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圆舞曲11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灰姑娘两个头都怔怔地看向钟蔷手上的镜子,猛地尖叫了一声,逃跑了。

她像是在镜子里见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她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了怪物，虽然她已经在做着怪物做的一切事情。

钟蔷回来的路上看到灰姑娘在人群中引起的骚动,顿时想起了自己一直带着的那把手镜——游戏一开始,他们在灰姑娘家外与怪物战斗后，怪物的血化成的道具镜子。

灰姑娘的身体一半是人，另一半是与那个怪物无比相像，巨大而恶心怪异,嫁接在人的身体上更是将这种令人反胃的感觉加大了数倍。

就像是从一个人慢慢变成了怪物。

钟蔷一下子就明白了。

那天他们在灰姑娘家外树林里看到的怪物就是灰姑娘。

回想那天他们第一次和灰姑娘打照面的时候,灰姑娘的就是在怪物消失之后出现的。当时钟蔷刺伤了怪物的眼睛,而灰姑娘出来的时候捂着自己的眼睛。

而让灰姑娘照镜子是因为钟蔷的灵光一闪。钟蔷看到怪物捧着自己的人形头时有一个细节。这两个头都没有看自己的身体——它们都以为自己还在身体上。

钟蔷的脑海中顿时电光一闪。这把手镜的作用难道就是让这两个头看清楚它们自己的样子？

果不其然，灰姑娘被镜子里的自己刺激到了，立马逃走了。

钟蔷验证了自己的猜想,更多的想法在头脑中产生。

灰姑娘逃跑的背影还没有完全消失，突然一个拳头就破开空气袭来。

钟蔷连头都没有转，身形一晃,手上长刀闪现。

突然袭击的许继一记落空，反而被钟蔷的刀锋逼得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红色的长刀在他倒地的一瞬间出现在他的脖子旁，尖锐的刀锋在耳边。

钟蔷连余光都没有给他。

许继瞥了一眼耳边的长刀：“哼,杀我？”

“我没和你当同类人的兴趣。”

许继挑了挑眉,这个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实际上，长久以来在社会中生存会给人带上道德的戒律，对绝大数人来说,亲手杀人对他们自己的负担可能会让他们自己崩溃。

“你说的，我们理解错了任务，什么意思？”许继有持无恐。钟蔷的外表就是个娇小的小姑娘，这样的小姑娘下不了杀手。

钟蔷终于把目光投向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目光。

这人对自己的处境还不清楚？还来问她问题？

娇小的姑娘一把提着他的领子，在许继越来越恐惧的目光下把这个大男人提得比自己的人还高。

她提着许继走到二楼栏杆旁，看了看乱成一团的一楼，连个笑容都敷衍。

“你要干什么？”

钟蔷直接把他从二楼扔了下去！

而一楼，刚从钟蔷面前逃走的灰姑娘正在啃咬一位宾客的腿。

其他宾客都越跑越远，而从天而降的许继像是给她送的大餐。

灰姑娘和蜥蜴一样的大头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许继的惨叫从一楼传了上来，钟蔷一松手，长刀化为紫黑色能量，绕上了她的右手。

“我给你机会了。能不能从灰姑娘嘴下活着，看你自己的本事。”钟蔷扯了扯嘴角，“杀人的罪业换来这样危险甚至可以说是死局的困难。主神很公平。”

许继的惨叫持续不到一分钟就停了。

钟蔷连向下看都懒得看，转身就要走。

“您很公平。”

一个男声在她背后响起。

孔翌！

钟蔷顿时产生了一种怪异的紧张感，厌恶地眯起了眼睛，转向他：“你有什么资格评论我？”

孔翌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垂立双手，身着燕尾服，头发一丝不苟。

他挺立在那里，像是刚准备完主人的晚餐，彬彬有礼地来邀请主人用餐。

钟蔷没好气地一撇头，打算不管他，自己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孔翌突然出声，谈论的却是这场游戏的事情。

“我们两个阵营的任务不是在十二点是否帮助灰姑娘逃走，而是是否帮助灰姑娘获得幸福。”

钟蔷的背影停住了。

“我们之前关于十二点是否抓住灰姑娘只是这个问题的一部分。我的阵营是要破坏她的幸福，而你的阵营是要帮助她幸福。”

孔翌继续说。

过了良久，钟蔷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以为你发现不了的。”

孔翌微微欠身：“我是人类，这种感情是人类的。”

