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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中蔓延开一种恐慌,虎威将军于镜峥死在了小妾的身上,同时死去的还有府内一个家丁,三人死于同种毒物,那毒在小妾的唇膏子和家丁的衣服上,三人死得凄惨无比,仿佛是印证了怨鬼复仇之说,传得井间酒肆,深宅内宫都沸沸扬扬。
季由霄痛苦地一拳锤在桌子上,于镜峥死了,那个与他自小相识的人死去了。他只知道,若这世上真有复仇,也只能是她回来了——那么她为何不来找他?也许她不记得自己了,季由霄自嘲。记忆中,她总是与其他人在一起,从一开始就是,何尝真将自己放在眼里。。。
他坐下来望着桌上,或者她走的时候,总有那么一瞬,自己在她心里吧?
这一刻,他眼里也充满了泪水,不知是为着谁。
季祥枫无聊地将石子踢进水里,她要以女儿身份为虎威将军守灵,多半时日回不来,而他却在他爹面前黔驴技穷。唉,怎么还不回?他心中不安,那于府命案连连,不知噩运又会染上谁的身?
呸~!季三咒骂一声,那女人!她自家就是个煞神,还怕那遭,只怕都得躲着她走。至少那于府里能全身而退还活着的就只她。
“哟,三弟在这呢?”
糟糕!季三暗骂这倒霉运的怎么是我?
自从大小姐“出关”,府里可是有人欢喜又人愁,欢喜的是那会逢迎的,大小姐人骄矜又自持身份,往日就是个送花娘子也得厚厚赏赐的,自然有的人就喜欢得紧。可那不喜欢的就惨了,大小姐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来由就要赏板子,就是季相的姬妾们与她碰见也是头一昂就走,连她的丫鬟都懒得给个好脸,气得赖姨娘暗地里不知道拿小人咒过几次,就连郭姨娘都被她故意碰倒在地好几日起不了身。
总之,看着姜徐子的势和她世子妃的身份,没人惹她却没人喜欢她,包括拿了她钱财赏赐的人,转过身也是呸的一声,吐个够呛。
只季三是任凭谁都不惧,两人幼时便是半斤八两,甚至仗男子粗鲁之势常占了上风,连姜徐子也帮不上她女儿,这仇怨是结得深,连希容出嫁都不见季三送,每年回门更是让他躲得远远的,不想现下却撞见。
季三头一扬,“是我,不错。”就当没见着她,也不给她行礼,伸手抓过把鱼食扔水里,霎时一群大鱼翻波而起,争抢起来,鱼鳞映着晚霞金光耀眼。
希容的脸好了,在亲娘身边早忘了在奚王府里的一切,只记得自己在娘家时无往不利,除了眼前这个。。。哼,她终于没敢发作,怕坏了她的世子妃的品,跟这小畜生可不能硬着来。
“听说三弟娶了个贤惠弟媳,又给纳妾又献赌资。。。”她抿嘴一笑,姜夫人是原原本本与她说了那三少夫人的事,可怜这人倒娶进个夜叉比他还能折腾,“还给三弟每日的全身挠痒痒,真是体贴得紧。”说完便一脸的假笑,连她身后的丫鬟都面露鄙笑。
若是往日听见这话,季祥枫定是一跳三丈,可现在最重要的是别的,他仿佛没听见,对自己那“好”夫人的一切他早坦然如常。又一把鱼食,鱼儿抢得更欢,他却突然心不在焉地想起,那个女人在干吗呢?披麻戴孝?那样子会很可笑吗?一直懒在床头榻上的家伙,或者她现在又在更谁斗法呢?一低头看见鱼儿也在斗,哗啦又是一把。
默默许久,仍见希容一脸鄙夷看着他,烦躁地想起,要是她,会对这个面前的女人他的大姐如何?会伸出一只爪子抓她一脸的花?他想象眼前这个女人的尖叫,还有那个女人冷冷的表情和弹指甲的样子,突然傻傻地笑出声——应该会很好看!
