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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跟赫连嵘有了首尾之后,姚妙莲一直花心思应付他,没什么精力去管定陵侯府中的事,加之绵绵被根除,她暂时安插不进去眼线,也便让晏映那个小浪蹄子多安生几天。
可不代表她就能一直这么放任下去。
她忌惮赫连嵘手中的势力,早就动了心思想要拔除他的爪牙,晏氏跟魏王府同气连枝,是他手中非常重要的一枚棋子,又因为晏映的关系,她本就对晏氏一族没什么好感,这次正借酒楼乱箭行凶一事将之一网打尽。
可没想到谢九桢早就暗中安排了晏道成夫妇,摆明了就是要护住这一脉。
她本就因为这件事将赫连嵘得罪了,若还是一意孤行,将谢九桢推得再远一些,就算有乐都姚氏相助,她在朝中也会陷入尴尬的局面。
姚妙莲自知她垂怜听政六年,能一直安稳坐在这个位子上,是因为朝堂之上有相当一部分臣子相信她在赫连铎成年之后可以还政,退居后宫,而非真的信服她。
倘若她真的有能力,也不必对赫连嵘百依百顺。
在朝堂上处处受制,又不能随心所欲地处置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草草判了晏氏流放,姚妙莲心头正拱着一股火无处发泄。
今日叫晏映进宫来,就是想向她倾放怒火的,可谁知她叫张之先出去办事,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人,好不容易听到通传声,一转身,还看到朝思暮念的谢九桢随美人一块进来了。
她丢的那盏茶不偏不倚,就是冲着来人去的,而谢九桢扬起的袖子,刚好全把飞溅的茶水挡住,他紧紧护在身后的,不是她,而是她讨厌至极的晏映。
晏映的确被唬了一跳。
她哪里知道太后娘娘脾气这么暴躁。
张公公不过是来得晚了些,太后竟然就发这么大的火,莲花地毯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这要泼在脸上,非得褪下一层皮!
晏映哪知道太后这是冲着她来的,还以为她是朝张公公发怒,至于晚来,似乎也是因为自己在路上耽搁了,害得张公公被太后这么训斥,晏映心头还有些过意不去。
这么一折中,对张公公阴阳怪气说话声的讨厌就和心头的歉意抵消了。
晏映扒着谢九桢手臂,同情地看了张之先一眼。
张之先也是后怕啊,那盏热茶几乎是擦着他的脸边儿洒过去的。
“亦清,你……你怎么过来了?”姚妙莲下意识出声询问,上前行了一步,怒不可遏的神情一下转为错愕,再变成慌张无措的担忧和懊悔。
那脸变得,也太快了!
不过晏映还不止惊叹太后变脸快,那人一说话,晏映眉头立刻挑了挑,捕捉到了让她好奇心顿起的词——那声“亦清”,叫得可真缠绵。
碧落平时跟她说些从前的事情,可是专门没提太后这茬,为的就是两人别再因为之前误会生出嫌隙,所以晏映不知道太后喜欢谢九桢。
晏映躲在谢九桢身后,神色千奇百怪,挤眉弄眼,饶是她不相信先生会做出这等事,可风韵犹存的太后娘娘唤他的名字时,满腔爱意昭然若揭,让她不得不猜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太后跟先生……
噗,太后竟然跟先生!
晏映拱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笑声。
谢九桢整理衣袖,向上面的人弯了弯身,只是那弧度,也瞧不出有多恭敬,声音更是冷硬阴寒:“微臣……参见太后娘娘。”
见着皇室之人,别管三七二十一,先见礼才对,晏映一看先生行礼了,也赶忙松开他衣服,慢半拍地站到旁边躬身:“臣妇参见太后娘娘。”
她身份是太傅夫人,自然要自称“臣妇”,可这话听在姚妙莲耳朵里就像在炫耀,心口马上堵了一口气,因谢九桢出现而慌乱的心情一下消失不见,她冷起脸,也不喊平身,将长袖向后一甩:“哀家并未召见谢卿,你来得不是时候。”
女人啊,变脸比翻书快,心肠狠下来,跟男人比也是不遑多让的,听到姚妙莲冷冽的声音,晏映忍不住腹诽。
莫非是两人情投意合两厢情愿,结果太后为了自己的地位抛弃了先生,心中喜欢却要刻意压制,相爱之人不能相守才会如此吗?忍不住关切,又要故意伪装冷漠无情的样子,让先生死心?
这么虐恋情深呢吗?
