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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治清静静地坐在高椅上,父亲出关后因他私自娶妻,且娶的还是遗天妖女,将他罚得不轻。那日他跪在祠堂中,当着所有人将衣衫除了个干净,拇指粗的藤条沾上水,一鞭又一鞭,他不得运功抵抗,足足三百鞭让他确信他人生中的一段情已经彻底死去。骄傲高贵的常大公子被一个妖女彻底打败,不堪回首。

父亲什么也没说又入关去,三年来常治清沉默着手腕凌厉地处理这常家的一切事务,偶尔也在深夜里发狂地练武。他不能再去想,一次也不能,不然会是泛滥的愤怒和痛苦,白日,他是高华出尘的常大公子,夜里,他只能是个卖命习武的疯子,曾经也希望是她爱慕自己才设此计谋,但当外间消息传来,季烯祈与季烯澄反目成仇,欲夺宫主位,而她是逃出宫的,她能找上自己,纯粹是利用。

正如自己二弟所言,论容貌,前来求亲的那个比他更胜一筹,论财势论功夫,遗天宫还缺什么?遗天宫禁止宫人相互杀戮,更何况一母同胞,季烯祈只能借宫外的手杀死季烯澄夺位,恐怕季烯澄允婚也是此意。只不过常家不是傻瓜,没有杀祈,也没有帮祈杀澄。

端起茶水,看着茶水中的容貌,依旧风华逼人,他却不想再看一眼。见还是不见?

“你有何要求?”倨傲无比的常二公子发问。

季烯祈闲闲地看他一眼:“怎么,他不敢来?”

“兄长已决意另娶,再不愿与你牵扯,识相的莫要纠缠。”

“他娶他的我不拦,只是,我的仇家都要上门了。”祈的眼里光华大放,仿佛说的是亲朋来访而不是仇家,常治沅大恨:“你这个女人,我常家绝不会受你利用,你兄妹自家解决去。”

“呵,可来的不是我那兄长。”祈笑得妖娆,“是我那旧识讨债来了。”

“讨债?”

“是呢,讨的还是情债,二弟,你大哥忙娶亲,此事我可托付于你了。”

常治沅气得捶坏了一张紫檀木桌,负气而去。

为什么妖孽出来的时候都是阴风飒飒?祈问笑云。笑云想了想道,难道是妖孽都喜欢阴天,或者害怕见阳光?

祈抬头看着阴沉幽暗仿佛欲雨的天空苦笑一声,估计是这人喜怒无常,也能引来喜怒无常的天气,伸手,落下来的细雨在她手心里痒痒的。

前厅,焦躁的常治沅看着拜贴,致清教教主凌元伐几个字赫然在贴上写,他想起祈的话,讨债的人?抬头看着阴风阵阵的天,今日注定不平常了。

傍晚时分,昏黄的灯光透过夜幕,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落在常家大门前,守候已久的管家紧张地将人恭敬地迎进来,大厅中守候着常家的几名家仆,一看就是高手,连上茶的丫鬟也步履轻盈。

为首的人只手轻轻扣在桌子上,他身后的灯突然爆亮,满屋的炫目,那人的面容也在灯光下突然清晰明朗起来。常家两位公子已是人中龙凤,但此人竟也俊美非常,那双飞的眉,微微上翘的嘴唇,略微阴柔的下巴和幽深透着一丝安详的眼,整个人在这阴郁的夜里望上去如同一副浓彩的画卷,越看越叫人目眩神迷。

这竟是致清教教主凌元伐,年纪轻轻武功已是登峰造极,听闻致清教教主的更替统统是杀掉前任教主自己登位,十分残酷血腥。而这凌元伐更是不同,他的前任便是他的师傅兼伯父,足见其六亲不认。

“在下常治清,不知凌教主驾到有何贵干?”常治清出来相迎,常治沅在他身后面色阴郁,不知那妖女所说几分是真?

凌元伐微微一抬头,那张脸几乎在常大公子的眼中幻化成一朵黑色的芙蕖,幽暗却夺目,他微微地笑,“常公子,凌某此来为故人。”常治沅瞬间脸色铁青,故人,祈?

常大公子也微皱眉,常家从未有人与致清教来往,当下疑惑:“不知凌教主所言故人为何人?”

凌元伐的双眼突然迸射出岩蛇一样的光芒,刺得常治清汗毛竖立,一瞬间堂上似乎笼罩了不祥。

“季烯祈。”

常大公子血液开始逆流,凌元伐却开始笑。

“听闻常大公子与唐门小姐好事将近,凌某特来恭喜。只是,唐门之女安能屈为人妾。”

“凌教主,”常治清一字一句道:“此乃常某家事。”

“季烯祈非善类,”凌元伐不紧不慢,“此两女共夫必有一死,常大公子喜为谁收尸?”