希容吃惊,原来人都傻了呢。
“有什么好笑的。”她终于厌恶道。
季祥枫咧着嘴还是笑,要是她?她——才不理这女人呢,就像那新婚的第一个早上,他还以为着什么,她就那样飞舞裙裾擦肩而去,丢下自己就走。他脑袋里冒出那个画面,突然觉得她那时的背影就像要一去不回似的。。。那我得追上去,得追上去,他脚随心动,一转身丢下一干人,快步走了。
没趣,希容想,娶了那女人到底把他弄傻了。她突然失去了兴致,真是闷,如同在奚王府一般,混日子百无聊赖,她愤愤地撕扯着帕子,转身就走,一斜眼就看见了池那边,水中亭子里的那个身影,真是送上门的菜呢,她哼了一声,带着黑压压的一群人直杀过去。
及汲眼见来人不善,慌得手脚俱不知如何放,她呆立着,神色不安得扭着裙上的环佩。可希容看见她这样子突然就怒火冲天,这样一个蠢货!她冷哼一声,径直往亭子里一坐,立即有丫鬟给她打扇遮荫。
她盯着及汲也不言语,及汲尴尬着想要先坐下,希容突然暴喝一声:“谁准你坐下!”及汲噔的一声站好了,弄得头上珠翠稀里哗啦响,一身狼狈。希容撇嘴,这就是娘亲恩待的外甥女,这样不上台面,娘怎还把她留着,早早打发嫁个男人就算。
及汲都快要哭了,希容身后几个丫鬟都面露不屑,她在这表姐面前一向畏缩惧怕,幼年她被接来府里才见着她时,她便叱骂到“哪里来的野东西!”,以后直到她出嫁也没给过好脸。
今日是躲不过去了,为何是我遇着她?及汲近日本已憔悴,被希容摧折更是一脸凄苦。
“摆那臭脸给谁看,还不给行礼?”一个丫鬟上前训斥她。
“表姐安好。”及汲恭敬行礼。
“哼!”希容扭头不受。
“表姐也是你这人能叫的呢,我们大小姐可没你这样的妹子!”丫鬟再骂。
及汲红着眼圈上前,“给大小姐请安。”
希容也不叫起,良久及汲默默起身立在一旁。希容打量着她,一身好料子却显旧气的衣裳,头上、身上戴的更是老旧土气,没来由就高兴,娘还是最疼自己的,她姜及汲又算个什么,赖在娘身边也不招疼的。
仔细看及汲那张脸,清秀好肌肤,杏眼翘鼻,娇美鲜嫩的女孩儿,早不是先前的青涩模样。希容突然心生恐慌,自己比她大了不少呢,如今更是嫁人多年,除去荣华再不复当年那般,眼旁都起了褶子,可她,却如杨柳一般柔嫩鲜活,男人该喜欢的。。。她心一沉。
“及汲,你瞧这。”希容换上副笑容,将手往前一伸,及汲只慌张看上一眼就立刻扭开头,仿佛那只手就是条毒蛇,正吐着芯子要咬人。
“这都不认识呢?”希容笑得开心,“这是我娘给我准备的嫁妆呢,”她看及汲一眼得意地说,“想当年,我那嫁妆金银首饰无数,多的是精工珍品,样样得我心。”及汲不由看了眼她头上,全是金玉宝石的首饰,精美不说,款儿也极合年轻女子,更衬得希容华美金贵,她眼酸涩起来,原来这就是姑母给她亲生女儿准备的首饰,想想自己头上那些笨重粗旧的钗环,就如同金枝遇见了柴禾。
“可我娘却还不满意,总想着还缺着点。那些都是新制的,也要找些有年头的家传宝贝压压才行。”希容将手放在眼前比了比,“瞧这红宝戒指,可是你姜家的家传物,你爹留下的。不过,你吃我家的用我家的,这个就做了抵被我娘充了我的嫁妆。”
说着她的手伸到阳光下晃晃,那戒指散发柔光炫目迷人,及汲眼被吸引住,呆在那里不及思考。
“呵呵,你也不要做那样子,我也只要你几件而已,你家其余的宝贝可不都在你头上嘛!喏,你那耳环,那银簪子,那白玉镯子,不都是你自家的东西。哦,你头上那几只大金簪子可是我娘的,她旧年戴厌的呢,娘她倒是对你好。”希容啧啧到,“看这分量可压头了,做你嫁妆最合适不过,也抵了那几件东西,不亏了你。”
及汲紧紧盯着那红宝戒指,眼里波光泛滥。希容满意一笑,这才带着丫鬟们离去,我娘的宠爱哪里会给你个蠢物呢!
