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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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家的人听到这话,也息了往府外转移家产的心，他们各自考量起来。

贾母是个识时务的，她让婆子把她的房内最下面的箱子抬了出来,待众人退出只剩下鸳鸯后，贾母将头上的簪子取下来,打开了箱子,这个箱子里装着贾母这辈子以来的最珍贵的东西，她呆呆地看了半天,方将一个匣子拿了出来,打开匣子，贾母将那些房契地契和一部分银票放在一边，叹道：

“这些原是宝贝,可如今官府那里都有底根,一点用都没有；这些是记了名的，也没有用,带出去，票号不敢给我们兑换,不如交给官府；这些却是无碍的,一会儿你将它们缝在我的里衣里。”

“是,老太太。”

贾母又打开几个匣子：“这里面都是些价值千金的宝贝，你看看怎么把它们带在身上吧,其他的我们也无能为力了,就留给官府吧。”

贾赦回去后,也将自己体己拿了出来,他对邢夫人说：“我估计我可能有些麻烦，这些银票你缝在你里衣里，这些首饰你明天戴吧,它一件就比你所有首饰都贵重。”

拿着这些从来没有拥有过的贵重物品，邢夫人此时却没有一丝喜悦，她哽咽着从贾赦手中接过银票和首饰：“老爷——”

“好了，好好安息吧，明天还不知怎么样呢。”

而贾政那里，贾政自认自己行的端，立得正，没什么可担心的，不过他还是在赵姨娘的劝说下将自己手里的银票让赵姨娘给他缝在里衣里；而王夫人在等贾政，等了半天，也没有见到贾政，她嘟啷了几句，也将自己的重要体己拿了出来，命玉钏儿将这些分别缝入两件新做的里衣里，当着王夫人的面，玉钏儿也不敢做什么，只得按照王夫人的吩咐分别做好了，王夫人拿着那件男式的里衣，往贾宝玉的房间而去。

还没有踏进贾宝玉的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的笑声，这种时候什么人如此放诞，王夫人的脸立即沉了下来。

来到了宝玉房中，此时贾宝玉却无所事事地坐在一边，看着丫头翻捡自己的箱笼，这些丫鬟虽不如以前的晴雯等靓丽，但也是一个个明媚清秀的年轻女孩子，她们早已经被贾宝玉惯得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她们现在正打开贾宝玉的箱子，贾宝玉虽是男子，但他娶过妻，薛宝钗又是被休的，再加上史湘云的嫁妆，贾宝玉这里有不少贵重的女子首饰，这些丫鬟看了，个个争先恐后的分了起来。哪怕知道明天这些东西再不属于自己，看到这一幕，王夫人的心情还是很不愉快了：

“作死的小娼妇贱蹄子，主子的东西也是你们能动的，”说着她上前对着正在拿着镶着红宝石金钗的女子就是一个耳光，“这些是主子的东西，你们这些贱人也不用镜子照照自己，看看自己配不配，不要以为主子倒霉了，就治不了你们。”

王夫人连打带骂，那些丫鬟哭着放下了这些首饰，王夫人命跟来的周瑞家的和玉钏儿等，将贾宝玉的首饰箱归整了，抬回荣禧堂。

王夫人看着躲在一边的贾宝玉，收起了阴沉的面孔，慈爱地对贾宝玉说：“宝玉，明天可能官府的人要来，不过没关系，我们又没有做犯法的事，更何况宫里的皇后娘娘是我们府里的亲外孙女，皇上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总会给我们几分体面的。”

“是，太太，儿子明白了。”

“这件里衣里藏了两千多两银票，你明天把它贴身穿在身上。”

“是，太太。”

王夫人又敲打了一番宝玉房里的丫鬟，才带着人走了。

王夫人不知道的是她这一番的操作，让贾宝玉羞愤欲死，看着面前的一个一个的鲜活的女孩子因为王夫人的一顿排揎，一个个像霜打的一样，恹恹地缩在一边，他想起了金钏儿的死，他心疼了。

贾宝玉叹了口气，拿起王夫人留下的里衣：“这件衣服里有两千两银票，你们拿去分了吧。”

“二爷，这怎么可以？如果给太太知道了，我们就活不成了。”

“放心吧，明天抄家的人来了，太太根本顾不上你们。”

“可是二爷把银票都给了我们，你以后日子怎么过呢？”

“你们放心好了，我的表妹是皇后娘娘，表弟是承恩侯，怎么都不可能短了我的，而你们离开了府里就真正的难了，多一点银钱傍身，你们能过得好一些。”