晏映想着正起劲,忽然就想起之前在竹林里,谢九桢抱着她说的情话,什么离不开她,让她别走,一辈子陪着他,多么温柔动听,多么含情脉脉,结果现在是怎么回事!
晏映急了,偏头狠狠瞪了谢九桢一眼——这个三心二意的负心小人!
“微臣有事启奏。”谢九桢沉声回了一句。
他注意到晏映的视线了,但是没有理会,也没法理会。
姚妙莲隐隐眯了眯眼,看了看两人,回身坐到凤座上:“赐座。”
张公公命人搬来两把椅子,姚妙莲的脸色更黑了,她说赐座是给谢九桢赐座,可没想让晏映这么舒服的,可是眼见着张之先都安排好了,她再出声,就显得太过于善妒小气。
实是没必要。
两人坐下,姚妙莲这才问:“谢卿有什么事要跟哀家说。”
谢九桢抬手,垂下眼眸说道:“三月武举,微臣听说福王殿下也要参与。”
提起这个,姚妙莲面色阴沉许多:“是,怎么了?”
“这次武举不分寒门士族,但福王殿下身份太过特殊,成绩太好,招人非议,成绩不好,皇室面上无光,微臣觉得不妥。”
姚妙莲也觉得不妥,可是前不久赫连嵘才刚跟她说完这事,其实他是直接让她给福王一个职位的,如今福王“痴病”的情况越来越好,已经和常人没什么分别,有一两个闲职无所谓,可赫连嵘张口就要福王去禁军当差。姚妙莲当然不肯,为此,赫连嵘没少在床上折磨她,她都没松口。
退而求其次,赫连嵘才提出让福王参加这次武试擢选——如果有个好名次,是会分配一些重要的武职的。
这些亦清当然都不知道,他怎么能猜到这是她与赫连嵘博弈之后的结果。
姚妙莲不动声色:“没什么不妥,换个角度去想,福王得了好名次,正显出皇室之人并非无能之辈,名次不好,也说明这次武试擢选公平公正,没有一点偏私之心,岂不是正好?”
谢九桢垂头:“太后所言极是。”竟然不再反驳。
晏映瞧着两个人,心想这是打什么哑谜呢?姚妙莲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也不想回想起赫连嵘,为了岔开话题,僵硬道:“谢卿身上的伤可好得完全了?哀家这两日上朝,常常见你偷偷去抚肩膀。”
晏映急忙把脸朝向谢九桢,那伤还没好吗?
太后果真是很关心先生啊,众臣商议国家大事时还有空注意先生的小动作。
晏映揪了一颗桌上果盘里的葡萄,放到嘴里,酸酸的,但也很甜。
好吃!晏映又偷摸吃了一颗。
谢九桢声音冷淡:“微臣已经无碍。”
姚妙莲当然知道他称病不朝只是为了避嫌,晏氏倒台之后他立刻就来上朝了,之所以这么问,也是有心让晏映听一听。
却见晏映在悠闲地吃着葡萄。
姚妙莲感觉一拳打在了软绵绵的枕头上,丝毫没有爽意,她期待在晏映脸上看到的神情,也并没看到,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看着着实让人火气见长。
姚妙莲忽然笑了笑:“谢卿如若还是身子不舒服,尽管在府上休息就是,不必挂念前朝。虽说哀家没了谢卿,就像缺了左膀右臂一样不太适应,可谢卿是哀家心腹能臣,哀家不忍看谢卿为了国事太过操劳,到时伤了身,就是哀家的过错了……”
她又转过头去看扒着葡萄皮的晏映:“谢卿如此,你也要尽心服侍才是,哀家观谢卿面色不好,如果你照顾不周,哀家身边还有人,也可以赐给你们,回去当下人一样使唤就行。”
她赐人是故技重施,像之前的绵绵一样,一箭双雕,晏映却不知道,心想派人来服侍先生,那感情好,她还不乐意整天寻思着怎么应付这个大冰块呢!
闻言她放下葡萄,面露喜色,刚要欣然点头,旁边的谢九桢忽然道:“微臣已习惯身边只有夫人了,且此乃微臣家事,不劳太后费心。”
这话说得很是不近人情,且对太后来说也不甚恭敬,偏偏谢九桢毫不在意会得罪她,拒绝得十分干脆,姚妙莲一口气堵在喉咙中,握紧了凤椅扶手,维持的笑脸几近崩塌。
晏映察言观色,安静地坐在旁边吃葡萄,心想这看似风平浪静的表面下实则波涛汹涌啊,莫非先生生了太后的气,故意拿她来激怒太后,以此来报复太后的狠心吗?