姑母,姑母!原来你这样对我,拿我爹留下的家传物去给你亲生女儿做嫁妆,却将这剩下不值钱的留给我,及汲默默在镜子前摘下耳环银簪和白玉镯子,将它们一一摊在妆台上,她又把大金簪取下,仔细看了看,流下几行眼泪。
那个流着眼泪搂着自己说可怜的孩子,真招人喜欢着,怎么就这样命苦的姑母,那个给她试衣裳说她长得像爹的姑母,那个给她梳头戴上牡丹花,赞她将来会有好夫婿的姑母,那个循循教诲她收服男子,要将她嫁给三哥哥的姑母。。。
原来,这一切揭开,不过是一场笑话。她哪里又有什么好姑母呢,只是她一厢情愿地想象,那样的姑母到底是回不来了,或者,本就不存在。自己悉心指望活着的那点疼爱不过是那女人的做戏。
如此,我也不要你了!
及汲将那几支金簪子扔进妆盒里,狠狠盖上。镜子里的那个美丽的女孩脸上尽是泪水和恨意。
“你主子可是死了呢,他叫你到季府做什么还不说!”
鸣蓝的头顶传来声音,她躬身回到:“起初,将军只为帮衬主人你和回报季相的日常状况,后得知主人你在季府种种便要我只留心主人你。”鸣蓝知道,玩儿透露了消息才引起于镜峥猜忌,可她不能提,那人还病着吗?可好些了,只他一个人可有人照顾?鸣蓝想着,心里一阵发酸,这主人是心狠得紧。
“。。。你下去,准备着。”
夜里上灯,于将军外甥女路顺和着孝衣静静守在灵前为将军烧纸钱,黑灰被风吹起沾染上她的白色孝衣,混合着陪哭的姬妾凄凄惨惨的声音,显得无比凄凉,一府的穷途末路!
可谁都赞这外甥女如何的孝顺,那低着头的路顺和眼里全是担忧,心也不知道飞到何处,几次纸钱被风吹到裙角边快烧起来都未察觉。
帐子里,烯悬笑着闭上眼,有鸣蓝装扮她打理灵堂,她可以好好给季府安排下好前程了。。。
姜及汲的枕巾都湿了,她哭着入睡。她好像在一片迷雾里奔走,有人在身后喊叫着她:及汲,及汲!越来越急,是姑母的声音。她站住,姑母一把抱住了她,她又对她说:“及汲啊,姑母给你说,咱们女人所仰仗活着的可不是男人的那点子宠爱呢!及汲啊,若将来夫君宠爱却是一无所有,我及汲也要受苦的呢!这世间的男子若是穷娶不来妾,自然只有对你好的,可你得为那点儿好处就要劳累终身,或是早早老去,或是早就苦死黄土里,及汲啊,可不要如此傻呢!”
听来正如三哥哥娶那恶女人那夜,姑母对她讲那番话。
“女人若是嫁得夫婿,得了富贵,哪怕夫君去别处快活,可钱财在手又衣食无忧,何必将儿女情看得太重?若有儿女也罢,无儿也罢,手里金山捏着,何必愁苦?什么缺的银钱一使也就来了。”那夜姑母在她耳边苦苦劝,就是做三哥哥的妾也是好的,姑母在府里管事,将来府里三哥哥那份只管有她的。。。
不,姑母,你只想利用我夺这府里的权,好过你的日子,不!你哪里想着怜惜我。她在梦里挣扎,用力地想甩开姑母的手。可是姑母的脸越来越阴森,她越抱越紧,仿佛就要将她拦腰截断。
啊!疼啊!她喊,姑母,我嫁,我嫁,饶了我吧,快饶了我!“你说!你要嫁给谁?”姑母阴阴的声音在她耳边问,“嫁给——”,没等她说出来,另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轻轻说出个人,然后对她说,把你姑母的一切都夺走!
轰的一声,她被吓醒,外面下雨了呢,她抱着腿坐在帷帐里。把姑母的一切都夺走?都夺走。。。正如姑母自己所说,她指望的并不是夫君,相爷与她也并不真琴瑟和谐,她的一切吗?那应该是她私库里的那些东西吧?可——我怎样夺过来?想起那个声音的话,她突然哆嗦了一下,咒骂道,怎的做这样的梦,我真是魇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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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季祥枫简直是无法相信,坐在车上的人是他的三姐。他一早骑上马要到司农寺少卿府,快到了却不想冲撞了一辆极普通的车马,他怒气冲冲要发作,却听见车里的人柔柔唤他一声“祥枫。”
帘子掀开,他三姐坐在车里,一身粗布衣裳,头上还扎着洗衣妇人的头巾,那样定定地看着他。一时间,季祥枫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三姐,他的三姐,与他一样没有娘的三姐,一身农妇的装扮。。。那个在他哭泣的时候走过他身边抛下帕子和点心,却永远冷冷地走开的三姐,他心中酸涩难挡。
希末看着他也一阵默默,终于她说:“三弟,是来找我么?”
