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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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几项听不懂，但后面的心肝脾肺三人却听得真真的。

三人只觉一股寒气窜了上来，冷得他们哆嗦发抖。

“妖、妖精……”老者呢喃出声，身体发抖，他想起了自己二十多年前被急召入京，半途夜居破庙时的场景。

那夜大雨滂沱，在破庙落脚的人不少，其中有一位白衣姑娘，柔弱清丽，面带泪痕，据说父亲亡故，无依无靠，被凉薄的亲人扔下了马车。

破庙里有人怜她经历，分了她一块饼子一张薄被。夜半王至林被一股寒意惊醒，望见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那白衣姑娘双手沾满鲜血，从地上躺着的人破开的肚子里掏出一块内脏。

察觉到王至林苏醒后，女子不慌不忙将内脏送入口中，却还嫌弃地皱眉，“肯定蹭掉了我的胭脂。”

一条人命在她眼里还没有胭脂重要。

女子理了理鬓发，又重新涂抹上胭脂，转头对王至林嫣然一笑，妖气横生，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摇头叹道：“可惜了，是个官，你走吧，我不伤你。”

不伤他，便要伤其他人了。

破庙之中另有过路的行人十数位，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王至林手脚并用爬出了破庙，连夜赶路到了下一座城镇，直奔当地有名的佛寺。

跪在佛祖面前，他才觉得自己这一条命终于捡回来了。

之后的二十多年，王至林再没有遇到过妖鬼之事，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一夜，现在才发现，那一夜的任何细节他都没有忘记。

女子在昏暗火堆下妖媚的眉眼，一滴滴浓稠的血从手掌上滴落，地上男子凝固着狰狞恐惧的面孔……

所有的一切他都记得。

“妖、是妖怪啊！”

王至林一声凄厉惨叫，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可怜他一把老骨头了也不觉疼，还在拼命往外爬，神情惊慌。

见他迈出了门槛，整个人消失在蓬莱阁，另两人颇觉莫名其妙。

姜璟将要生出的恐惧被王至林的举动生生打断了，妖怪吗？不早发现书老板不是普通人了？那么惊讶干嘛。

姜璟纳闷道：“他这是做了亏心事？”

别看姜小公子年纪小，却绝对聪明不好糊弄。

书月只好又拿出了那本书，翻开寻到某页，念道：“景和六年，遇食心鼠妖，庙中一十九人，唯其独活。”

“他害的？”姜璟没有什么尊老爱幼的美德，兴致勃勃地八卦起了王至林的热闹。

“非也，”书月摇头，合上书，这次没有收起，而是置于膝上，“袖手旁观罢了。”

或者说贪生怕死了些，但真要怪也怪不到王至林头上，他一个普通人骤遇妖怪，怎么可能不惊慌害怕。

但其实王至林是有机会救下其他人的，景和六年，王至林官至五品，不高不低，有官印在身，吓跑一只食心鼠妖的能力还是有的。当夜若非鼠妖实在饿极，又早已选定目标，实在不忍放弃，否则根本不会当着王至林的面杀人。

别看当时女妖形容可怖，实则内心虚得很。

“小乌，”书月吩咐道：“去带他回来吧，外面的路他走不得。”

蓬莱阁位于妖魔鬼怪的地界，常人在这里很容易遇害，不过王至林身上有蓬莱阁的气息，其他人不敢造次。

鹦鹉抗议地叫了几声，实在不耐烦这个名字，“知道了。”

说完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身影快得难以捕捉。

谈完王至林的事情，书月继续看向姜璟，目光温柔含着浅笑，“客人可还要继续交易？”

“当然，”姜璟毫不犹豫，能以死乱生的傀儡术，姜家若有了这东西，何愁不再上一层楼，“书姐姐建议我用什么交易？”

嘴很甜。

书月笑道：“你出身富贵，论起来气运最为雄厚，但气运玄妙，有大用处，其他关乎身体康健，你必是不肯的，不若就拿功德来换吧。”浑然看不出她早盯上了姜璟的一身功德。

功德？

姜璟皱着眉思索片刻，“是佛家所言的福德吗？”

“有益于天地者，天降功德，庇佑其身，福运自来，百邪不侵。”书月解释。

姜璟嘴角抽搐，他觉得功德比气运还要玄妙，好像在听他娘喜欢但他每次一听就犯头疼的佛家经文。

“其他的不行吗？比如古董灵药？”姜璟不死心，作为天下首富的外孙，他直觉如果拿功德换的话他有些亏。

“可以，”没等姜璟面露喜色，书月道：“但你拿不出来。”

天下间有灵性的宝贝海了去了，即便一些不入书月眼的，放在外头也是千金难得一换的珍奇。

但足够换傀儡术的珍宝姜璟拿不出来。

“你背后的家族也拿不出来。”她又补充道。

她手里的傀儡术又怎么可能是凡品，那是一位当世巅峰的傀儡师在她这里交易留下的，即便她只拿了上半册给姜璟，那也不是世俗之物可以等值的。

姜璟噎住，没有胡搅蛮缠，他跋扈张扬不假，但也是对事对人的，简称欺软怕硬。

“失了功德于我有什么妨碍？”

