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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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斯一把推开了他，径直走向正在不断流血、惨叫的歪嘴。

“这是谁干的？”他问。

门外又陆续进来了一两个调查官，解开歪嘴的镣铐，将他拖了出去。不一会，打扫房间的机器人滑了进来，将整个房间里的血迹清理得干干净净。

许昼故作平静，在他背后说：“看看监控不就知道是谁了。”

凯斯立刻投来了怀疑的目光。歪嘴在这群犯人里是领导者一般的存在，不可能会有人对他动手。更何况这群人手无寸铁，谁能把他伤得那么重？

看到歪嘴生命检测仪报警的时候，他都怀疑是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凯斯打开终端，调出房间里的监控画面，拉到检测仪报警的时间段。

然而无论他怎么调整，视频内容都是一片漆黑。

凯斯低骂一声，命令系统修复故障，又看了几眼其他房间的监控画面，发现其余监控都在正常运行。

许昼看到了他的屏幕内容，愈发地不明所以起来。除非刚刚有好心人用激光刀朝这边切了一刀，又顺手弄坏了监控，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像非自然现象。

总不可能真是自己给歪嘴划出了那么深一道伤口吧。

凯斯抬起头来，环视一圈：“你们刚刚都看到什么了？”

没人说话。

好半天，才有人说了一句“他刚刚突然一下就倒下去了”。

凯斯没理会他，踢了一脚坐在歪嘴旁边的人：“你刚刚看见什么了？”

那人睁开一只眼，又闭上了，说：“睡觉，不知道。”

这群人在监狱里混了一段时间，都是惯会审时度势的，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凯斯又将目光投向了许昼。

“怎么回事？”他问。

许昼也学着那个人的态度：“我哪知道。”

凯斯知道自己从这群人嘴里问不出来什么。他也不是真在乎歪嘴的死活，懒得自找麻烦，又骂了他们几句后，关门走了。

他走后没多久，安保机器人就来了房间，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进行了搜身，但一无所获。

机器人一离开，许昼立刻从门后将那枚耳钉拿了回来，紧紧攥在手心。

这会的房间比他刚来时安静了不少，犯人们不再议论他了，偶尔有人悄悄看他一眼。

许昼靠在墙边，很困，却不敢睡。他的心跳很快，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胸腔，像是在提醒他自己还活着。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作为一个挑剔到酒店都不愿意住的人，许昼在格林调查中心的那几天几乎没有合过眼，只有精神消耗到了极限的时候才会昏睡过去，不到三个小时又会猛地惊醒。

精神恍惚地过了几个小时后，穿梭舰开始降落。

凯斯又进了房间，在其余犯人的目送下，将许昼单独带出去了。

一同出去的还有先前为他检查身体的葛兰，见到许昼的时候，他露出了有些怪异的神色。许昼很想问问他关于沈歧的事，但碍于凯斯在场，无法开口。

三人离开了穿梭舰，坐上了一辆有些破旧的汽车。

许昼问：“这是哪里？”

外面是他全然陌生的一个世界。这颗星球似乎离它的恒星很远，从地面上看，天色阴沉沉的，空气里弥漫着冷意。凉风轻而易举地吹透了单薄的囚服，冻得他发起抖来。

“少废话。”凯斯没好气地说，又嘱咐司机，“走了，就按我给你的地图开。”

“这里是z星。”反而是葛兰开了口。

z星？

z星是三大星系11颗星球里最神秘的那颗星球，人类也因此用方程里代表未知数的字母z来命名它。

由于太偏僻、环境太差，这里的科技水平还停留在两千年以前，与现代社会完全脱节。

不仅如此，z星上还有传说中的“异种生物”，按照古地球时代的说法，就是“外星人”。它们以自身以外的任何动物为食，尤其喜欢捕食人类。

居住在其他星球上的人类物尽其用，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建造了监狱和刑场。

“我还没被定罪，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许昼说。

“那你是觉得你能继续住在格林？”凯斯冷笑道，“你和你父母的财产已经被全部查封了，格林市居住费是八万六千星际币一个月，你觉得你能交的起？”

许昼愣住了。

他忘记了钱这一回事。或者说习惯性地没有考虑这一点。

居住在格林、卡莱这样的首都城市需要交居住费，哪怕是在监狱里服刑，都要按贫民区标准一个月交两万。如果交不上来，就要被发配去偏远星球，以免浪费宝贵的城市资源。

z星的雾气很浓，能见度很低，更没有连接空中交通网，车辆只能在地面上行驶。司机按照凯斯给的地图，沿着一条破旧的土路行驶着，时不时来一个九十度急转弯。

“你们要把我带去哪里？”许昼被颠簸得难受，又问。

“带你去监狱，你还想去哪里？”凯斯说。

“为什么单独把我带出来？”

凯斯简直要被他烦死了：“你话怎么这么多？”

“他们是死刑犯。”葛兰温和地回答了他的疑问，“你不需要和他们关在一起。”

