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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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常抒两人大眼瞪小眼相望时，绣书带着笑打断了他们：“这样子不就好了嘛，常小公子今后倒不会多无聊了，其实我觉得小公子听的那戏曲无趣的很。”

常抒回笑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戏曲无趣吗？其实细看起来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阿芋姐小燓姨她们唱的好念的也好，哪怕是自己没听懂什么，常抒也没觉得戏曲会被分到无趣那边去了。

常抒转头的一瞬间，似乎听到了从牙缝中漫不经心挤出来的一声不屑声。

“……”

这一声该不会是小孩发出来的吧？常抒低头看了看他，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面瘫。

大概是听错了？

没等待他继续追究下去，后面那一扇木门后传来了招呼绣书回去吃饭的声音。

绣书：“啊，知道了娘！”应了声后急急向常抒二人告了辞，回身留下一抹倩影，关门的那一瞬间，明眸停在了常抒身上，眼里有些愧疚，嘴里无声道了三个字。

常抒没有注意绣书最后的眼神，也没有看到那无声的口型，只是拉着小孩往小巷深处另一条路的开端走了过去。

空空的巷道，风卷起地上的残叶，道上行走着一高一矮的两位小少年，皆非常人之姿。

在路上，常抒突然想，弟弟该取个新名字了，只是不知愿不愿意，便捏了捏手中小他一圈的手，待他看上来时道：“你真的不记得你名字了吗？”

小孩沉默了一下，道：“我没有名字。”

没有？逃难能把名字逃走了？

不过不管如何，一瞬间只剩下一个人的感觉都不会好，换个名字说不定还能给小孩带来好运气。

常抒摸了摸他的头发，询问道：“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好不好？暂时的，要不然，你想叫什么都可以，我们换了个名字就要开开心心过日子。”

小孩抬了下眼，轻轻拉住了常抒的手指，道：“你取。”

说取就要认真取，常抒严肃着小脸开始绞尽脑汁想名字。

可是，别忘了常抒是谁，一没上过学堂，二没看过几本书，三没认识几个字，所谓的取名字，就是把认识的字，分别组合了。

常抒也有点自知之明，不好意思的低头提醒了一句：“哥哥不认识什么字，怕取的不好。”

小孩看他：“我都喜欢。”

“……也不一定，我尽力想想。“

”嗯。”

常抒眨了眨眼，脑海翻着鲜少的文字，首先嘛，要有好的寓意，还得好听。

常家正门宏伟气派，不失华丽，但是常抒不走正门，走的是侧门。

通过一条长廊，拐了个弯，到达常抒的小院子，院子有一处角落种植了一片绿竹，干枯的黄尖竹叶在空中飞舞了一阵缓缓归地。

房子不大也不一般，得亏常家能找出这么一个地方，这一小破房留着也像是在常家怎么一个辉煌之地塞了一张破叶，格格不入。

今日掉落的叶子有些多，正值绿的一些也提早飘落了，常抒多看了两眼竹丛。

饭应该送来了，他已经吃了快六日的白菜和粥了，可不想再吃下去了，常抒平日没有什么确切的要求，是给就吃，只是，现在真的想换一种食物了。

平日送饭的人一般都懒得进屋好好放好，而是随手往地上一扔，食盒里的饭汤洒的洒，溢出来的溢，送饭的人也不会管，饭送到就行了，吃不吃也无所谓，说不定常家人还希望彻底没了他。

常抒看着空空的门口手指轻轻刮了刮自己俊秀的鼻子，觉得有些不对劲。

此时竹丛一小片衣角露了出来，一只手又猛得把它扯了过去，让竹丛严严实实的遮住了他，竹丛中有三四个孩童，高矮胖瘦，全都在努力往竹缝看，稍微大块头一点的估摸着是他们几个之中的孩子头，孩子头挤着眼睛看，压低了声音说：“那怪物带了个人回来。”

矮一点的扒拉了一下竹叶：“切，不知道哪里的乞丐，什么都敢往常家带。”

又一小孩说道：“我怎么没看出来是个乞丐？衣服挺完整的啊。”

大块头转身就给了他一个拳头，怒目颇有警告的味道：“小声一点，一会儿计划失败我就揍你！”

小胖子赶紧捂住了脑袋，瘪了瘪嘴不说话了，只是含着期待的眼神看向常抒那边，大块头回头彰显了他的“强有力”的手臂之后也跟着转过头去。

这该不会是连饭到不管了吧？

看起来，他是该得出去独立自主了，不能再悠闲看戏了，常抒轻叹了口气，皱着眉不知道神游到了何方，突然灵感一来，询问小孩道：“记安，如何？”

“记安？”

没想到小孩也有凝问的语气啊，常抒够不着点的想道，点了点头问好不好。

“好。”

这真是尽力了，谁让常抒认识的字中这两个字在一起是最好听的呢，记安，常抒心里又轻轻念了句，记，是让他，让他什么呢？总之，记住一切美好的吧，安便是希望记安平平安安的。

常抒牵着他往房门走，道：“暂且用着吧，或者你喜欢叫阿岳，云雨，呃，还有……”

“记安。”不等常抒列完他的备用名，小孩，哦，现在是记安了，记安便打断了他，眉毛认真看去似乎还有些抽搐。

难道是常抒一直注意的不够仔细？不是一直面无表情的？

常抒垂下了眼睛，看着脚下的路，心想这些名字也挺不错的，当初他跟几应认识的时候，几应还嘲笑过他的名字呢。

几应是他为数不多的一个好朋友。

那时候他和几应刚认识不久，常抒年八，几应同样，只小了常抒两个月。

几应吃完了烧饼砸吧完了嘴，突然好奇问常抒道：“常抒？常常输的意思吗？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这听起来也太不吉利了！”