季祥枫下马,走过去,“三姐怎么这幅模样?可是有难处?”
“呵呵,我又有何难处,不过是装扮农妇混在市井间,图个痛快,你那三姐夫也太闷。”
季祥枫想起他那些赌友所说的,司农寺少卿李台检性子绵软又懦弱,是个极无趣的人,想来不至于挫折三姐。
转念想起烯悬,他又提起了精神,不请回三姐恐怕那女人回来会不给自己好脸呢,他摸着脸,好像那指甲就在眼前,生怕脸被她抓烂一样,“三姐,我来接你回去消夏的。”他说。
季祥枫从来没在希末眼里看见过这样的光华,霎时就将她整个人都脱胎换骨起来,发自内心的雀跃和悸动。
“是爹让你来的吗?”希末的声音都微微颤抖。
季祥枫都不忍心骗她,可良久的不语和吱唔,希末明白了,除了爹娘,兄弟也是能接回自家姐妹消夏的。她还是扯出一抹笑,“辛苦三弟还记得我。三弟请先回,我收拾好了明日便回!”
回转时,季祥枫一身轻松,把那恶女人吩咐的事办了,看她回来还能怎么对那高高在上的相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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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回府!”“夫人回府——!”
噼里啪啦,几个角落飞快奔出一堆仆人,麻溜地排好,“恭迎夫人回府!”齐声行礼。
“管家!”希末边走边摘了头巾,一把扔给上前服侍的丫鬟,“给我备好行装,明日我要回相府消夏。”
“是,夫人。。。”管家是个忠厚精干的中年汉子,矮小瘦弱,“夫人,老爷——在夫人房里等夫人用餐。”
“知道了。”希末皱着眉看身上的尘土。她向里走,不经意往旁边一看,“谁准你穿这样的鞋?”她勃然大怒,一把拔下头上的银簪就刺过去,顿时那侍女脸上血流如注,吓得瘫软在地上却不敢哭,她还记得上次那小厮哭闹的下场。“既这样爱俏,不如早点出去侍候男人,架走,送去焦楼!”希末咬牙切齿地吩咐,两个壮丁立刻将昏死过去的侍女拖走,观者无不色变。
哼!希末回身对贴身丫鬟说:“叫老爷再等,备浴。”
希末泡在温水中,艳红的花瓣飘来飘去,这是她府里唯一容忍得下的艳丽颜色。她还记得她的娘,也是那样艳丽的一身,却让她和自己吃尽了苦头。穿那样儿不愧是狐媚舞姬的出身,好没廉耻,大娘冷冰冰的话响在她耳边。就因为那样的娘害得爹也不待见自己,出嫁多年都不记得还见过爹几次。
爹,我要回去了呢。她闭上眼往水中一沉,花瓣在水上打着旋儿旋即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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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为于镜峥安排治丧的官员以高僧所言,怨鬼纠缠,久停棺不利,特奏请请求将棺椁早日下葬。圣上闻此,良久无语,赐下宝剑一方为虎威将军陪葬,准其停棺整二十日后由高僧超度下葬于家墓园。
还有几日便要回去了,鸣蓝高兴地看着天上的云,流云变换真像他衣服上的纹饰,就会见到了。。。她挎上一篮子葡萄正要进门,突然有人喊“鸣蓝。”
她回头去看,角门前杨树后闪出个人,穿着件青色衣衫,寻常妆扮,那人走到她面前一抬头,竟是大湘。
鸣蓝不知道那日大湘在主人房中说了些什么,她只知道大湘眼中扑闪出的兴奋和期望,以及从那日起大湘就又回来服侍,并且更是周到尽心的,那主人也无半句多余,仿佛大湘就没离开过。只是自己却更累,那主人有了服侍的,更使唤自己使唤得欢。
