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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最是不宁,不过武关道为秦所守,秦律森严,南阳到武关一路倒是比南下南阳要轻松许多。

让荀蓁这么觉得原因无过是她更善力,对付豺狼虎豹总好过流民山贼,也许杀人并不难,但……荀蓁始终不认为自己应该去掌控别人的生死。

用她家三哥的话说,大概是,不要把自己的喜好爱憎当成律法,她负担不起人命,也无须去负担。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她认为武关道轻松,可并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

若是让荀茂说,必然说武关道更为艰难,理由……大抵是山路艰辛,跑马不易。

两相比较之下,自然是自朝歌入南阳的路上更容易,反正对他而言,山贼流民有他们两个应付,安全无虞,如何能不轻松。

想到一路上自家三哥的行为,荀蓁大概明白了为什么风少旻对带她上路持乐观态度,荀茂纵然不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可他见不了血又总能做出能毒死人的食物……

荀蓁设身处地地想了一想,如果自己带着荀茂,在多个人工作更轻松一半的情况下,她也会接受的。

远处坐落两山之间的巍峨关隘,城墙高耸入云,赫然便是这条山道的终点,武关。

关中四塞,东有函谷阻敌于河洛,西下散关凌巴蜀,南出武关临江汉,北出萧关收西羌。

秦闭关自守则六国无能入者,荀蓁想着这武关道两侧险峻的山脉,也算是明白了为何始皇帝不意于修咸阳城墙,而是着眼于北部长城。

有此天险,扶苏又是有道之君,被秦覆灭的六国之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宵小之徒,不足为虑。

巍峨的关隘近在眼前,荀蓁摸了摸面纱下自己的脸,眉头微蹙。

她所忧虑的不过是入关守卫之人要验传之事。

此去入秦,用来定居的符还好说,可这证明的身份的传……却让她不得不忧虑。

秦律森严,又自商君以后实行的近百年,哪怕关中屡屡说秦律严苛,可这些秦民却早已习惯遵守这繁琐的律例了。

好处,自然是有的,往大了说,如今关中耕战为本的情况的基础便是这律法,往小了说……他们这次肯定不会像之前过韩魏边境一般轻而易举。

荀蓁原本提议过,她涂黑了脸,化成传上的样子,可风少旻却说太过麻烦,不用如此。

麻烦……自然是麻烦的,一旦这次入关如此做,她之后要么不出门,要么就出门就装扮起来。

而且……关中之地最为奉行商君之法,想要随意行动,更是少不了这个有着她信息的传。

风少旻手中的传,描写的自然是她的容貌,可看荀茂看完以后,立马看着她,一脸怀疑人生的模样。

荀蓁觉得十有八九是那上面的字刻画的形象和她很不一样,可能是虽然眉毛是如何,鼻子又如何,可没人能把那上面的人和她联系在一起。

等她接过那张木简,大概明白了荀茂为什么那样一副表情,如她所料,样貌是样貌,能看得出来是看得出来,只不过……没人能把人和信息联系在一起罢了。

也难怪她三哥忍不住说,如果想要清楚刻画她的容貌,只要一句形容她样子的话就可以了,别的都不用。

当然荀茂说完这句话后就被风少旻狠狠敲了头,理由是,不用他多管闲事。

风少旻则是端详了她的容貌一会,然后满意地点头,然后说了一句,“你不用担心,也不会有事,只是以后我说你是谁的时候,切勿反驳。”

荀蓁默然点头,知道这大概是所谓的代价,可想起一路来风少旻的照顾,也觉得这天下再难有这么公平的交易了。

自由的价值,是无论如何,都难以评估的。

“出示符传,”守门的士兵也不看眼前之人,率先伸手要符传,显然是做过多次,熟稔至极。

风少旻却没有递出符传验,而是把一块玉制令牌放到了士兵面前。

玉自然是美玉,如羊脂般通透的白玉,在日光下还能隐隐看到玉上如行云流水般的文理。

看到这块玉佩的那一刻,荀蓁想到了咸阳宫中摆放在秦王案上的那块王印来。

十余年后,嬴政发兵灭赵,把秦昭王爱而不得的和氏璧收入囊中,后来在皇帝登基大典上用了和氏璧制成皇帝玉玺。

和氏璧荀蓁见过,那是一块不知是何玉质的玉石,可在那之前,历代秦王传了多年的王印是何玉,荀蓁确实知道的。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正是产于关中蓝田的蓝田玉,而风少旻手中的这块玉牌用的也是蓝田玉,且论成色,决不逊于王印。

在如今的乱世,这样的美玉,绝不会在一个普通人手中,风少旻不同寻常的事,荀蓁早已知道,只是……

看着守门士兵对着出示了玉令之后恭敬非常,绝口不提要她摘下面纱,荀蓁对风少旻的身份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咸阳宫是天底下秘密最多的地方,而作为这宫中唯一一个不知道是鬼还是不是鬼的荀蓁总会被动地知道很多秘闻。

以前她总是把这当故事听,重生后也从未放心思在这上面,可看着那块令牌,荀蓁却觉得自己着实不应该如此怠惰。

多知道点总归是好的,与其受制于人,何如制于人呢?

