿,也拿到了一把农具,无论如何,也不该将手伤成这样才对。
可许敬宗只字不提,裴清泽俩人就算是猜到了真相也不便开口,这事就只能到到此打住。
赵明昌虽不知道许敬宗手上的伤是从何而来,但却老老实实地给他取了好几日的膳食,见他没怎么往王墨章那边跑,都没怎么甩脸色了,顾成礼所在的学舍出现了难得的融洽气氛。
***
等到中秋这日,赵明昌与许敬宗已提前一晚下了山,而裴清泽虽未曾下山,却也从学生宿舍搬离到裴教谕所在的屋舍,原本热闹的学舍里,如今只剩下顾成礼一人。
幸好,他也不曾觉得孤单。裴清泽还问过是否要他夜里回学舍就寝,这样好歹能有个人壮胆,不过顾成礼觉得不需要。
他甚至觉得这学舍里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人,反而更方便。
顾成礼这次虽然想要带一个话本子去萃文书肆,但其实这故事他还并未写完,而只是拿一部分过去。
因为故事主要是围绕那仵作沈策行探案追凶展开,所以顾成礼是打算设计成一种连环系列的故事,根据探案的过程而来分割成不同的话本。
这样一来,只要前期这话本子有回响,那以后想要再写同一系列的话本子就要简单的多了,因为前面奠定了一定的读者基础。
顾成礼考虑的这么远,自然是对自己写的东西有些信心,这次下场便打算先带上其中的第一册,剩下的则是留着当存稿。
这样一来,就算以后学业繁忙,也能按照规定的日子去萃文书肆交稿子。
而这还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方面,顾成礼也不想让萃文书肆摸清他写文的效率,这样也算是给自己保留的一个底牌。
顾成礼打算要下山去县城,裴清泽之前便知道了这事,还与其约好,打算一道儿下山。
“你今日下山打算还穿这身?”裴清泽有些怪异地看着他,顾成礼身上穿着的是县学发给学子们的统一儒服,一般情况下,县学生们只在直讲们授课时才穿上这身,平时都是穿着自家带来的衣裳,而顾成礼却是一直穿着这两套儒服,衣裳边角都快有些发白了。
顾成礼面不改色,“也没说不许日日穿,我更习惯这身打扮了。”
裴清泽点点头,权当是对方的审美品味如此罢了,他自己也不太在意这些外在之物,转眼就将此事丢在脑后。
顾成礼却在心里阵阵叹气,他也没想到自己穿越后还要日日穿“校服”,还是那种自愿要穿的,毕竟县学可没强迫学子在平时也要这么穿,只不过是他自己的选择而已。
顾家的家境哪里能置办出多好的衣物,他自己带来的衣裳还远不上这些儒服,故而也就没多在意旁人的眼光,反正这儒服穿在身上既好看又舒适,县学也将它们赠给学子了,不穿多可惜啊。
两人沿着山路往下走,沿途竟还遇到了不少的人,有些看穿着应也是县学学子,估摸着应也与顾成礼相似,家离得远了,归去不便,倒不如在县学里歇上一日。
也有些是山下的游人,携家带口的,瞧着倒像是出来游山玩水,颇有几分情趣,见山路上人不少,顾成礼与裴清泽的步伐也放慢了几分,不急着赶路,而四处看看这周围的景致。
“清泽,你此次下山去县城,可是有何物要购置?”
裴清泽沉吟片刻,并未想出自己还缺些什么,只好道,“想去山下的书肆看看,若是能寻得一些藏书,也不失为此走上一遭。”
顾成礼摇摇头,“县学藏书阁里的经书颇多,清泽你家也珍藏了不少大家之作,如此,那些书肆里怕是没几本能让你瞧着满意的藏书了……”
裴清泽听了,一点也不在意,“无妨,若当真没寻到,那便罢了,总之不强求。”他好奇地看了要顾成礼,“你又是为何要下山去?难不成你也想去淘书?”
裴清泽觉得此事不大可能,不提这些藏书如何价贵,以顾成礼如今的身价,想要买厚实些的藏书只怕是有些困难。
况且顾成礼已经在裴家看过不少藏书,裴清泽都不曾禁止他抄录,县学藏经阁也同样如此,所以顾成礼实在是没必要去外头的书肆里花大价钱购入。
顾成礼想了想,决定将自己写话本子之事告诉裴清泽,他与对方相识这么久,对他的人品很是信得过,也不担心他是否会将此事告诉旁人。
况且他们这次都要用书肆,顾成礼想要裴清泽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裴清泽却为顾成礼感到有些担忧,“你花时间写这些,可会影响到读书?”他语重心长地劝了起来,“成礼,对我们而言,读书才是最要紧的事,我知你出身农家,若是银钱上短缺……可告知我一声。”
裴清泽抿了抿唇,神情认真,“若是我能帮得上忙,义不容辞。”
顾成礼停下脚步,望着他,轻笑地点了点头,“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不用担心,我都心里有数。”
……
顾成礼与裴清泽将此事说开,二人便径直去了萃文书肆。
白胖管事见他竟比约定之期早到,目露诧异,他知道顾成礼是有秀才功名的,原本还想着,这样的读书人心里必定是有傲气的,怕是要故意拖延一阵子才能过来。
没想到顾成礼却是比他想的还要早来,可即便如此,这王管事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先前虽说也知道顾成礼是个秀才,但少年毕竟才十三,又不曾拿捏过架子,王管事心里也没那么多的顾虑,虽说不至于轻慢,但多多少少也有些应付。
可裴清泽是正经官宦子弟,平时面对顾成礼这些同窗倒还好,对着王管事这些书商却是冷着一张脸。
王管事擦擦额头冒出的虚汗,赶紧对着顾成礼开口,“劳烦顾公子将话本子拿出我已让人准备好了银两,这便取出……”
瞧着竟是看都不看一眼就要给银子了。
顾成礼却开口道,“管事还是先看一眼,若不然岂不是又买回无用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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