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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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伊斯哥哥，我想家了，也想纳西哥哥和碧娜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啊？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栗色头发的小女孩把头埋得很深，受伤般蜷缩着身体，一边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小声抽泣一边小心翼翼地抚摸贝伊斯·古丽蒂纳手臂上崭新的伤口。回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一切，无论是冷嘲热讽的话语，还是对他们不屑一顾的虚伪笑意，又或者是滴滴答答掉落的几滴血液，都历历在目。她用力地摇头，却仍是不受控制地陷入深深地恐惧感之中，难以自拔。

“怎么了？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妮可，有我在，你别害怕。从现在开始不要想那些了，千万不要再想了。不管多么可怕的事情总是会过去的，你不刻意回忆，它们就没有任何意义。我担心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你的身体会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前就垮掉。”贝伊斯·古丽蒂纳急忙把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摘了下来，将带着自己温度的吊坠塞进妮可·古丽蒂纳冰凉的掌心里，同时急忙用自己温热的大手捂住她的小手，举到自己的嘴边轻轻哈气，最终还在她小小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吻。“你看，护身符在这里，它和我们形影不离。而且，祖先们也都会保佑我们的。你还记得妈妈说过的话吗？”

“记得。”几乎缩成一个团的妮可·古丽蒂纳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淡淡地笑了。

“我们并不是没有离开的机会，只是还需要耐心，再等一等。”

“那……那我们……”

“嗯，我们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我们……不会死吗？”妮可·古丽蒂纳问完不等得到答案便战战兢兢地扎进贝伊斯·古丽蒂纳的怀里，能够感觉得到她的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双手和双腿也不自觉地跟着颤抖起来。

“别担心，爱德拉家族内部的争斗和我们两个没有任何关系，况且他们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该兑现当初的承诺。等那个人回来，我就能带着你一起回家了。”贝伊斯·古丽蒂纳在妮可·古丽蒂纳孱弱的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这样的力度更像是直接敲进了他的心里，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去，这是他必须要履行的承诺。贝伊斯·古丽蒂纳抬起头蓦然地环视四周，除了凄凉他实在想不到其他能形容眼前景象的词汇，他更难想象自己有一天也会面临这种比死亡还要煎熬的困境。突然他回想起某个日光温和的下午，碧娜·莫里斯满脸幸福地坐在他的身旁自言自语一般不停说着什么，说完之后就把白皙纤细的手指放在钢琴的黑白键上，为他弹奏了一首曲调悠扬的交响曲，最后伴随着高低起伏的旋律他忍不住主动凑上去吻住碧娜·莫里斯的唇，同时也肯定了他对碧娜·莫里斯的爱意。这一刻他的回忆变得更加清晰而透彻，仿佛是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过去。

“碧娜·莫里斯，我爱你。”贝伊斯·古丽蒂纳清楚地听到自己软绵绵的声音撞击着坚实的墙壁，在空旷的钢琴房内不断回响，最终不留痕迹地隐匿在空气中。

“我……也爱你。”碧娜·莫里斯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内心却如煮沸的水一般鼓动雀跃。原来多年的暗恋并不是虚幻易碎的梦境，她的惦念在这一天终于得到了回应。

“你一定非常担心我现在的情况，甚至你都没办法确定我到底在什么地方，即便不同的想法有一千个一万个，也还是什么都做不了。”贝伊斯·古丽蒂纳绝望地叹了口气，收回不切实际的思绪和情绪，抬起手轻轻帮怀里的妮可·古丽蒂纳整理好眼前凌乱的头发，最后在她的额头上亲昵地印下一个吻。“很快很快，我们就能够出去，就可以回家了。”

“哥哥，这里好冷，好冷。”

睡梦中的妮可·古丽蒂纳皱紧眉头奋力挣扎着，发出几声痛苦不堪的呜咽声，贝伊斯·古丽蒂纳来不及多想就脱下外面已经沾满尘土的深蓝色斗篷，反反复复抖了几次才盖在两个人的身上。

“有一件事你要答应哥哥。”贝伊斯·古丽蒂纳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等我们回去了，你就把咱们在这里经历的事情全都忘掉，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也包括纳西和碧娜。”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们还要瞒着纳西哥哥和碧娜姐姐？”妮可·古丽蒂纳刚刚睡醒便听到了贝伊斯·古丽蒂纳的叮嘱，一脸不解地扬起头望着他，等待他的解释。