“先生,早知道您有法子,我也不用担心了。”进入武关后,荀茂大松口气,实际上,他这么做还是第一次,毕竟之前无论是出楚国,入齐国,再到魏国,他和风少旻可都是老老实实验明正身的。

虽然他们身份本身都没什么问题,可荀茂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荀蓁的脸被越少的人看到就越是件好事。

如果不是他们此行要待在关中游历,又有风少旻神秘地承诺,荀茂说什么也要给荀蓁化个丑女妆。

太丑会惹人怀疑,嗯,那就把眉毛描粗,脸涂黑,再添点斑点,这样应该就差不多。

反正荀蓁也不在乎她究竟丑不丑,荀茂想着之前山中那猛虎的血撒了荀蓁满脸,可少女还是不慌不忙地选择先收拾猎物,没去管她自己满脸血污。

荀茂觉得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荀蓁如此年纪就能有一手高明剑术的原因。

一分耕耘一份收货,肯吃苦的人总会有回报的,要是都讲天赋……,这世上又有多少个天才呢?又有多少人达到了不需要拼努力只需要拼天赋的程度呢?

荀茂自认为是中人之姿,有点小聪明,和风少旻这种肯定没办法比,当然他也没指望比过,可这不代表他就不努力了。

要是不勤学苦练,他也不能被风少旻带出来,荀茂清楚地知道,以风某人的性子,他要是烂泥扶不上墙,他是真的不会扶的。

在他那个二哥的设想里,似乎他是块朽木也无所谓,能雕就雕,实在不行……一生无忧,他还是能给的。

但荀茂要的从来不是一生无忧,既然他来了这个世界,无论心里再怎么怂,再怎么觉得自己很无用,他都要做些事。

劝风少旻发动商队带回西域的种子是一方面,背书背得两眼发昏,无事捣弄山下的庄子也是一方面,他更想的……是能在这青史之上留下一笔。

不淹没在这历史长河里,他未必是英雄,但他想证明自己曾经来过,一个灵魂曾经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做过什么。

这不轻松,荀茂知道,但他告诉自己,决不能放弃。

人生如果没有理想,那和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而且过度咸鱼通常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想想统一天下之后,过度刚愎自用的秦始皇,就知道……人不能飘了之后就使劲咸鱼。

人在做,天在看,他最后果然差点成了咸鱼。

风少旻没说话,只是摇摇头,把玉令收入手中,转身再三叮嘱荀蓁,“以后要是见了人,别管我说什么你就只管应下,”

荀蓁:“哦!”虽然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什么,但荀蓁觉得能让风少旻如此苦恼的,必然不是一般的事。

风少旻如此大恩,她必然是要报答的,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做的。

荀茂:(oo)

荀茂耳朵竖了起来,直觉告诉他,这次……他绝对能找到取笑风某人很久的黑历史,洗都洗不掉的那种。

想想……就觉得好有意思,毕竟能看风少旻吃瘪的机会可是少之又少,荀茂回想这么多年来,能在风某人那过上一招的根本没有。

基本都是上局被ko。

风少旻瞥了眼荀茂,看他自己一个人整的挺开心也没去管他,转头对荀蓁说,“我在杜县附近有处别苑,就先住那里,咸阳人多眼杂,不是个住的好地方。”

“是。”荀蓁点头,决定路线这种事都是荀茂提供地图支持,风少旻做决定,她从来都只提供参考。

阅历不足,没得办法。

想到这,荀蓁又觉得当了那么多年的鬼……似乎并没有什么用的样子。

既不能练剑,她听了一堆阴谋诡计,却也无用武之地,就连那些秘闻,她之前也抛置于脑后。

看来就像郑庄所说……她真的不适合纵横捭阖,还是好好练剑好了,争取早日超越盖聂师兄。

荀蓁牵着马,看着身后的绵绵青山,耳畔的呦呦鸟鸣,觉得心情畅快许多,多日来的疲惫似乎也一扫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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