常抒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抒是抒，输是输，他不觉得两者相同，于是就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叫几应，不叫一应二应三应。”

几应犹豫了一会道：“难道几应不好听一点点？”

常抒一想，好像也是怎么一回事，便道：“我的也是。”

几应：“不，不，那不一样，你还可以叫常赢，多好一个名字，你以后吃的赢，玩的赢，什么都赢，但是你没机会了，刚刚好，我还想跟你当兄弟，我要是有下辈子，我就叫常赢，当你大哥，然后罩着你，看哪几个渣子敢欺负你！”

常抒回忆完，又想了想，常赢，还真像是个兄弟名，刚才怎么没想起来呢？

常抒半点没犹豫，转头就把这个名字扣给了记安。

常抒：“那不然叫常赢好不好？我们两个是兄弟，常抒常赢，外人一听就会知道我们是兄弟。”

记安怎么会觉得好，当然是冷脸拒绝了。

常抒后悔不早先想出来，否则，常赢这个名字就有人冠上了，他可惜叹了口气，手触碰到了木门，刚准备开，皱眉骤起，手指瞬间一顿，平淡的收回了手，将记安往后面推了推，轻道：“站后面一点。”

记安抬起头，看了一眼门，往竹丛看了一眼，不肯动，常抒一瞧他不打算听他话往后退，自己就上前来，挡在记安前面，管记安在背后怎么扯袖子，一抬脚往门上就是一踢，随后是一串噼里啪啦瓷碗落地的清脆声，激起来大大小小碎碎零零的瓷片，溅起的瓷片给常抒脸上划了一道，血丝溢了出来。

门是要不了了，本来就是个破门，勉勉强强能锁好，如今连锁都不见了，方才常抒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才觉得是有人闯进来过。

饭也是吃不了了，洒的一地，

且依旧能看出来，白菜和粥。

换一种青菜也是可以的嘛，常抒有些无奈，手往脸上一抹，将手背染了红，反倒是记安看起来倒比他疼的要紧。

常抒一惊，瞪大了眼睛，语气也有些着急：“记安，你伤到了？”随后扶住他的肩膀，左瞧右瞧，表面上看不到什么伤，可不能代表没有伤到，常抒又往他手上脖子上瞅。

记安愣了一会，摇了摇头，从怀中拿出了一方丝帕，黑底红曼，想着要帮常抒擦擦脸，可常抒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下子身高不足，只好改成递。

记安不好的脸色更不好了，直冲冲的往竹丛看，眼中隐隐有些火光，这样子的记安让常抒都吃了一惊，下意识顺着往竹丛看。

一群小兔崽子倒是还留着想看戏啊？

常抒眉毛紧了紧，午食这样泡汤了，今时不同往日，还有个记安呢，长身体，不能跟着吃白菜了。

常抒将丝帕收好，看向那些小孩的藏身之所，道：“出来。”

一声不高不低，清清冷冷。

竹丛里静默了一会儿，而后又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孩子头领着三个小弟出了来，头上沾了一片黄叶也不知晓，统一一个造型，下巴高昂鼻孔朝天，一双眼睛如同要瞎了一般眯成了一个线，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欠揍模样。

还别说，常抒的样子跟他们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说是常家人，还真没几个人信。

孩子头一出来，就趾高气昂的道：“你敢这样跟本公子说话？这是哪里来的东西？”

怎么不敢，是跟他说话会死吗？还是会变丑？

常抒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常燓，大当家没有教过你说话的礼仪吗？”

常燓哼了一声，不在意的砸吧了一下嘴，右手轻轻转了一圈，眼睛冒着算计的光，却不料被一发石子击中了手腕。

其实，按理说，一个石子杀伤力不会很大，更何况常燓这种学过一点除鬼术的人，但此刻他却哇哇大叫起来，其他三个瞧见了，瞪大着眼睛张口就骂：“常抒你竟然出暗招!”

“卑鄙！”

“垃圾，无耻小人！”

那边几个骂骂咧咧的吵开了，架势都摆好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冲过来了，但是却顾及着什么一样一直没有走近前来。

常抒微微侧了侧脸，手轻轻捏了一下记安的手背，听到他们说自己二人出暗招无耻的话语若有所意的看了过去，那一群人看着这一眼，又炸开了，骂道：

“你看什么？怪物你什么意思？我们可是学过除鬼术的，小心我们收了你！”

常抒看着他们轻道：“什么叫无耻，暗招，难道说的不是你们吗？”

常燓喊道：“怪物，你这雕虫小技还跟跟本公子斗，要不是现在不能除了你，本公子早就把你送到阴曹地府十二层去了！”说着眼睛不时往院门上瞥。

他的手腕已经红了一片，远看起来就像血一般，这石子扔的劲头可不小。

常抒抿了抿嘴，看样子常燓是叫了人，怎么不见平日院子里热闹起来，今儿个就哗哗往这里涌，这副模样可不要把记安给吓了。

常抒回头安抚了一句：“记安，别怕，这些人都是常家人，平常是不会来这里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个回事，一会还会有人过来，你当是空气就好。”

常抒此刻也没有多担心，常家除了当家的，还有这些学了皮毛的孩子，府中大多是不会除鬼术，平常人而已，更何况，常抒觉得自己可不是什么鬼，有何害怕？

记安听着他的话，手里转了一块石子，从脸色来看，也能看出心情是不好的样子，在旁边偷偷观察他的常抒心想。

看来孩子还是孩子，什么面无表情都是假的了，又安慰道：“有我保护你，而且他们都不敢靠近我的。”

记安看了一眼他，突然开口：“为什么？”

常抒笑道：“晦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