“遗天宫虽远但防不胜防,唐门阴狠有仇必报。常家可准备好了与其一拼死?”凌元伐笑得诡秘:“听闻唐小姐已经搜罗奇毒入了丹房,其中一味便是当年唐兼仁处置身为遗天血脉的妾室所用,专克遗天毒咒。”

常氏兄弟面色难看。

“凌某为常家计,愿为常公子解忧。”

“哼,凌教主如此厚情恐怕所求不少。”常治沅道。

“不多,”凌元伐笑了,“只要常大公子不要的——季烯祈!”

“凌教主欺人太甚,季烯祈乃常某妻子。”常治清袖子的暗器几乎要发了出来。

“可以休妻。”

“凌教主好打算,休了她,遗天宫岂能罢休,教主见这满府满城的鬼花也知此事不可为。”

“哈哈哈,常大公子,若祈自求休书而去便不相干。”他叫祈叫得顺口亲热。

“她不会。”常治清咬牙切齿地答,她不会,她为了嫁他使了多少手段,她不会的…只是,三年了,他冷了她三年,此人口称故人来要她,他要他常治清的妻子。

“她不会。”常治清仿佛怕凌元伐听不清楚又沉声道。

“常大公子莫非以为祈是什么贞洁烈女,哼,常家她已腻了,而凌某自是与她旧情未尽,常大公子再另娶娇娘,此时她定然是肯的。”

“凌教主,”常治清突然怒视凌元伐,凌元伐毫不在意继续喝茶,良久一声叹:“常某需考虑。”

“凌某明日再来。”说完一干人迅速消失在漆黑一团的夜幕里。

“哥,那妖女显见与那凌元伐有私,如此yindang之人不可留,若她愿与其去不如顺水推舟。”

常治清脸上昨夜的怒气早褪,手中的九媚捏成了一团破碎,“二弟,或许是她冤枉,你知道遗天宫人的容貌,或者我该去见见她。”

清凉的夜,笑云为她打开妆镜,透过那窗下的枝叶,祈临镜的一笑,嫣然妩媚。她的长发披散着,常治清还记得那时那发丝被露水打湿的触感,有些涩涩的冰凉犹如最好的丝缎。

今夜里她点唇的胭脂是红的,点的灯烛也是红的,一如出嫁的女儿。空气中传来一声悠远,“他来了啊…”然后了无声息。

常治清的心突然紧了紧,果然,他们认识。

“若大哥对她无情,不妨任她而去,若,大哥还有几分情分,怎能叫她丧在你新妻之手?遗天宫妖人迷惑了世间多少好儿郎,如今大哥与她空有名分,去了她也是常家之福了。”他来时常治沅这样劝。

他在那灯烛下看着满园九媚的影子层层叠叠,这花在他的院子里开得这样茂盛,若开到了外边,还有这般境况无?

他可还能见得到这满城只一花的景象,九媚这妖花其实很美。

一身月华的衣裙,斜斜挽个发髻,一脸似笑非笑也显得真有几分轻佻,常治清却挪并不开眼,常治沅上前一步:“凌教主,季小姐已来了。”他从未唤过季烯祈大嫂。

凌元伐微微致礼,“祈小姐,别来无恙。”

祈抬眼,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凌教主亦好。”

“凌某来接你。”

“好。”祈低头的那一瞬温柔之极,顺从无比。

“常大公子休书可好?”凌元伐问道。

“…祈,你?”

祈却笑了,眼儿弯弯,发钗微微地颤,毫不在意地直视着常治清,仿佛要将他看个够一般静静无语,常治清仔细看去才见她的脸上也有一丝苍凉,也不是三年前的那个晶莹剔透的女孩儿态,几分泰然几分淡薄,他有些陌生了。

良久从她软软的唇中吐出一个字:“是!”

一个是字道尽千万,她与他缘尽。

那张休书飘到凌元伐的手心,他上前一把捉住了祈的手腕,祈临去那一眼却无波无澜。很久,车马离去的声音也听不见时,常治清慢慢踱出厅堂,顺着她离去的路径看去,雨丝又落。

常汴锦的称许也入不了他的耳,唐家无比珍贵的陪嫁单子他了无兴趣,明明是九媚开放的季节,却都渐渐地枯死,常治清也分不清是不是连他自己也要枯死去。

《凌元伐之约》

“夫人可还是处子?”马车中,一直在一旁静静赏玩着茶杯注意着祈的凌元伐放下那玉杯,突然就凑到祈的面前抓起她的一缕发丝。

他身上一股清茶的味道直钻入祈的鼻子里,祈扭过头去:“凌教主喝茶都醉了。”

“是么?不是我那茶醉人,是…”他将那发扯着到鼻下,“你叫我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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