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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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纪微烟刚喊出她的姓，喉头却似被堵住，发不出半个音节。

陶冶仍未抬眼，手扬到垃圾桶的灭烟区将烟捻灭，望向司机：“我们走吧。”

“好的陶总！”司机脸上堆满笑。

陶冶放下抵着墙的脚，站直身准备离开，可就在抬眼看到纪微烟的那瞬间，脚下步子又重新凝住。

在时装界上班的人打扮永远很入时，眼前的纪微烟穿着今冬流行的大衣款式，化着精致的妆容，成熟且优雅，在人群中格外亮眼，周遭路过的人都总忍不住频频回头，多看她几眼。

陶冶唇线抿直，远远地注视着纪微烟，不发一言。

片刻，陶冶抬步走了过来，纪微烟则神使鬼差地抬起了手，幅度不大，旁人难以注意，陶冶自然也没注意，与之擦肩而过。

纪微烟不禁放下手转过头去，只见那两人离开的路已经被重新合拢的人群挤占，好似做了个梦。

其实，这样不挺好的么？不就是自己要的结果么，相遇也如陌路。纪微烟扭过头来，朝着卫生间快步走去。

约摸过了将近十分钟，纪微烟才从卫生间步出。

外头dj正在打碟，电子乐震耳欲聋，灯光迷离耀眼，舞池人影攒动，喧嚣拥挤。

纪微烟低着头走到同事旁边，拍打她肩头：“我想回去了。”

同事听了，最后望了眼dj，反挽住她胳膊：“好啊，反正也没看头了，那我们走吧！”

“嗯。”纪微烟点头。

离开酒吧后，外头寒风扑来，贴着领子灌入，涌向四肢，惹得纪微烟打了个颤，但脑袋却还是昏昏沉沉的。大约是因为先前哭太多导致的。

待同事离开，纪微烟左右张望一圈，见各个店面均已打烊，冷清得紧，也不打算再作闲逛，准备搭个地铁回家去。

“班长？！”

就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个声音，高亢清脆，听着耳熟。

纪微烟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个高挑的女人。女人剪一头细碎短发，戴着两个大圆圈耳环，白色大衣加过膝长靴，时髦精致。

“雨晴？”纪微烟一眼认出她来，声音里头带着几分讶异。

这个人，是纪微烟的老同学，叫做赵雨晴。多年未见，本来就挺大姐大的赵雨晴如今携带着些老江湖的气息，很是豪放。

“是啊，原来你还认得我啊？”赵雨晴走过来，伸手在纪微烟肩上一拍，笑得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

“当然认得，怎么可能忘呢？”纪微烟揉着肩膀，“你这些年都在哪儿混呢，怎么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在国外呢，不是我说，老美的东西可真难吃。”赵雨晴说话间，白气源源不断哈出。

纪微烟笑起来：“那肯定是比不过国内了。”

赵雨晴舌尖轻抵后槽牙，笑得痞里痞气：“对了，班长，等会儿你有事儿吗？”

纪微烟摇头：“没，怎么了？”

“我刚回国，约了人唱歌，你要有空的话就一起去呗。都是老同学，不尴尬，你看怎样？”赵雨晴问。

赵雨晴低头翻看手机：”哦对了，陶冶也在呢，她没告诉你今天有聚会吗？”

原本打算婉拒的纪微烟在听到陶冶名字时，面上笑容略僵：“我和她……”

“哎，反正，走吗走吗？他们在催我了！”赵雨晴回完人一条消息，拽纪微烟。

也不知怎地回事，纪微烟一慌，就点了头。

“好咧，你自己有开车吗？”赵雨晴望向四周。

“没。”纪微烟心脏跳动得有点厉害。

“那就坐我车吧！”赵雨晴走到旁边一亮黑的小车旁。

纪微烟迷糊地点了个头，随后过去坐到副驾驶座上，拉好安全带。

一路上，赵雨晴都在绘声绘色讲述着她在美国的那些所见所闻，从留学生中不得不说的秘密讲到食物，再从食物讲到医院，完后吐槽那边看病麻烦。纪微烟在旁听着，不时会接上一两句，却始终集中不了注意力。

她是真有些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说要做陌生人的是自己，结果上赶着去贴的人也是自己，真不知道是要闹哪样。

ktv离这儿不远，没多大功夫就到了。招牌上的led灯被拗成了“皇朝ktv”几个大字，在夜里分外醒目。

纪微烟随着赵雨晴拐进一个走廊，来到一间包房后，赵雨晴就握住门把手，瞬间拉开了门。闹哄哄的音乐声趁着缝隙往外涌出，纪微烟突然想逃。

“雨晴，你终于来了啊？！”

“你怎么这么晚啊？！”

门刚一开，包厢中的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因为遇见了个熟人！”赵雨晴笑着。

纪微烟心里变得更加慌乱，转身欲走，赵雨晴却突然揽住了她肩膀，将她推进了ktv中：“来来来，大家看看，这是谁！”

包厢中灯光如魅影，蓝紫交叠，晃得人头晕。纪微烟屏着呼吸站在那儿，一时间分不清谁是谁。

几秒过后，场内的大家伙爆发出了阵阵尖叫。

“我靠！老班长？！”