那先生未免也太幼稚了!
可是自己住在侯府,家人也多亏谢九桢保护,多处都仰仗他,晏映是没什么立场去嘲笑谢九桢,想了想,她放下葡萄,认真地看着太后:“太后娘娘不必担忧,臣妇一定会谨守本分,好好服侍夫君的。”
谢九桢忽然扭头看了晏映一眼。
晏映冲他眨了下眼睛,不怕死地伸手拍了拍他手背,举止亲昵,似是刻意做出这番动作,收回手时,指尖还特意勾了勾,掠走他手背上的热量。
姚妙莲正好见着这一幕,气得脸色青白,银牙都要咬碎了,疯狂滋生的妒意浸染双眸,正在爆发的边缘,晏映瞥着,心里叨咕,心急了吧,后悔了吧,忍不住想要说出真心话了吧!
晏映觉得自己最多就帮到这了,接下来或许就是太后让她退下,然后跟谢九桢互诉衷肠,可谁知下一刻,姚妙莲忽然转过头,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怒意,一字一顿道:“谢卿既然已说完正事,可否先退下,哀家于晏氏有些体己话要说!”
晏映睁大了眼睛,怎么事情发展得有些不对劲?
太后不留先生,要留她。
她跟姚皇后又不熟,有何体己话要谈?
晏映寻思着自己刚才那句话定然是说错了,指不定踩到了太后雷池,让太后连心上人都不顾,却非要跟她独处,一时间终于有些慌了神,求救似的瞥了谢九桢一眼。
谢九桢把晏映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她转一转眼珠,他都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下又无奈又好笑,本想看她继续随着自己的胡思乱想演下去,没想到这么快就偃旗息鼓,向他投来知错的眼神。
她一服软,他就心软了。
谢九桢忽然从椅子上起身,垂首道:“天色已晚,臣不便打搅太后休息,夫人这两日身体不适,恐怕也没办法讨太后欢心,不若改日再说吧。”
他给晏映做挡箭牌,姚妙莲当然知道,闻言更加妒忌,咬牙切齿道:“哀家观晏氏面色红润,不像身体有恙——”
谢九桢看了晏映一眼。
傻乎乎的晏映还想着太后如何这么执着要单独见她,冷不丁被谢九桢这么一看,当即定住,头脑开始快速运转起来,她挑了挑眉,对他无声无息地“哦”一声,恍然大悟似的,赶紧去扶额头。
“唉,臣妇……臣妇突然感觉头昏脑胀,臣妇……”晏映跟忽然断了气似的,声音一下停住,身子软了下去,往旁边柔柔一靠。
谢九桢走过去,将她直接从椅子上拦腰抱了起来。
给姚妙莲看得一愣一愣的。
谢九桢抱着晏映,不紧不慢地跟她行礼告退:“夫人微恙,需要见医,太后恕罪,臣告退。”
说完,就抱着人转身向外走。
姚妙莲何曾被人这么戏耍过,她从前对谢九桢宽宏大度,关心偏袒,稳固他的地位,对他诸多逾矩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换来这样无情的对待,如此糊弄她,就像直接踩着她的脸面一样。
她再也忍受不住,将倚靠的案几上的东西都拂了下去,站起身指着他的背影:“谢九桢,哀家实在是太过纵容你了,竟让你狂妄至此,简直不把哀家放在眼里!”
背后的响动声太大,晏映一下就睁开了眼,她有些惊吓地想要探头去看看,谢九桢却低头看她:“现在害怕了?”
晏映当然害怕,那可是太后在发怒,而且明显是冲着谢九桢来的,一个不好,也许脑袋就掉地了也说不定。
看出晏映眼中的担忧和害怕,谢九桢顿住脚步,头也没回,看着前方,平静道:“比起微臣,太后恐怕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应对吧。”
姚妙莲一怔。
她陪读在先帝身侧时,曾有过一段时间偷偷关注着谢九桢,以这种口气说出的话,绝对有其深意。
“你知道什么了?”
她盯着谢九桢的背影,眼中有探寻。
晏映也静静地看着他。
是怎么用一句话就将太后这样喜怒无常的人牵着鼻子走的?
却见谢九桢勾了勾唇,脸上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那笑容在清冷面容下,竟然多出几分魅惑和野性来,与她之前看到的谢九桢全然不同。
“你搅乱了他的势力,以为他会善罢甘休吗?”谢九桢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抱着晏映径直踏出门槛,这次没再停留,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渐深的夜幕里。
姚妙莲怔怔地看着门口,身形有些踉跄,郑歆见着了,急忙去扶她:“娘娘!”
