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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衍朝公主成亲之后,有些住在驸马府上,也有些另外开建公主府。

以皇帝对昌华公主的宠爱,自然舍不得唯一的女儿与公婆挤在一块儿,况且,若她真的下降顾家,按顾家如今四世同堂、人丁兴旺的情况,也腾不出一个足够宽敞富丽的院子来,因此,皇帝理所当然下旨,命工部筹建公主府。

这本是常态,先帝在时,就有几个受宠的公主享此尊荣,可不久后,京城内却有一些流言悄悄传开。

细思起意,皆在暗示驸马乃公主附属,待日后随公主入住公主府,与上门女婿无异。

如今陛下虽然并未指定驸马,但许多人心中清楚,那幸运儿,十有□□就是顾家的小公子顾行云了。

顾行云出身高,家世好,自身又有才华,颇受一些人的追捧。

自古以来文人相轻,有人追捧,就有人暗妒,许是有心人暗中推波助澜,这流言在京内虽未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可在读书人中,却传得尤为厉害。

这一日休沐,顾行云与王旭东谢凯来到墨香楼,平日热闹的一楼大堂,此时却不见几个人影。他疑惑地踏上阶梯,听见楼上喧闹,才知众人皆聚在二楼,此时正不知争论着什么。

他脸上带笑,正要开口,忽然听一个人道:“他顾行云有什么可张扬的?不过命好,投了个好胎,是顾相的孙儿,大家给他面子,称他一声顾小公子,否则,若凭真本事,我看他连给林兄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另一名男子道:“张兄,此话不可再说。”

“林兄就是脾气太好,我却看不得小人得志!只说那日,咱们作诗吟雪,林兄之作,不知胜过那顾行云多少倍,却不得不居于他之下,我都替林兄不值!”

这位姓张的书生越说越气愤,似乎比林书生本人还要愤慨。

林书生轻叹一口气,道:“这些虚名,我并不放在心上。”

其余人纷纷应和,赞其高洁。

那姓张的书生又哼了一声,“如今顾行云又攀上公主,往后再见,咱们可得尊称一声驸马爷了。只可惜,驸马终究是驸马,不过是公主掌中玩宠,待婚后住到公主府上,与那倒插门的又有何区别?可恨你我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却要被这种人压在头上,可见老天不公!”

之后的话,顾行云并未听见,他脸色青白,嘴唇紧抿,转身匆匆下楼离去。

“诶!行云……”谢凯忙去追他,可顾行云走得极快,混入人流中,眨眼就不见了踪影,他只得摇摇头,这些人的嘴实在恶毒,说出来的话,连他都听不下去,更何况顾行云看着温文尔雅,实则最是心高气傲。如何受得这等侮辱?

王旭东站在楼梯上没动,他转头望着楼上的雅间,忽然,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次日,顾相入宫替顾行云告假,天气寒冷,顾小公子偶感风寒,暂无法入含章殿侍读。

褚清辉有些忧心,不知他病得重不重,却不好去探望。

太子去了趟顾府,见顾行云卧病在床,面色苍白,命其好好休息。

数日后顾行云病愈归来,褚清辉得知,带着人往含章殿去。

上午文课已经结束,含章殿众人用过午膳,正在小憩。

褚清辉到时,顾行云站在回廊下,仰头看天。她走上前,笑道:“难道天上又有一只鸟儿飞过去了?”

顾行云这才发现她来了,退后一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见过公主。”

褚清辉打量他一眼,几日不见,顾行云似乎消瘦了些,脸上依然依然带着病色,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眉眼虽然如往日温和,却似乎绕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郁气,再要定睛去看。又没什么不同。

她摆手叫他起来,“今日感觉如何?若还觉得不适,不如再休息两日。”

顾行云微垂着眼帘,并不与她对视,“多谢公主关心,行云已无大碍。”

褚清辉心里感觉有些异样,平日顾行云固然守礼,却没有像今日这般拘谨,拘谨到……疏离的地步。

不过,她倒没想太多,看顾行云眉眼间仍有病态,想来他身体不适,行事才与往日不同。她不再打扰,只道:“你好好休息吧,若是身体受不住,便与先生说一句,莫要逞强。”

“是。”顾行云低头应下。

褚清辉又入殿内,看了太子与二皇子,见时候不早,武课即将开始,就离开了。

出了含章殿,顺着朱红的宫墙慢慢往回走,天上突然飘起雪花紫苏忙打开伞。

褚清辉眯眼朝前方看了看,纷飞的雪花中,有一个身影慢慢靠近。那人一身黑衣,身材高大,肩背笔挺,如一株直入云霄的青松,眼见他走到跟前,褚清辉行了半个学生礼,“先生。”

闫默停下脚步,朝她点了点头。

褚清辉抬头看他一眼,他不曾打伞,雪花飘了一身,有几朵落在浓眉上。将他装扮成一个耄耋老人,眉眼间原本锐利如寒刀的冷意。因此消散许多。

这与他平日生人不近的气势实在有些出入,褚清辉暗中偷笑。见他眼风扫向自己,忙收敛心思,下意识站直身体,挺了挺小腰板,“……不知先生下午想用些什么糕点?我命御厨房做来。”

闫默道:“都可,不必费心。”

褚清辉原本只准备得他两个字,不想他竟破天荒说了六个字,这让她惊奇,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一看之下,却皱起眉头。

如今已是严冬,寒风刮来,直要在人的脸上刮开一道道口子,她身上穿了一层又一层。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又披着银狐斗篷,手中抱着暖炉,就这样,还觉得冷。可面前的人,竟连棉衣都不曾穿一件,只着一件薄薄的外袍,叫人看他一眼,就忍不住跟着发抖。

褚清辉打了个寒战,见闫默要走,忙开口道:“先生,如今天寒地冻,先生该增添衣物才是。”

闫默脚下一顿,回头看她。

褚清辉穿得多,整个人看着圆圆滚滚的,一张脸包在毛茸茸的雪白狐毛中,看着比平日圆润许多,天冷,她小巧的鼻头微微发红,圆溜溜的眼睛更比平日湿润几分。

闫默看着她,似乎透过面前的风雪,看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冬日,那个更加圆滚滚的小小身影。那时候,她也如这般,仰着圆润的脸庞看向自己,稚嫩的嗓音咿咿呀呀。

她当时在说什么,眼下已经想不起来。这记忆太过久远,又太过短暂,本该一瞬而逝。

而他也确实几乎将要忘掉那个小身影,然而在此时,时隔十余年的记忆瞬间回笼,变得清晰透彻,仿佛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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