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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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赖嬷嬷来到了荣府，贾母刚刚吃了早饭，正和鸳鸯闲话，见赖嬷嬷来了，贾母十分高兴：

“赖家的，你来啦。”

“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安。老奴好几天没见到老太太了，心里总想得慌，就想着来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听说就更高兴了：“唉——还是你们这些老货想着我这个老婆子。”

鸳鸯见状忙命小丫鬟搬了个凳子，请赖嬷嬷坐了，又亲自奉上了茶：“嬷嬷，这是老太太喝的茶，嬷嬷尝尝。”

赖嬷嬷忙起身接了：“怎么好劳动鸳鸯姑娘，这些让其他小丫头做就行了。”

“你就安心接着吧，她再怎么样也是个丫头。这茶还是前不久宫里娘娘赏的普洱，最是平和，很适合冬天喝，你尝尝。”

“老奴今天有福了，能尝到宫里的贡品。嗯——真的好喝，奴才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奴才嘴笨，说不出来，只知道好喝，就像仙露一样，哎呀，这真是神仙喝的东西，给我们这些奴才喝了还真是糟蹋了呢。”

贾母骄傲地笑了。两人便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话起家常来了，说着说着她们就说起了贾宝玉的婚事。

因想起昨天薛家母女的行为，赖嬷嬷并不想其他人知道自己对这事的看法，她看了看鸳鸯她们，鸳鸯很有眼色的带着其他人回避了。

赖嬷嬷见其他人都走了，方对贾母说：“老太太，老奴跟着老太太这么些年，也算有些小见识，上下好多人家的公子哥儿也见了不少，再没有比我们宝二爷更出色的小爷了，长得好，人聪明，还孝顺懂礼，听说现在又认真读书，老奴看着宝二爷，就像看到了当年的国公爷一般。”

“你这话真说到我心上去了，我这么些儿孙，还真没有一个超过他呢。”

“老太太这话太对了，何况宝二爷还是衔玉而诞的，古往今来老奴还真没有听过没有见过，将来宝二爷一定会中状元、入阁拜相、位极人臣、公侯万代，比国公爷还要风光。到时老太太就等着享宝二爷的福吧。所以老太太，这宝二奶奶可一定要好好选选，不是什么人都配得上我们宝二爷的。”

“你说的何尝不是，如今宝玉他娘一天到晚就心心念念的想娶她的姨侄女儿做儿媳，不过我可不愿让那个丫头进门。别的不论，就她那个哥哥就可以看出这家人家的家风，宝姑娘现在她表现得再好，难保她以后不会像她妈妈那样不会教孩子，我可不能让她来祸害我们宝玉的孩子。”

“老太太这话太有理，老奴说句放肆的话，凭她是谁，再没有比老太太□□的孙女儿出色的了，我们府里的姑娘走出来，就看她那通身的气派，那才是真正的公侯千金，就是云姑娘也比她强出许多。”

“云丫头不行，她一生下来，她的父母就去了，这个命也太硬了，宝玉从小也是多病多灾的，万一妨到宝玉可就不好了，再说这个丫头有时也不是太懂事，要她和宝玉一起胡闹还行，要是将来成了家，两个人还一味的嬉闹，那就不成人家了。”

“云姑娘现在还小，再大一点也许就好了。”

“也许吧，不过上次她婶娘来信，说他们已经开始为她相看了，好像说的是卫家的公子。”

“那还有林姑娘呢，林姑娘可是老太太看着长大的，论才论貌，不说万里挑一，千里挑一是绝对不止。”

“唉——林丫头乖巧懂事，又聪明伶俐，这些都是她的好处，只是我现在不想把林丫头配给他了。一来老二家的因当年袭爵之事差点和敏儿翻脸，尽管这件事已过去多年，但老二家的还是迁怒于林丫头，就连老二也不待见她，我怕我死后老二家的不会善待林丫头；二来，林丫头总是病病歪歪的，这将来如果不能给宝玉生儿育女，那可如何是好？三来，林丫头毕竟已没有父母，除了我们家连一个正经的亲戚都没有，这将来宝玉总是要为官作宰的，在朝堂上没有人帮助相互扶持可不行，宝玉一个人支撑一个家也太辛苦了，所以我不认为林丫头是好的人选。我寻思着，反正宝玉还小，我们家也算得上是富贵之家，宝玉又是那么的好，聪明伶俐，才貌双全的，尤其难得的是对女孩子温柔体贴，哪里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家的姑娘就能匹配的？我们慢慢地查访，总能找到四角俱全的姑娘。”

这两个老太婆说得热闹，不想林黛玉因想着有两天没来给贾母请安了，便带着紫鹃来到荣庆堂，却见院子里一个丫鬟也没有，黛玉原以为贾母不在，正要打道回府，不想正听见贾母说自己这一段，顿时愣住了，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紫鹃也愣住了，不过好在她还算知道轻重，忙轻拉了拉林黛玉，林黛玉回过神来，无声地叹息了一声，主仆二人悄悄地离开了荣庆堂。

紫鹃忐忑不安地扶着林黛玉回到了潇湘馆，事实上她的心情比林黛玉还要遭，她一直以为贾母是支持林黛玉的，可是现在……

“天啊，姑娘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

紫鹃自己已心乱如麻，她强作镇定看着一言不发的林黛玉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可林黛玉并没有如紫鹃所料的那样哭得死去活来的，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一座玉石的雕像，无情无绪的坐在那里。