她双眼失神,静了片刻,忽然抓紧郑歆的手,神色慌张地看着她:“赫连嵘可最近有什么动作?”
郑歆摇头:“魏王府的消息一直都有送来,虽然福王情况渐好,也在准备三月武试,似乎对榜上的武职势在必得,但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什么了。”
“没有什么动静……没有动静才更让人担心,赫连嵘与我相处时,只气我不念旧情誓要整垮晏氏,却没表现出多大在意。晏氏的私兵营暗藏那么多武器兵甲,为谁所用,还不是为他所用,他怎么能这么镇定?”姚妙莲最最担心的还是赫连嵘这个不确定因素,他拿着她命门,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把她从这个位置上拉下去。
可刚才谢九桢的语气,又让她生出另一个猜测。
一切都是因酒楼乱箭行凶之事而起。
姚妙莲此时才发觉出不对劲来。
她愤恨地咬紧嘴唇,眼中出现一丝阴狠:“哀家似乎,着了他的道了!”
出了昭阳殿,头顶已经繁星高悬,皇宫之中灯火映照,仿若白昼,但仍有光亮不及的地方,谢九桢脚步很快,快到有风拂过脸颊。
晏映窝在谢九桢怀里,心中有些不安,她搂着他脖子,轻轻说了一句:“先生放我下去吧……”
他箭伤刚好,不能这么劳累。
谢九桢却不理她,继续加快脚步前行。
鸣玉正在马车前面焦急得等着,见到宫门前出现一道人影,他急忙跳下马车,拿着马背上别着的灯笼就跑了过去,到了跟前,将灯笼抬高,声音里有些担忧:“大人,您怎么样?”
晏映听出鸣玉的语气不对,以为谢九桢又旧伤复发了,凝神一看,昏黄的灯火下他的脸色果然有些发白,额头上也渗出汗珠来,她忽然变了脸色,在他怀里挣扎着要跳下去。
鸣玉举着亮堂堂的灯笼出现,谢九桢脸色已好了许多,见晏映想要下去,垂头看了她一眼,搂着她腰身的手收紧一些:“别闹……”
他声音有些嘶哑,低沉的嗓音里不自觉地夹杂了一丝宠溺,晏映一听,果然不动了。
“先生流了好多汗……”她小声嘟囔一句。
谢九桢看了鸣玉一眼,鸣玉立刻掌灯引路,他抱着美人匆匆走向马车,将车帘挑开,里面灯火彤彤,温亮的光照得人脸朦胧。他将她安放好,才背抵车壁,仰着头闭眼,闷闷出了一口气。
晏映始终看着他,发觉先生今日有些不一样。
“下次姚妙莲再召你入宫,你尽管推了,有我在你面前挡着。”谢九桢忽然说了一句,他还是那个姿势,舒缓呼吸。
晏映张了张口,刚要说话,谢九桢又笑了一声:“算了,今日告诉你,也许你明日就忘了。”
晏映知道自己脑子有毛病,总是忘事,还把跟先生相处的回忆都忘了,可是她也不想这样的,听出他话音中有自嘲,就觉得自己被埋怨了,心里有一点点委屈。
“你说,”刚说到一半,就看到谢九桢睁开眼看了过来,一双幽深点漆黑眸摄人心魄,莫名让人心慌,她缩了缩脖子,声音变得小了许多,“你说,我都尽量记得……”
谢九桢没说话,深深看了她半晌,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
马车在黑夜里缓缓前行,悠闲的马蹄声在街巷中扬起,又落下。
晏映被他的模样吓到了,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
她本来想要在出宫之后跟他说什么来着,结果被他这么一吓,什么都忘了。
“我说的话,你哪句记得了,我说除了我之外,谁的话都不要信,结果你只不信我,我说不要再进宫,别听信姚妙莲的任何话,你也不记得,我说——”
谢九桢停住话音,轻轻闭了闭眼,发觉自己情绪有些失控。
晏映被他握得手腕有些疼,可是又不敢惹怒他。
但这一番话太像训斥了,先生的模样也有些可怕,她怯怯地看着他,大气也不敢出,谢九桢放平心绪,松开她的手,在她脸上蹭了蹭,这次语气多了几分无奈:“我说过心里只有你一个,以后,能不能别再胡思乱想了?”