“我们还不知道这件事究竟会牵扯到什么人什么事，所以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最好永远只有你和我知道。或许，你会觉得我太敏感，但那些慢慢聚集的异样眼神，还有源源不断的窃窃私语，这么多年我实在是忍受得厌恶了。”贝伊斯·古丽蒂纳别过头，强忍住心里的酸涩和随时会夺眶而出的泪水，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嘟囔道，“我感激纳西·古丽蒂纳的出现，他是唯一一个百分之百相信我们的人，同时我也愿意因信任他而赌上自己的全部。可就是这样我才会担心，更不想到最后连他也失去。而碧娜·莫里斯……”

近似于黑色的围墙一直朝着相反的两个方向延续，在达到难以判断的高度时突兀地戛然而止。倘若试着改变一下坐着的角度，就可以不偏不倚地看到在靠近最顶端的位置有一扇极小的窗户，大概是成年人两个手掌的大小。每当带着一丝凉意的夜幕缓缓降临时，明亮的月光就可以从栏杆的缝隙里偷偷溜进这里，它习惯先倚着墙摇摆不定地前后晃动几次，但最后总还是会落在厚重的大门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狼狈不堪到几乎要钻进墙缝里的贝伊斯·古丽蒂纳和妮可·古丽蒂纳。

此时此刻的他们，除了坚强地活下去以外没有任何一条可以全身而退的道路。

“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死在这里，我们必须活着，必须要活着回到那个世界。”贝伊斯·古丽蒂纳在心底反反复复重复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的生命究竟有多么宝贵。

对曾经无比辉煌灿烂的古丽蒂纳家族来说，贝伊斯·古丽蒂纳继承王位是改变结局的唯一机会，也是仅存的一线希望。

转眼间他们已经在这个叫爱德拉家族的地方停留了三天三夜。此时此刻只要贝伊斯·古丽蒂纳闭上双眼，把自己丢进回忆里，那个男人的话就会理所应当般回响在耳边。

“人类，我对你的一切，包括你的性命都不感兴趣。不过现在情况特殊，我非常需要你的血，最主要的还是你的配合。你放心，我不会拿走太多的。”

“你是谁？你要我的血做什么？”

“对你来说，我是谁并不重要，能和你妹妹活着离开这里，才重要。”男人站了起来，背对着贝伊斯·古丽蒂纳继续说道，“你将得到的回报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乖乖地按照我说的，把你的血献给我，我就会放了你和你妹妹，并帮助你们用最安全的方式逃出爱德拉家族，让你们平安无事地回去。怎么样？这还算是一场公平的交易吧？”

“希望你能遵守你的承诺。”

“你既然提供了血，自然就是要离开的，而且还要走得越远越好。”

“什么意思？”

“详细的内容你可以依据任何基础自己理解，但我绝对不会再透露给你任何信息。”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

“下一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

精神放松下来的妮可·古丽蒂纳就像是一只小猫，满足地蜷缩在贝伊斯·古丽蒂纳的怀里，渴求着安全感与依赖感。她睡得很安稳，偶尔说几句模糊不清的梦话，有时候嘴角还会挂起淡淡的笑意，让人感到幸福而温暖。那一刻甚至让贝伊斯·古丽蒂纳都产生了一种扭曲的错觉，他们正在经历的事情或许从来没有存在过。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身处困境，只要做到什么都不顾及，到最后，恐怕连死活都是无所谓的，毕竟那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贝伊斯·古丽蒂纳缓缓抬起有些麻木的左手，反复做着同样几个伸展动作，一下接着一下显得十分艰难。

凌晨，月亮一点点隐匿在厚重的云层中，光芒也变得越来越暗淡，这时候贝伊斯·古丽蒂纳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就像是在无边无际的沙漠被烈日暴晒，又像是在陡峭的悬崖边攀爬求生。面对看不到希望的困境，除了忍耐，他暂时找不到更好的办法。身体在僵硬到极限后逐渐变得柔软，似乎是进入了下一个阶段，倚靠着散发寒意的墙壁，贝伊斯·古丽蒂纳能够听到凛冽的风呼啸而过的声音，远处显得有些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甚至是内容无趣的对话，以及重要到传达时如虫鸣的低语。后来，他意识到那个男人提到的爱德拉家族好像是害怕阳光和光亮的，所以他们被迫只能在晚上活动，就像是穿梭于黑暗中吱吱叫着的老鼠。