她心头疑惑,却不敢多问,还有几日,熬也熬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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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末小姐回门消夏,还是三少爷请回来的。这消息一下便传遍了府里。有的只道是三少爷不让大小姐太威风,有的直说奇怪,两人不见多亲厚,三少爷成亲后更是行事古怪了。
夜里,姜夫人便将此事报给季相听,季由霄沉思一刻,便只说一句随他们去吧,你且照看着甭生事。说罢起身就往何轻楼房里去,当夜将何轻楼折磨个半死。第二日,何轻楼房里的小丫鬟忙去找管家拿药去。
姜夫人听说只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终究,华衣的下场在那里等着你,她只将头上的钗环扶了扶,冷冷一笑。
三少夫人路顺和终于在于将军落葬后,换下孝服重回季府。季祥枫竟乐得直跑到二门去接,那三少夫人毫不见疲累,仿佛神色还比往日好些,却还是那样冷冷的样子,听见三少爷那句:“夫人,你可回来了。”竟无反应。
是夜,季相早归,为着两个女儿归宁消夏,也为三少夫人在死去的舅父落葬后归来,季府又摆上家宴。
席间是一派和乐气象,姬妾们都盛装凑趣,就连淡然的乐元也起了兴致。大小姐希容照例是撒娇发嗔,引得姜夫人连连关照。及汲在一旁不语地剥开只虾,希容立即叫到:“娘,女儿最喜欢吃府里厨子做的虾。”姜夫人忙吩咐丫鬟将虾给她盛来大半,及汲面无表情继续吃面前的,也不知道滋味。
今夜她素着手,首饰只一两件不起眼的,头上带朵大芍药并几朵小花,衣裙是她自己送出去裁剪,还算周全,姜徐子也曾给过她些好衣料,如今她再不吝惜地全给用了。
季祥枫坐在希末和烯悬之间,两头顾,“三姐吃这个。”“夫人用这。”殷勤样看得季相也微奇。
一顿饭除去何轻楼未来,倒真有合家欢的样子。饭后子女妻妾祝酒,大小姐希容竟抢在了大少爷季祥榉之前,“爹,女儿敬爹,祝爹身体康健!”季相笑着接过饮下,姜夫人一旁笑看这父女。
接着季祥榉夫妇献酒,轮到希末,她站起双手端过酒杯,场面立时冷清了些,人人都看着她,希末的脚步都有些乱,她定了定神,小心端着酒走过去到季相面前,一抬头刚要祝酒,却碰上季相看过来的眼,突然就乱了方寸,她嘴唇动了几下,可还是想不起该说什么,“爹。。。我。。。”她喏喏着端着酒的手都开始有些颤。
噗哧,有人笑,是希容。“这孩子,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呢?”姜夫人忙出来圆场。季相看了看希末一脸无助慌张,伸手将酒接过喝完,“我且听说你府上有些不好,”希末低首听着季相训话,“妇人家当以夫婿为重,怎能恣意妄为,须知不可丢了娘家脸面。下去吧。”一席话完,厅内静静,希末走回座位,却脸上隐有些喜色,原来爹不是对我不闻不问的,他知道,都知道的。
季祥枫与烯悬过去祝酒后,季相只笑着点头:“恩,有些大人样儿了!”一下厅内又是欢声笑语,“是呢,明年相爷也该抱孙子了。”“三少爷娶了亲可懂事多了。”“还是有媳妇的好。”季相也笑起来。
家宴终于要散去,季相并姜夫人等姬妾离去后。希容轻蔑瞥一眼希末:“哟,三妹,怎么浑身上下也没戴件合心的物件,尽是些小玩意儿。”她头一摇,满头珠翠尽显奢华。希末冷眼看去毫无羡色,开口就是:“这花花绿绿的像个娼妓!”希容大怒,“娼妓?你这娼妓之女也敢放肆。”她没料到这幼时从不开口多言的三妹一嫁人竟敢这样刺她。
希末冷冷一笑,“有你比我更像我娘亲生的我自然敢。”众人皆是一口冷气含在嘴里,这三小姐连亲娘都不待见,才见厉害的,早先竟看不出来。
希容气得说不出话来,确实如此,华衣生前奢华无比,季相虽责罚过甚却不曾亏待,自己亲娘也是比不过的。她幼时问娘为何那贱妇如此多的衣服首饰,她娘只冷冷一笑不答。从那以后她决不肯比其他姐妹差上半分,尤其是希末,可希末却偏不爱装扮,一直被她嘲笑嬉弄多年。如今才知,原来这希末不仅厌恶其母的浓艳,更将自己比作她亲娘那个舞妓!