晏映被他看穿了,又被突如其来的温柔搅和得脑子一团浆糊。
“我没有胡思乱想……”
谢九桢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她轻轻道:“我答应过一个人,在他死后,再给大胤一些苟延残喘的时间,不久,我最多只能等两年,之后我会杀了姚妙莲。”
晏映眉心跳了跳,她能感觉到先生并非说话,那眼中的杀气让人胆寒,可是他的话,她有很多都听不懂。
谢九桢好像也不为了跟她说那些枯燥的事情,只为了后面那句话。
“所以,你别再编造我的故事了,我会杀了姚妙莲,我也不喜欢她。”
晏映懂了。
她点点头:“好嘛,不喜欢就不喜欢。”
可是这都是说了就会掉脑袋的话,先生竟然毫无保留的告诉她,晏映心头有种异样的感觉,别过眼去。
谢九桢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药丸,仰头吃下。晏映余光瞥到他的动作,赶紧扭头看他,有些担忧:“你是不是病了?”
他的脸色从出宫到现在一直很苍白。
谢九桢看着她,点头:“嗯。”
晏映握住他手臂:“是受了风寒吗?还是旧伤复发?”
“我不知道,”谢九桢一出口,晏映怔了怔,就听他又继续道,“我怕黑,没有光,我就会发病,严重时可能失去意识,发狂伤人。”
晏映忽地松开他的手,甚至想要跳下马车,离他远一点。
但是她还是忍住跳车的冲动,迟疑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呀?”
在她印象中,当朝太傅,天子之师,谢九桢一直是让人仰望的存在,他无坚不摧,没什么可以撼动他,他不但不应该怕黑,他应该什么都不怕才对。
可是先生竟然有这样的弱点。
鸣玉在外头驱动马车,能听到里面低低的说话声,却一改吊儿郎当的样子,面色有些阴沉严肃。
谢九桢叹了一口气,忽然侧身躺到她膝头上。
晏映瞪大了眼睛,想要推开他,可看他形容憔悴,又不忍推。
“小时候,我被人追杀过,”谢九桢闭着眼睛,幽幽说着,也不知是跟他倾诉,还是自言自语,明明很惊心动魄的经历,被他说出来,就像与他无关一般,“穷途末路的时候,背着我逃跑的仆人,一起躲到了一座破庙的暗室里。”
晏映被他的话牵动心神,眼前莫名就出现了他描述的画面。
“为了保护我,他受了很多伤,一路逃亡,他早已失血过多,油尽灯枯。”
“为了救我,他拿他唯一的儿子抵命,誓死效忠他的主子,至死不曾背弃诺言。”
“我全家枉死,他告诉我要报仇,为了父亲母亲,为了族人,他吊着最后一口气,在我耳边说了很久,很久……”
“暗室很黑,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他嘶哑的声音,还有他带血的手,掐着我的脸时留下的粘腻湿热感。”
晏映几乎能想象到那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但我其实发现,他好像不止恨害了我们的仇人,”谢九桢似乎笑了笑,可笑容很快就消失了,“他也恨我。”
晏映心上犹如被人狠狠掐了一下似的,跳一下便疼一下,她好像能感觉到那种无边无际的恐慌感,还有来自内心深处的愧疚感。
那人将仇恨和自己的怨恨一并压到了谢九桢身上。
她原不知他还有这样的过去。
晏映轻轻碰了碰他的脸,温柔地抚了抚他的眉眼,像是要将他的面容镌刻在自己心上。那应该是一个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也是血淋淋的伤痕,可他告诉了她。
他对她说过,今后再无隐瞒,看来不只是说说而已。
晏映想抱一抱他。
谢九桢覆上她的手,缓缓睁开眼睛,映着灯火,有氤氲水色。
“有个人跟我说过,我怕黑的话,她就照亮我。”
晏映有些相信了,或许她曾经,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先生。
“是我吧?”晏映冲他笑了笑。
“是。”
他其实不怕她忘了他,他最怕的是她重来一次之后,没办法再像原来一样爱上他。
但所幸,现在的一切还都向着谢九桢希望的方向发展。
他不会再跟从前一样,很多事情闷在心里,不懂表达,不懂付出,不知道应该看到她的全部,进驻她的全部。
坦诚相待,绝无欺骗,任何事情都能加以利用,同情也好,心疼也好,仰慕也好,胁迫也好。
这世间的秘密很多很多,可以一直瞒到死的,才叫做秘密,永远不被对方知道,就不算作欺骗。
马车驶入无尽的夜色里,直到看不到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突然多了一个抽奖的功能,好像很好玩的样子,等我搞搞,整个抽奖,从订阅的人里面抽出一个人奖励1000晋江币,晋江会抽成,到手应该也有九百多,哈哈哈,看看谁是天选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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