钟蔷没有说话。

孔翌直起身，慢慢讲出了背后的理由：“如果故事按照童话的原故事进行，那么，如果灰姑娘在十二点不离开，她就会失去幸福。因为仙女给她的祝福里，离开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不然仙女就会让灰姑娘直接在酒会上和王子进一步接触。”

“仙女之所以特意安排灰姑娘离开，正是因为，王子爱的不仅仅是灰姑娘，还有那种求而不得的感觉，还有那种读不懂女子的神秘感。”孔翌继续说，“如果灰姑娘只是因为美丽和气质，成为王子桌上一本摊开的书本，任人阅读，那么王子很快就会厌弃她。”

钟蔷默然。

她醒来之后，人类世界的知识就印刻在脑海里。灰姑娘的故事同样也在她的脑海中呈现。

这个故事里，王子和灰姑娘的相爱是必然。

他们的相爱是毫无理由的。

仅仅一眼就能跨过万千山河，此生共渡。

有人说，爱是没有理由的。

但也有人说，一见钟情是因为脸长得好看而已。

这场爱情中，比王子和灰姑娘更懂他们两个之间爱情的不是别人，正是仙女。

十二点离开的灰姑娘才会成为王子心里的白月光，王子心里的朱砂痣，那种魂牵梦萦的感觉才会将这种看脸的感情无限扩大。灰姑娘没有做什么，王子心里的遗憾却自然而然地将她的身影温养成爱情。

明明是童话故事，却现实得可怕。

不懂人类的主神永远都不会发现这个故事底下的秘密。

也许，她会将这种感情上的事情理解为单纯的任务，打满了“见面”“离开”的卡就了事。

但钟蔷在看到树林里的灰姑娘因为约定之人并未赴约时的痛苦和变化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这个故事里面的含义。

他们的任务不是一定要在十二点让两人不见面，而是要让十二点之后的灰姑娘在王子的心里留下未竟、神秘的美，从而真实地促成灰姑娘的爱情。

孔翌笑着说：“所以，你们阵营输了。午夜十二点离开，只是为了让王子爱上灰姑娘；你们却直接拆散了他们。除非你能找到沟通的方法，让雷德现在把王子送回来。”

“不，也许现在让王子回来才是错误的决定。灰姑娘暴走，回复了怪物的原身。他看到了那样的灰姑娘，一切都会搞砸的。”钟蔷说，“至少现在的王子心里对灰姑娘还怀有念想。”

孔翌：“你怎么知道王子会嫌弃这样的灰姑娘？”

“你又怎么知道王子会喜欢这样一个怪物？”

钟蔷握紧了拳头，猛地转身，大步走到了二楼栏杆旁，双手撑上栏杆，长吐出一口气。

孔翌笑着说：“陛下，您不懂。”

“我懂，你别总把我当成非人类的古怪机器，我能体会感情！我懂，所以我明白了这个故事背后的感情。”钟蔷说，“给王子留一个念想，没什么不好的。我们阵营已经输了。”

孔翌突然接上：“那您刚才想从阳台离开是为什么？”

钟蔷一怔。

“您心里还是想着，也许王子不会嫌弃灰姑娘，所以想要去偏门把王子接过来吧？”

钟蔷撇开头，有些结巴：“怎，怎么可能……你别瞎说。这个故事里，连离开和若即若离都算计得这么清楚，将感情现实地计算成这样，怎么可能会出现那样的事情？”

孔翌笑了起来。

“我之所以是您手下的大长官，正是因为我能读懂您的心思。您抱有这样的念想，王子不会嫌弃怪物灰姑娘。”

“你！”钟蔷生气地猛回身，正对上孔翌的笑脸。

孔翌继续笑着说，把她的怒气挑到最高点：“作为最了解您的大长官，我自然要为您解忧。在来之前，我就派了一名卫兵去偏门大声朗诵这一切真相。相信雷德是聪明人，不管在哪里听到都会过来的。”

“你果然要反了！”钟蔷生气地冲到他面前。

在钟蔷快要到他面前给他一巴掌之前，孔翌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他沉声说：“我以为您会和那位一样，觉得有趣呢。”

钟蔷一下子愣住了。

“区区npc的感情什么的不足挂齿，王子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竟然是怪物，那一定会露出很有趣的表情吧。如果王子不嫌弃灰姑娘，那自己就赢了；而如果王子嫌弃灰姑娘，自己也是必输的情景，未尝赌不起，也许这会是一个王子杀了灰姑娘的故事，这不有趣吗？”