怎不叫她气?她还想开口,希末却早带着丫鬟去远,留她在那涨红着脸,一肚子气,众人眼见她吃鳖心中暗喜,又不愿触她霉头便依次离去。
及汲正要走出,却不经意看见了希容拍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手上的戒指刺痛了她的眼。希容这厢正气,一下又发现及汲偷窥那戒指,她像抓到贼一样地得意非凡,故意将手上的戒指比了比,又睨及汲一眼,仿佛在说:要我将东西还你么?——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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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
季相到何轻楼房中去,他搂着何轻楼任意而为,却发现她越来越麻木般毫无痛感,反而愈加主动地缠他,她的双手如水草般纠缠上他的脖子,像要将他溺毙,他挣扎扯开那水草,他想起华衣,她就溺死在池子里,如今她回来要将自己也溺死吗?他厌恶一起身干脆离去。
希末住在她旧时闺房,丫鬟为她捧来妆盒,那是她陪嫁的物件,乌木的盒子,连纹饰也无极其普通的玩意,上面的镜子也是普通圆镜。可她却执意只肯用这个,随身带着来。
“于镜峥可是死在你手上,你需记得绝不会有二回!”烯悬看着已经恢复的玩儿,“交待你的事怎样?不出十日,我必要这府里起大风!”
夜灯起,鸣蓝大湘退下留烯悬一人,室内静静,只听见夏虫啾啾而鸣,哼,烯悬手挥出去,噗噗几声便再无生息。烯悬卧在床上,几个葡萄进了嘴,看你们还能叫到几时!
“夫君,既来了,怎不进来?”
半天没有动静,烯悬也不理,只顾吃她的。
好半天半个身子探出,还真是季祥枫,“夫人,你怎知我来了?”烯悬但笑不语。
“夫人,三姐我请来了,夫人打算如何?”季祥枫乖乖坐在桌边等她的回答。
“夫君,可想好了?”
“。。。夫人,尽管做。”
哈哈哈哈,烯悬笑起来,“开弓没有回头路,需知万事皆有代价,夫君可担得起?”
“夫人,我只知不得让他好过,余下祥枫一力承担。”他正色道,烯悬直直看着他的双眼,“只怕。。。”烯悬一字一句的说:“夫君担不起。”
季祥枫眼里又飘起那白色的幡帐,漫天的纸钱,来来往往的人腿和人腿间看到的那具黑漆漆的棺材,里面一定很冷。他心里一片孤寂,终于他说:“一切,我都舍得!”
烯悬望着屋顶,原来男人都一样呢,一切,他们都舍得!她闭上眼不理。
季祥枫悻悻地看着她,“夫。。。人,今夜,今。。。夜,”他结结巴巴,“可让我在此一晚?”
“夜里,千宜老来找我,她那样子真可怕。”季祥枫继续说,烯悬想原来玩儿养伤也不闲着,“爹他不是想抱孙子吗?”烯悬仍不语,“只是做个样儿——夫人——!”
烯悬手一指,墙边一张如意小榻,季祥枫脸塌下来,一下又恢复,好吧,无论怎样也要试试,换个地方,千宜,还来吗?
可他看着那空空的木榻,真头痛,“夫人,有铺盖无?”
“夫人,枕头的怎没多?”
“夫人,被子也没有?”
灯灭人静,“。。。夫人,可有点心?”没人理会,他咕哝着翻个身,真硬的榻,但愿,今夜里千宜不来。
夜深,季祥枫在睡梦里惊惧地喊不要过来,他额上冒着汗,手不停地在空中抓,一只手伸过去,捂住了他的额头,一下噩梦消退,慢慢地季祥枫的嘴角露出孩童般的笑容,甜甜睡去。
玩儿被一阵波动打得胸口剧痛,主人,你护着他!他狠狠看了远处一眼,飞快离去,撞得树叶哗啦响。
及汲的梦里面,那个红宝戒指被无限的放大放大,最后竟套在了希容的身上,越来越刺眼,却无法忽略。她睡得极不安稳,那个声音又来了,姑母的笑脸一遍遍飘过来,直到她厌烦地想躲开,看着如何也不是真的,她正想着,一下姑母、希容就消散去,只剩她一身华服和珍饰临水而立,她低头看见水中的自己美的如梦似幻,真像个梦啊,她伸出手往水中探去,光影消散破碎如泪珠,一下都又不见,她缩回手,却看见手上是那个红宝戒指,还是那样刺眼,她却不再觉得稀罕,一挥手,它远远落进水中。
那戒指真漂亮,家传宝贝呢,可,还有比那更好的不是?及汲擦去眼角的眼泪,对自己轻轻的说。
希容的梦里是一遍遍重复了希末那冷冷的脸和笑话她时的那种鄙夷,被奚王府里那双娇折辱的愤怒翻涌起来,我绝不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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