“不是所有，只需七成，”书月纠正，姜璟的功德当真不少，之前几世应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德行兼备，“不会有什么大影响，顶多招惹几天是非。”

“什么是非？”姜璟目露期盼，可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书月笑吟吟道：“我这样的是非。”

姜璟哀嚎一声，“有什么法子避免？”即便书月没有承认，但她的身份无非就是两种——非妖即仙。

虽然他很希望是后者，但理智告诉他，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法子自然是有的，”书月想了想，招一下手，有笔墨纸砚凭空飞来，葱绿的笔杆自己动起来，沾了砚台里飞快化开的浓墨，在铺开的纸张上写下几个名字。

她递给姜璟：“回头自去请求大师庇佑。”

她取七成功德后，姜璟身上的功德气息必然会泄露，引来一些小妖的窥视很正常。

姜璟快速权衡利弊，最后捏着折了几折的纸张咬牙道：“好，换了！”

功德还可以再积攒，但没了傀儡术可就找不到下一本了，何况谁知道他还能不能再进蓬莱阁。

书月面上绽放一个璀璨笑容，右手一抓，像是从空气中抽出一把美人剑来，波光潋滟的剑身仿佛美人袅娜清冷的神采。

美人剑从姜璟头顶斩过，一缕玄黄烟气飞入书月掌心的瓷瓶之中。

姜璟看不到这些，只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被抽离，莫名的，整个身体都好像沉重了些许。

看来也不是没有影响的。

书月将装有傀儡术的木匣推到姜璟面前，抬手道：“银货两讫。”

既然做了，那就不后悔，姜璟将方才感受到的那点异样暂且压下，欢欢喜喜地抱起木匣，得寸进尺要求售后服务：“我要是有不懂的，可能来请教你？”

书月含笑不语。

姜璟摆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少年郎君生得俊俏，光彩照人，失落之时愈发惹人心疼，让人想要满足他的一切要求，让他恢复神采飞扬的模样。

书月只好松口道：“如果你还能到蓬莱阁来。”

少年郎君笑了起来。

虽有些难，但也不是没有机会。

砰！

鹦鹉将昏迷的王至林带了回来，刚好撞上姜璟哄骗书月的一幕，一个不顺心直接将王至林给抛了下来。

六十多岁的老人家好悬没摔出个好歹来。

鹦鹉朝姜璟飞了个眼刀，鄙夷道：“你想得美！本来就是无缘之人，要不是主人心软，凡夫俗子也配登蓬莱阁的门！”

主人就是太心软了！

鹦鹉迁怒地瞪了书月一眼。

书月觉得好笑，伸出手臂让鹦鹉落脚，摸了摸它柔顺光滑的羽毛，她是知道自己的，心软是有一些，但更多还是为了做生意。

只靠有缘人，蓬莱阁半年都不一定开得了张，书月可不耐烦等那么久。

书月依次向姜璟和被摔醒的王至林致歉，鹦鹉不领情，拆她的台，“你们俩该走了！”

一个已经做完交易，一个踏出了蓬莱阁的门，都不应该继续待着了，没看到最后一个客人等得心都焦了？

姜璟从没见过这么讨人厌的鹦鹉，不对，鹦鹉精，回瞪过去，故意软声撒娇道：“书姐姐都没叫我走。”你又算哪根葱。

鹦鹉勃然大怒，欲要发作，书月眼疾手快按住它张开的翅膀，垂眼给了它一个警告：“不可在店里伤人。”

“主人！”

书月不为所动，这是规矩。

鹦鹉最后瞪了姜璟一眼，眼不见心不烦地一头栽进书月怀里。

书月歉意看向姜璟，没等他将眼里的得意收敛好，温声道：“姜小公子做完了交易，的确该走了。”

不是所有人都乐意被人旁观。

姜璟委屈地瘪嘴，“对不起，书姐姐，我不该故意惹怒它的。”

“和小乌无关，”书月摇头，“蓬莱阁中自有规矩，交易完成，自当离去。”

她静静坐着，姿态优美，面容温婉，看似平和无害，却又身处蓬莱阁这个神秘所在，无端带了不容置喙的气场。

姜璟起身告辞。

书月轻轻颔首，“外面有轿子，可送你回去。”

“王老爷子，”书月又看向王至林，“一张请帖只有一次进入蓬莱阁的机会，既已离去，请恕书月不再招待。”

被人骂作妖怪，书月也是有脾气的。

虽然她可能的确属于精怪一族，但王至林口中的妖怪带有不好的意味。

王至林想说什么，书月却不再管了，一股轻柔的风自她袖中飞出，将王至林卷起，丢入了门外的轿中。

“唐公子，”她面容从始至终没多少怒意，轻柔含笑，“方才多有怠慢，不知唐公子想要购买什么？”

“蓬莱阁内，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