“谢谢二爷，不过我们不能拿那么多，我们都是弱女子，离开了这府里，银钱太多的话会给我们招灾的。”

“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小题大做，二爷，奴才有个小见识：这次吧主要是那边府里无法无天带累我们，等这个风头一过，皇后娘娘一发话，我们府里就一点事都没有了。”

这个丫头的话引得大家的一致赞同：“就是，我们表姑娘是皇后娘娘，将来是太后娘娘，谁敢和我们表姑娘过不去？不过是做个样子给人看看罢了。”

“就是，当年薛大爷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们府里说护也就护了，想来娘娘也是一样的。”

几个丫鬟越说越觉得有理，她们觉得这些银票拿不拿都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以后都是要还给贾宝玉的，那她们何必做这些无用的事呢。

如今的王熙凤在王子腾死后，经历了人情冷暖，昨天又亲眼见了贾元春的惨样，再也不敢如以前那般无知无畏了。她翻出自己的体己，将银票分别缝在自己和平儿、贾琏的里衣和棉衣、鞋子的衬垫里。可惜她的银票并不多，她其实喜欢的是真金白银，如今她也只能对着自己的金锭银锭叹气了。

李纨是个寡妇，她虽然也有不少体己，但也都是真金白银，几乎没有什么银票，她想了又想，只得将金子用锤子砸成偏平状的，垫在自己和贾兰的鞋底下，又把一些黄金珠宝细细地缝在里衣和棉衣里……

不过虽然大家想了许多方法，但不能带走的还是有许多，这让他们如何甘心，因而此时的贾府除了贾宝玉屋里，其他地方都在翻箱倒笼地藏自己的体己：李纨甚至突发奇想，在自己的床下挖了一个小坑，将她不能带走的银钱埋了起来；而王夫人则将佛像的底座掏空，将她的珍贵的珠宝放了进去；王熙凤是撬开了护墙的板壁，将她的宝贝放了进去；邢夫人虽然没有什么宝贝，不过她还是有不少银两的，她是东放放不行；西放放也不行，折腾了几乎一夜，方把它放在了床底下……

天亮了，贾家的人忐忑不安地刚吃完了早饭，抄家的人就来了。

因为林黛玉的关系，这些人对贾家人还是比较客气的，他们将所有的女眷安排进一个空院子里，然后才开始按花名册清点人数，女眷那里是由女狱吏和几位太监、嬷嬷清点。

紫鹃一家因为已经脱籍，幸运地离开了贾府，其他的奴仆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是主家的财产，将要面临被重新发卖的命运。

贾母年事已高，又有林黛玉的面子，自然是头一个没事，林黛玉还给她求了一个恩典，可以带走一个贴身奴仆，贾母选了鸳鸯；余下的邢夫人、李纨母子、贾惜春也没事。

贾赦虽然也犯了许多事，但经查证，有许多事是其弟和弟媳盗用其名帖做的，但也是他自己立身不正，故革去爵位，抄没家产，贬为庶人回去候审；贾政夫妻行贿受贿、包揽讼事、重利盘剥、纵奴行凶、包庇朝廷重犯等等，着抄没家产，在押交有司继续审查；其子贾宝玉、贾环，其孙贾兰贬为庶民，夺去科考资格；贾琏孝期停妻再娶，且其妻打着贾琏的旗号包揽讼司、重利盘剥，致人死亡，着贬贾琏为庶人，其妻在押交有司审查……

这样，鸳鸯扶着贾母和贾赦、邢夫人、李纨母子、贾惜春、贾琏、贾宝玉一起可以离开了，整个荣国府及其财产被有司收回。只是他们离开的时候，贾母因为林黛玉的关照没有人难为她，可是其他人就没这种待遇了：

“各位，请不要难为洒家，按例所有抄没家产的人是不能带任何财产离开的，可如今各位是插金戴银，如此出去，别人参洒家一个渎职还是轻的，各位恐怕要吃更大的官司，即使皇后娘娘也救不了各位。”

“这位公公，难道让我们赤身裸体地出去。”

“贾大夫人言重了，只是按照惯例为了防止各位携带，请各位将我们准备的衣服换上。我们只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上放各位一次，但各位也要收敛一些，头上的这些首饰还是请拿下来吧，还有身上穿的什么云锦啊、缂丝啊之类的也请换下来，反正这些衣服出了这个门，你们也没有资格再穿，就是送到当铺也没有人会收的。”