孔翌的双瞳漆黑，如深渊，钟蔷却能从里面看到自己从未感受到的情绪。

他继续说：“那位见过您之后，两位越来越像了。如果你也这么觉得，我不认为是件怪事。”

钟蔷突然严肃起来：“我不这么想。”

“那是为什么？觉得npc的感情也是需要尊重的？觉得给王子留一个念想比较好？”

钟蔷没有想到孔翌会逼问她，一时语塞。

她双眼瞪大，眼神微微迷茫惺忪。

是啊，也许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她不是输不起，看这一场刺激而恶趣味的戏可有趣了。

但心里，钟蔷却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难受。

也许，王子见不到灰姑娘，这份感情才会持续下去吧？

虽然是隐瞒的产物，但他们也许真的应该小心翼翼而谨慎地对待感情。

因为，那是她从未在自己脑海中印刻上的知识。

弥足珍贵而脆弱，让她不由在这渺茫力量之海中小心对待。

在她神情恍惚的时候，孔翌走到她的身前。

突然，钟蔷惊醒。她的手中被孔翌塞入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是那把匕首。

在钟蔷的惊呼中，孔翌抱住她的腰，把她提了起来，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样，让钟蔷踩到她的脚上。

“你……”

孔翌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他用没有握住钟蔷腰的手包住了她握住匕首的手，让她握着匕首，匕首抵在他的左胸。

匕首陷入西装的纹理里，衣物表面的张力像是最后一道屏障，似乎只要一用力，匕首就会刺进他的心脏。

“我曾经和没有失忆的您约定好，一定要让您找到自己的归属。”

这样亲密的姿势下，孔翌的表情却前所未有地严肃，紧紧盯着钟蔷的双目。

这种吸引力和压迫感让她不由得被吸引，无法引开视线。

“告诉我，您知道我背叛的时候，会有人一样的感受吗？”

“告诉我，您真的觉得相比于人性里的点滴，血和规则才是您的归属吗？”

“告诉我，您手上那属于另一端的力量是否因为您和人一样的感情挥舞？”

钟蔷张开了口，但是看到他脸上的严肃表情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孔翌语气平淡地说：“事实上，您能感觉到吧？那一位对您并没有恶意。我们不让她接触您正是因为，一旦你们开始接触，那一端的力量会在潜移默化中进入您的身体，直到您再次被未知力量包裹。那一位虽然一直在找您，但并不是为了陷您于不利，相反，她是为了让自己被您重新吞噬。她是您的一部分，是您的工具，您的力量，但同时也是您的桎梏。”

“在整个计划启动之前，您因为在观看人类的过程中萌发了疑惑，想要寻找那一点从未感受过的奇迹。因此，您将自己身上的两部分分开，把不属于未知力量的那一部分主神精神的简单、纯粹寄托在本体的蔷薇之中。而将属于另一端世界的未知力量隔离开。”孔翌说。

“您最后和我说，当两者分开，未知力量的那一部分因为失去了压制会几百几千倍地躁动、想要重新融合完整，而一旦两者再次完整，主神精神最纯粹、不受未知力量控制的那一部分会陷入不知多久的沉睡。您还是主神，但您将忘记最纯粹的那一点奇迹，而有记忆的您不愿永远在规则和血中沉浮，想要明白这个世界、这点奇迹究竟是什么。因此，您命令我，一旦两者有融合的趋势，我就要杀了你蔷薇的化体，封闭整个游戏世界，让那一方无法连接您，直到蔷薇在千万年的沉睡修复中代谢掉那边的污染，重新醒来。”

钟蔷慢慢说：“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孔翌的眼睛泛着亮光：“对不起，陛下，我自作主张。恕我不能如曾经的命令执行。所以，我逃避了。一旦您承认，这种东西无聊透顶而您想要回到原来在血、规则、冷血的生活，那您就杀掉我，作为我使这个任务失败的惩罚吧。”

“这是我出于一个人类感情的自作主张。”

他握住钟蔷的手微微用力，像是在隐忍什么。

“陛下，告诉我，您感受到人的奇迹了吗？”

钟蔷脸上的迷茫惺忪完全消失了。

孔翌严肃的表情上，眼神却透着期待的光。

王宫周围的嘈杂和喧闹像是被隔离开，绝对的静和沉默在两人间蔓延。

在孔翌期待的目光下，钟蔷的薄唇微张。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浇灭了孔翌眼睛里的光。

“对不起，我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