一个突破口的出现使得贝伊斯·古丽蒂纳对自己充满自信，于是他更加努力地去记忆的深处挖掘那个男人说过的每一句话，谨慎而仔细地揣摩着。那些话看起来有无数等待被发现的漏洞，同时却又完美无缺，他找不出头绪也看不出破绽，最终只能擅自将其定义为希望和绝望的并存体。

“爱德拉家族……爱德拉家族……爱德拉……”

恍惚间，贝伊斯·古丽蒂纳忽然想起纳西·古丽蒂纳曾经说过的话。

“您还记得古丽蒂纳王族代代相传的诅咒吗？据说还牵扯到神秘的爱德拉家族。”

“我当然记得了。”

“既然如此，您就更该听我的，按照我说的去做，这样我才都能履行对您父亲许下的承诺，保证您的安全。”纳西·古丽蒂纳将桌子上凌乱的书籍整理好，按照不同的厚度由下至上摆放，再一本一本插进书架空余的位置里。每个作者，都会用自己偏爱的风格在那些相同的纸张上，叙述或编写着不同却相似伤感的故事，它们犹如获得了新的生命，恬静地喘息。它们，都是贝伊斯·古丽蒂纳的最爱。“作为古丽蒂纳家族的养子，我的职责是拼尽全力保护您不受到伤害;而作为贝伊斯·古丽蒂纳的臣子，我的职责是竭尽全力辅佐您守护王位。”

“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抛开你的身份，还有所谓的责任和义务，我是把你当做亲弟弟看待的。我们之间有亲情，有深厚的信任和默契，我以为你是可以理解我的那个人。可是到现在你竟然也像母亲和父亲一样，要用神族圣女莉莉丝·洛西预言的诅咒把我牢牢困在这里。难道说在你们的眼里我就那么软弱无能吗？又或者说，我必须要倚靠别人的保护和牺牲才能活下去？”

“不是那样的。那些虽然是我必须要做的，但我心甘情愿。可是唯独您的安全，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有一丝敷衍和懈怠。”纳西·古丽蒂纳有些惊慌，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触及到了禁区，开始聚精会神地观察，连微微皱眉都不敢放过。“因为我们暂时不具备抗衡它的同时还能保护您的力量。”

“纳西·古丽蒂纳，你凭什么就那么肯定传说中的诅咒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由古至今，神族的预言没出现过失误和偏差。况且是威望很高的神族圣女莉莉丝·洛西亲自做出的预言，我们除了相信没有其他的选择。”

“那么你告诉我，预言的内容是什么？”

“古丽蒂纳王族之血，将化作殷红的桥梁，与爱德拉家族重塑羁绊。”

“不可能的。人类与爱德拉家族……”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但我却能够保证，伤口始终无法愈合的爱德拉家族家族绝对不会再一次选择人类，更不可能是古丽蒂纳王族。”

“那么，请您先看看这个。”纳西·古丽蒂纳从书架上抽出古丽蒂纳王族的典籍，里面压着一张早就泛黄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八个数字。“这是当初神族圣女莉莉丝·洛西离开前留下来的，她让我们耐心等待，却没有解释其中的意思。后来，您降生了，经过计算我们意外发现上面写的就是您成年的日期，这意味着您非常有可能继承您的父亲成为古丽蒂纳王族的继承人。所以换个角度来说，您就是那个要代表人类和爱德拉家族现任家主签订生死契约的人，预言中提到的就是您。”

“你难道不觉得这样扭曲的解释显得很牵强，很荒谬吗？”

“只要可以保全您，可以保全整个古丽蒂纳王族，任何的可能性我都愿意尝试，无论多么不切实际。”

“一个比诅咒还狠毒的预言，就因为和神族有关系，就把你们都逼疯了？”

“不，是您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回忆戛然而止，此时此刻贝伊斯·古丽蒂纳再也无法从自己的脑海里找到任何关于爱德拉家族的线索，剩下的只有神族圣女莉莉丝·洛西做出的预言。

古丽蒂纳王族之血，殷红的桥梁，与爱德拉家族重塑羁绊，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究竟想要表达什么？要传达的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