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福祸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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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宫对于荀英而言并不算陌生,即使过了很多年，可这座始建于孝公时期的宫殿与数年前并无太大区别,毕竟宫殿不是庶民的庭院,想要改头换面难度太大。

荀英跟在秦王身后,心思更多的放在了他即将看诊的人身上,虽然年轻秦王嘴上说只是他宫中一女子,可这个人大概率是伺候他到床榻的那种。

荀英行医这些年时常会出入高门，类似的事他见过不少,居高位者多妻妾成群,秦王想来也不例外,所以对此他很淡定。

在见到年轻秦王身边的少女时，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年轻秦王端坐一侧，身姿挺拔,只是一双视线俱在他身边的少女身上。

少女一身红罗裙，面色淡然，鲜有笑意，却不掩其容色。

小姑娘很漂亮,比这世间的绝大多数女子都要好看，可以想象她笑起来必定更好看，所谓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便应当如此。

只是不知为何，荀英见到她时，心中总有种特别的感觉,这和她美不美没有关系，秦王留在旁边，他也只能压下心中这点莫名的情绪。

荀英知道这就是年轻秦王口中的宫中女子，毕竟除了他，谁敢让宫里的女人怀孕？

望而知之谓之神，在看到少女面容的那一刻，荀英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而当他收回落在纱巾上的手时，他肯定了这个答案。

少女伸出的一截皓腕欺霜赛雪，然而荀英却想到此刻身怀六甲的人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类似的事荀英见过很多，女子十五及芨许嫁或受父母舅姑影响，总是迫不及待想要生育子嗣，她们自己都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怀孕并不代表是件幸事。

这和她们的年岁有关，身子未完全长成，筋骨未丰便孕育子嗣自然不是什么幸事，何况……怀孕本身对女人而言就不是件幸事。

因生子毁了身子甚至丧命的女子不在少数。

这世间从来没有陶仲，也没有杜衡，有的只是荀英。

荀草的荀，英华的英。

荀英进来殿中的那一刻，荀蓁便认出了他，他们兄妹别离的早，自她离开咸阳便再也没见过，以至于她记忆里的二哥荀英还是当年离别时模样。

时移世易，岁月流转，明明过去了很多年，明明二哥已经老去了，可此时此景，偏偏是最不应该的模样最真实。

荀蓁想，有些事就是这么奇妙。

荀英没有认出眼前人是自己的妹妹来，即使他觉得这个秦王宠妃有些面善，可这世上他见过人何其多，面容相似者亦不在少数。

他压下心中的叹息，然后道，“女子年纪十五六岁，身子未长成，筋骨未丰，本不宜孕育子嗣，只是娘娘身体康健，这一胎倒并无甚问题。

只是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于母体元气亦有损伤，短时间内不宜再有孕。”

不然到时候保不住孩子是小，倒霉点的倒有可能一尸两命。

荀英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样子的，但他想，没有人会喜欢死亡，能活着总不会想着去死。

荀英说的话就牵扯到避孕的问题了，说实在的前世他们确实没做过这类的预防工作，

嬴政又不讨厌荀蓁，自然不会做给她避子汤的事，至于荀蓁……，说句不好听的，她那个时候怀不怀孕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就算她想喝，也喝不到。

“寡人知道了”嬴政微微颔首，面色平静，心中却起了波澜，在旁人眼里的荣宠却成了荀蓁亡命的重要推手，说来着实有些可笑。

福兮祸之相依，祸兮福之所……倚吗？

如果仔细想想，荀蓁的经历确实很符合这句话，向死而生，这天下又有多少这样的事呢？

幸运的事她有，他也有。

将目光放于荀蓁身上，嬴政想要安慰她，只是现在显然不是个好场合，陶仲还在这里，静宜宫里的夏太后还在等着。

说起陶仲来，嬴政不知道他能不能治好夏太后，不过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是无畏的，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拦他。

示意侍者先带着陶仲出去，嬴政看着荀蓁陷入了一片沉默，他是想要解释什么的，但转念一想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在这件事里，直接相关者便是他和荀蓁，扶苏以及那个孩子，怨扶苏？他现在还在荀蓁肚子里，打不得骂不得，甩锅给太医不是不行的事，他也能做，就是荀蓁不一定顺着他的意去想。

所以说来说去……

嬴政把荀蓁抱在怀里，揽住她略显瘦削的肩，“是寡人的错。”

嬴政的道歉来的突然又猝不及防，荀蓁不知为何想起了上一世他对魏僚师叔道歉的模样，也是这样诚恳，在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后马上就改了，堪称礼贤下士，知错能改的典范。

此时的情况又与当年不同，嬴政的认错让荀蓁一时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尤其是这件事确实和他有那么一丢丢的关系。

嬴政为君自然是世间少有的帝王风范，但作为夫君却只能说一般，他对后宫女子自然是不小气的，但也不是多么大方就是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后赵姬的缘故，嬴政一度削减后宫的开支，后面打六国，又要让大军解甲归田，都是出钱的活，就荀蓁所知道的，他加冠亲政以后这后宫妃嫔的禄米就没改过。

只能说指望始皇帝嬴政像荀茂是个怕老婆的那不现实。

考虑到荀英还在外面站着，以及自己截了夏太后的胡，荀蓁把脑子里这些一团乱麻的东西丢掉，她对嬴政说，“不是还要去静宜宫？”

嬴政：“……”

秦王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轻捏怀中人粉嫩的脸颊，心想，荀蓁这样说倒显得他才是这个不干正事一心只想着男欢女爱的人。

他是那样的人吗？明明明天累死累活看奏折的是他，和吕不韦嫪毐斗法的也是他！说起来荀蓁才是那个无所事事的人，除了怀孩子啥事没干。

嬴政想到这默默把这个想法抛到九霄云外，不，不能这么想，怀孩子也是很不容易的，虽然荀蓁现在看起来身姿窈窕，可嬴政知道用不了多久她的肚子就会像吹了气一样鼓起来。

到那时……不知道荀蓁会不会反过来怪他。

不过蓁儿这样善解人意，应该不会的，嬴政只能这么对自己说。

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愿意让荀蓁受苦，问题是这苦又不能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