“哇，班长，您居然来了啊！太不可思议了！说起来，那时候你怎么突然就把群给解散了啊？”

“班长就是班长，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那么漂亮，丝毫未老啊！来来来，班长，过来这儿坐吧！”一个齐刘海女生拍了拍旁边的空位。

纪微烟随她望去，视线便落在了她旁边的那人身上。

是陶冶。此时陶冶坐在沙发一角，姿势随性惬意地把玩着手机。片刻，屏幕光熄灭，她抬眼望了过来，看得纪微烟心头一跳。

陶冶看了她一会儿，眼皮重新耷拉下去，从桌上拿了杯酒，仍是沉默着。

纪微烟尚处于恍惚之中，就已经被赵雨晴推到了陶冶旁边：“坐坐坐！”

紧跟着，纪微烟就被赵雨晴给按了下去，差没坐稳。

对面ktv大屏幕上正播放着《阴天》的mv，一个胖胖的男生正在那儿拿着话筒忘情歌唱，虽然五音不全但感情丰富。

其他人也聊得很嗨。可纪微烟却完全无法融入其中。

目光往右边倾斜，纪微烟正好能瞥见陶冶搭在膝上的手。那手纤细漂亮，里头握着手机，拇指不时在屏幕上划动着，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班长，你要唱什么歌？我帮你点！”此时，赵雨晴在点歌机旁坐下，扭过头冲纪微烟扬眉。

“不了，我也不知道唱什么，你们唱吧。”纪微烟把包放到膝上，背脊挺得笔直。

“害，那我就给你瞎点了！”赵雨晴转过身，边戳屏幕边嘟囔，“来都来了，来ktv怎么能不唱歌呢……”

纪微烟也没阻止，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旁边人聊天，一边仍不时将目光放在陶冶那手和膝上。

片刻过去，陶冶在快速滑动了会儿屏幕后，调换坐姿。在那动静下，纪微烟迅速将目光收起，佯装无所谓地捋了下自己手机上的挂件。

手上动作凝滞，情不自禁地，纪微烟又开始想，陶冶今天穿得好单薄，不冷么？

“陶冶！”这时，有人朝这边喊了声。

“嗯？”陶冶循声抬头。

纪微烟感觉到陶冶将头转过来时，全身绷得更加紧了，一种奇怪的燥热感将她浑身肌肤牢牢包裹着，有点透不过气。

“你现在怎么这么安静啊，有点不像你了啊。”同学笑道。

“还好吧，最近事儿多，忙得累了。”

声音懒懒的，低低的，很近。纪微烟禁不住侧过了头。同时，陶冶眸光转动，也落到了纪微烟脸上。但，没做太多挺久，陶冶就又重新望回了手机，

“不是啊，那也不至于你老婆来了你都不和她说说话吧？一直闷着干嘛呢。”这时，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话。

陶冶滑动手机的手骤然停住，纪微烟背心里渗出的汗意越发明显。

“哎，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说起来，陶冶和咱们班长是一对儿来着！”

“对啊，就是一对儿啊！啊我那时候还超级羡慕她们来着，”齐刘海女生双手合十，“哎我记得有一次，咱们班聚餐，完后不也是在ktv通宵了么，班长喝了点酒醉了，就躺陶冶腿上睡着了，结果一躺就是一个晚上，最后陶冶腿麻到走不动路，我当时问陶冶为什么不让班长直接躺沙发上，她说沙发上没枕头，怕班长睡完不舒服。”

“是啊是啊，我也想起来了一件事。有次我和陶冶在外头吃饭，旁边两个抠脚大汉在那儿聊什么女人就是不能惯着，别想买什么就给买什么，不然啊，今天要豪车明天要豪宅的，铁定会把人榨成干尸的。结果陶冶听完后，就跟我说，她以后一定要事业有成，因为那样就能让班长以后就能想要什么有什么……”

纪微烟听着她们的聊天内容，一口气堵在喉间，吞不下吐不出，不由咬紧下唇闭上了眼。

一直缄默不言的陶冶在看到纪微烟那副似乎很排斥听到这些的模样后，眸子蓦地变得暗淡。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聊得不可开交时，陶冶突然转头，望向众人：“我们早就分了，现在只不过就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个人而已，烦请大家别提这些了，谢谢。”

原本还笑不停的众人瞬时哑然，面面相觑，噤了声，气氛变得尴尬。

纪微烟则感觉整个世界就像是突然掉了帧，变得卡顿，又宛如一台失去画面，只剩雪花斑点在舞动的电视机，脑中窜一片杂乱的嗡鸣。

陶冶不再多言，起身将手机揣进兜中，从茶几外围绕出，便带着种微妙的气场拉开门走了出去，令人不敢出声。

“班，班长……”

片刻，旁边齐刘海女生扯了下纪微烟的衣角。

“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纪微烟深吸一口气，侧头冲众人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后，便也站起身，步子匆促地朝着外头走了去。

关上门，重复深呼吸，纪微烟按动下眼睑，转过头，只见陶冶正倚在左边走廊转角处的墙壁那儿，垂头准备给指间香烟点火。

咬紧牙关，纪微烟快步走去，带起一阵风，在她身前豁然站定，夺过打火机：“陶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