这主仆两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直到雪雁的声音响起：

“姑娘、紫鹃姐姐，该吃饭了。”

紫鹃一惊，她迅速地站了起来，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转头看向她家姑娘，却见她家姑娘脸上却一滴泪也没有，脸色淡淡地站了起来：

“紫鹃，我们该吃饭了，我们不吃饭更要遭别人嫌弃了。”

“可是，姑娘。”

“吃饭吧。”

事实上，林黛玉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她一进贾府，尽管当年年幼，但她已敏锐地感到了王夫人敌意，她知道王夫人不仅不喜欢她，甚至还有许多的敌意，但为了贾母，为了宝玉，她曾也努力想讨好王夫人，但她知道她的骄傲让她做不到那么的卑微，那么的自轻自贱地去巴结讨好一个人，她弯不下挺直的腰，低不下高昂的头，她曾一度自责，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现在她知道了原因，她也就释然了。

她也曾寄希望与贾宝玉，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对贾宝玉的越来越多的了解，越来越多的失望，特别是查抄大观园后贾宝玉的表现，让林黛玉对贾宝玉的失望达到了极点……

可是林黛玉却知道一件事，就是贾家保管的林家的家产，已经被挪用殆尽了，那是一笔庞大的财产，以现在贾家的经济实力，如果要偿还这部分财产，虽说谈不上倾家荡产，但绝对是要伤筋动骨的。现在的情况是贾家如果不还这笔财产，他就有名声扫地的风险，如果还了这笔财产，那他就不可能再维持现在这样的奢侈的生活，那贾家会怎么做？林黛玉想想都觉得害怕。

以前她总认为贾母的疼爱是她安全生活在贾家的保障，她还是很放在心中的，只是如今看来——唉——林黛玉觉得从未有的寒意只将她的心冻成了冰。

她早知道和宝玉的事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如今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她除了一开始有些难受，很快就无比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只是林黛玉对未来不免产生了一些绝望，她不知贾家会如何对待她，不过她现在也不怕了，因为她的父亲给她留了一条后路，而且她也下定了决心，如果贾家将她像迎春那样的卖掉，那她决不会像迎春一样的认命，大不了死了就是。

想通了的林黛玉吃过饭之后，想到外面去散散步，紫鹃喊住她：

“姑娘，我们去宝玉那里去吧。”

“不用了，宝玉现在身体不好，老太太、太太都希望他要静养，她们不希望我们去打扰他。”

“可是，姑娘。”

“你今天也累了，让雪雁陪我到外面走走吧。”

此时已经是深秋了，尽管今天天气很好，又正是未时，可那明晃晃的太阳却没有多少温度，因为贾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园子里的枯草落叶并没有及时清理出去，清冷的湖面上是枯黄的残荷，偶尔有几只形单影只的水禽飞过，整个大观园显得特别的萧条而带着几分凄凉。林黛玉抬头向上望了望，只见落了叶的树枝倔强地伸向了天空，就像刚刚用笔勾出的白描画，只有枝条，虽然孤单，但却遒劲有力；树的枝头有几只小鸟，飞来飞去地在觅食，是的，冬天就要来了，它们要为它们以后在严酷的环境下生存而努力。

走走停停的林黛玉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她再也不会为一个不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流泪了，不必为了那个男人而讨好那些不喜欢自己的人了，更不会为了所谓的好名声而忍气吞声了，也许这样也不错，自由自在的做自己。

不过林黛玉还是觉得自己要谨慎一些比较好，毕竟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将来与贾宝玉无关，那么，现在有些界限还是需要明确下来的。

“雪雁，你一会儿去一趟怡红院，找到袭人，让她把我们所有的落在怡红院的东西还回来，一件都不能少，你行事谨慎一些，不要让别人知道。”

“要瞒着宝二爷吗？”

“当然。”

“可是如果袭人告诉宝二爷呢。”

“放心吧，她会知道怎么做的，她比我们还要想着瞒着别人。”

果然晚饭时分，袭人打发了一个小丫鬟悄悄地把一包东西给了雪雁。

林黛玉打开那个小包，只见里面除了林黛玉做的那个香袋外，大部分都是紫鹃给贾宝玉做的针线，有扇袋、抹额、荷包之类的，雪雁拿起一把小镜子：“这是我们老爷给我们的，我的还在，这是紫鹃姐姐你的？”

紫鹃一把夺了过来，“这是旧年我在怡红院当差时宝二爷硬要过去的。”

雪雁冷笑道：“姐姐还真把自己当成红娘了。”

“雪雁不许胡说！紫鹃如果是红娘，姑娘我难道成了莺莺不成？我们现在寄人篱下，紫鹃也是无法，不过这些事以后不许发生了，雪雁，你亲自把这些东西，还有怡红院落在我们这里的东西统统烧了，一样都不许留。”

“是，姑娘。”雪雁高高兴兴地拿起小包就往外走，林黛玉不放心，跟着她一起在偏房里，让小丫鬟点起一个火盆。

雪雁毫不犹豫地把小包扔了下去，紫鹃想拿过自己的小镜子，不过她看到林黛玉的脸色，终于没有开口。

烧完了这些，雪雁又将她找到的怡红院的东西拿了过来一同扔在火里。

“紫鹃姐姐，你那里好像还有许多那边的东西，一齐拿过来吧。”

紫鹃只得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