尽管不愿意，然形势逼人强，贾家的这几个人只得忍痛拔下满头的珠宝，换下华服，好在几乎所有人的真正宝贝都在里衣或鞋子里。

只是贾家人还没有来得及庆幸，一个小太监拿着一双鞋和一件被撕破的里衣匆匆地进来了：

“李公公，这是他们府里那个贾政的里衣和贾兰的鞋子，赵大人的意思是既然那个贾琏和贾兰能如此携带，那这些女眷一定也会如此，请公公仔细一些。”

贾家的人心里原有病，见这个小太监进来就已经慌了，李纨首当其冲，她那沉甸甸的鞋子别人想不注意都难。贾家人虽然很不甘心，但对于皇权的畏惧，她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狱婆子从自己身上搜出银票、珠宝。

林愉和贾环、贾琮带着三辆马车等在荣国府的门口，好长时间了，才见贾母等出来，这时贾家人很是狼狈不堪，蓬乱的头发、撕破了的衣服都在昭示这些人的尊贵身份不在。

林愉等迎了上去：“老太太，大舅舅、大舅母、大表嫂、二表哥、四表姐你们出来了，先上车吧，我们回去再说。老太太，您老上这辆车。”

“大舅舅、大舅母上这辆车。”

等这些人上车后，三兄弟也上了车，一起向林府开去。

进了林府，林愉直接把他们引入林府边上一个通街的院子——

已经等在那里的贾迎春迎了出来：

“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大嫂子、四妹妹。”

“二丫头你——”

“抄家的官差说我已是出嫁女，令我们拿了我们的东西立即离府，我们就这样离开了家，幸亏林表

弟他们早早在府门口备了车。”

众人看着依旧插金戴银，锦衣华服的贾迎春，不免一阵懊恼，昨天怎么就没有想起她来呢？对啊，如果把自家的私房放在她那里，也许可以带出来，那今天就不会这么窘迫了，唉——

“外祖母、舅舅、舅母你们先在这个院子里住着，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告诉外甥。”

别人的地方，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李纨打量了一番：“林表弟，我怎么看这个宅子有些熟悉啊。”

“这个住宅是皇上赐的，据说原就是我们林家的，不知怎么竟然成了赖家的了。”

林愉的一番话让贾母一阵难堪，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李纨一阵恍然，怪不得她看这里这么熟悉呢，原来这是赖家的，记得她们都在这里吃过酒，好像当时皇后娘娘也来过这里，好像皇后娘娘一点都不知道这原来是林家财产，这是谁将它弄到了赖家的手中的呢？

贾琏也很疑惑，他记得当时接管林家财产的时候，知道林家在京城有一处房产，只是不知道在哪里？有多大？记得当时因为建大观园需要，贾珍从二太太手上接过这个房契，由贾珍把它变现的，没想到竟然到了赖家的手里，看来这件事皇后娘娘肯定知道了，这接下来——贾琏突然觉得一阵沮丧。

看着贾母和贾琏低下的头，林愉一阵冷笑，他早从林家下人那里知道了贾家的德性，对这座住宅的来龙去脉也是一清二楚，因而他对贾家也就只有面子情罢了，至于贾环和贾琮，他们是同学。

“老太太，这是原来姐姐身边的雪雁，想来大家都认识，她现在是我们府里的内当家，你们如果缺什么，有什么事告诉她就是。这个府里就我一个主子，我平时都是住在学校，那边以男仆居多，所以为了大嫂和表姐着想，这边的门我们平时是关着的。”

“亲家老太太、亲家老爷、太太，我们这里因为没有女主人，所以也没有丫鬟，只有几房家人，现在暂时先让范大富和王二强两房家人过来，再派二个粗使的婆子和二个打扫的婆子过来，这边有一个小厨房，王大娘的厨艺不错，你们吃什么，告诉范大娘就可以了。我们爷每月出十两银子作为这里的日常开销，从亲家老太太起每人月银二两，鸳鸯姑娘是五百文。”

“老太太，林表弟的意思是我们这么多的人只有鸳鸯姐姐一个丫鬟？”

“皇后娘娘把鸳鸯姑娘要来是伺候老太太的。”李纨对贾宝玉的话很是反感，她知道现在能依靠的是林家，可是从林愉和雪雁的态度看，好像都不是太友好，看来如今林家和自家只是面子情罢了。在这种情况下，贾宝玉再要求这要求那看来是不合时宜的了。

“我们府里没有丫鬟，外祖母，我们下午还要上课，就不陪外祖母、舅舅、舅母了。”

林愉对着贾母、贾赦、邢夫人团团一揖，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贾母多么睿智，她都是一个长期囿于内宅的老太太，一个家族如果完全地依赖这样的老太太，那这个家族的真是没有什么未来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