许昼静了静。

“那为什么要让我和他们坐一艘船？”他问，手里依旧攥着那枚耳钉，“我猜，因为他们很快会被送去处决，这样可以减少与我接触的人数。”

凯斯：“我让你少废话！”

“不如你们也来猜猜吧。”许昼垂下目光，藏起了自己眼中的恐惧，刻意在语气里加入几分讥讽，“猜你们和他们会不会是一个下场。”

“你——！”凯斯从前排转了过来。

葛兰伸手按住他：“这不是在格林，快系好安全带。”

车辆适时地剧烈颠簸了一下。

凯斯瞪了他一眼，又怒气冲冲地转了回去。

许昼笑了一声，靠在座位上，打量起窗外来。

他从没去过第一星系以外的星球，更没见过如此荒芜的景象。他们几乎是在一片原始森林中穿行，道路两侧的路灯由于电压不稳，还在不停地闪烁着。路灯照不见的地方就只剩下诡异的黑暗。除了风声和车辆行驶的声音外，这片区域里没有任何声音，似乎没有植物以外的任何大型生物存在。

又转了好几个九十度的弯后，司机忽然踩下了急刹车。

凯斯问：“怎么了？”

“这……”司机有些摸不着头脑，“您没给错地图吧？系统提示我说前面是危险区域，不能再继续行驶了。”

“什么危险区域？”

“我，我也不知道啊。”司机拿不准主意，“我和您一样是从格林来的，您忘了？”

原来司机不是z星人。许昼想。

那就更不是平时负责押送工作的人了。

“前面是监狱，当然是危险区域。”凯斯不耐烦地说，“快点，一会迟到了，你负得起责任吗？”

司机“哦”了一声，重新开始加速。

诡异的氛围在静默里发酵。他们离开了那片原始森林一般的地方，又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平原上。不说监狱，周围连建筑物都没有一座，根本没有人类群体居住的痕迹。

许昼不知道z星的昼夜是怎样划分的。总之，在他们路上行驶的一个小时内，天色愈发得暗了，这里似乎正处在日落时分。

车在平原上又行驶了十来分钟，然后，毫无征兆地，猛然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车辆紧急制动，许昼险些被惯性直接甩出去。他死死地抵在前排座位上，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平衡。司机发出一声大叫，响亮得他耳膜都刺痛了起来。

“你他妈在开什么车！”凯斯大骂道。

司机吓得快哭了，熄了火，连滚带爬地下车去检查。凯斯又看了车里的另外两人一眼，拉开车门：“都下去！”

许昼被赶下了车，和葛兰站在一起。他张望了一下，想看看车到底撞上了什么东西。

接着，他的瞳孔骤然缩紧——

车前面是一片空地。

那里什么也没有。

司机有些呆头呆脑的，还以为是自己把路障撞飞了，正到处寻找那块拦路的“石头”。

“奇了怪了，”他摸着头，“哪儿去了？”

许昼刚要开口。这时，葛兰忽然高声叫道：“上车！！”

司机抬起身来：“啊？”

葛兰顾不上解释了，一推许昼：“快！”

然而为时已晚。

车辆忽然自行启动，大打开远光灯，在发动机的巨大轰鸣声瞬间加速，飞一般地绝尘而去。

——凯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上了驾驶位，这会正得意洋洋地笑着。他从包里摸了根烟出来，点上，惬意地抽了一大口，一边将车速提到了最快，将三人远远地甩在了背后。

司机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啊？这……咋了这是？他把车开走干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昼觉得周围的雾气愈发浓重了。又一阵凉风吹来，他冷得打了个寒噤。

手上忽然传来哗啦啦的声响。他低下头去，发现葛兰居然解开了自己的手铐，将它扔在了一旁。

不等他开口，葛兰按住他的肩膀：“我给你的东西呢？还在吗？它还在不在？”

许昼点头，抢问道：“谁把它给你的？”

葛兰露出一点怪异的神情来。

“听着，孩子。”他摇了摇头，语速极快地说，“一会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丢掉它。这一切都是有人计划好的，他们早有预谋，所以把地点选在了这里。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离开我的保护范围——”

他的话被司机一声大喊打断了。

“那个雾里面有东西！”司机叫道，“它过来了——它好像是来找我们的！”

如他所说，雾气里正传来“咔嗒咔嗒”的声响。接着，一个小无人机从里面飞了出来。

司机连忙跳了起来，冲它挥手：“这边！这边！”

然而无人机并没有理会他，更没有发出任何讯息。它只是悬停在了半空，让机身下方的圆板向里收缩，露出洞口，从里面伸出了一个黑黢黢的圆筒来。

那是一个摄像头。

它出现之后，雾气更浓重了，能见度降到了五米以下。

有奇怪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听上去像是什么人在活动关节，咯吱作响。

许昼抬头看着小无人机，忽然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那感觉就像是，自己是被放在斗兽场里供人取乐的犯人，而摄像头背后的人，正是四周高台上兴致盎然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