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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班学生给她出的卷子好了。
宋淼扫了一眼,大部分都是新思想。
被推举出来和她比拼的正是那天课堂上反驳她的女孩子宁凝。
看起来她是这群熊孩子的头头。
宁凝自负的很,她虽然正统国文学的不好,但是谈起新思想,整个班里的熊孩子没一个比得过她。
宁凝正准备挥笔泼墨赶快打了这个狂傲自大的女人的脸的时候,发现宋淼压根儿没动笔。
“你怎么这样?难道是看不起我?”宁凝看了眼这份辛苦了许久才出成功的试卷,嘴角勾起笑,“还是说,你——怕了!”
宋淼伸手推了推平光眼镜,挡住有些发青的眼底,她昨晚睡的不太好。
或者更准确点,一夜未眠。
推眼镜的手指手指又细又长,顶端的指甲是修剪干净的圆润和浅粉色。
宁凝最厌弃这样的女人,看起来做什么都慢条斯理,搞得别人都像跳梁小丑一样。
“有话快说!”她敲敲桌子,把别人注意力吸引走。
宋淼无语,她正准备说呢,这位同学你倒是给个机会呀。
“谁改卷?这题好像没固定答案吧。”
也是,国文题主观影响大的很。
这样一来,改卷子的是谁影响就大了。
谁改卷这个问题这群熊孩子还真没想过。
宁凝扬起头,“学校里的先生不行,他们都不能改!”
宋淼笑了笑。“班里头的同学也不行,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和你约好了?”
宁凝听了话涨红脸,憋了半天。
“我才不会做这种事情呢!”
宋淼挑眉,两条腿交叠,马面裙下头露出一上一下两个鞋尖,左手压在右手上,双手交叉放在裙面上,脊背没有刻意停止。
分明是很松散的姿势,让她做来却是像一种无形的嚣张与威势。
“你不信我的人品怕我找其他的先生,那为什么我要信你的人品不会找班里同学?”
宁凝憋着口气儿,什么都说不出来。
宋淼红唇抿着,这群熊孩子其实是被宠坏了。
哪有天下我有义务信任你你随意的好事?他们又不是上下级。
教导主任南主任正在走廊巡逻,看见二班这么个情形赶快推门进来了。
“你们怎么把先生围住了?”
宋淼穿着身马面裙,看着和这些学生年纪也差不了太多,南主任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真怕宋淼年纪太小,压不住。
宁凝没答话。
宋淼站起来,拍拍马面裙,被一群人围着也没有丝毫不自在。
“主任,没什么事儿,学生问我点题,您放心。”
一群熊孩子给宋淼让了路,她眼里尽是笑,嫣然像春日的垂落的樱花。
南主任还是不太放心,整个学校就二班学生闹腾他还是知道的。
他不相信,“真的吗?”
宁凝咬着牙,一字一字,“真的。主任,我们不会对先生做什么的。”
宋淼笑了笑。“像他们这样的,我一个打五个还是轻轻松松的。主任放心就行。”
南主任:...
宋淼都这样说了,他就没再留,只是提醒二班学生,“别围着你们先生了。”
宋淼又动了动眼镜,扭过头,含笑看着这一群熊孩子。
“我倒是有个办法。要听吗?”
宁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陷入被动。
“说。”
“咱们打个辩论吧。关于新思想的,谁赢谁说了算。”
跟做题不同,辩论是能当场赛出结果,人人可见的。
宁凝听完就有点同情的看着宋淼,这女人是个蠢的吧。
周围的同学也面色微妙,谁不知道宁凝那一张嘴,国文考试是宁凝是做的不行,但是论起斗关于新思想的嘴皮子,怕是全学校没有一个人能说得过她的。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辩论。
宁凝把卷子答案扔给宋淼,“你好歹先认识一下什么是新思想,到时候输了别哭鼻子倚老卖老说我欺负你。”
宋淼勾唇,漫不经心,“行,那宁同学回头输了也别赖账就成。”
她眼睛清凌凌的,像是晨起山间的凉泉,所有尘垢都不允许存在。
班里的桌子拉好,两人面对面坐下。
其他熊孩子也各自找了座位,班里安静的连根针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开始!”
*
宁凝头上是大滴大滴的汗。她的心理防线几乎要完全崩塌。
在对面少女的攻势下岌岌可危的摇晃。
“你们都做了什么实际的事情?凭什么说自己是在救国?”
宋淼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她轻描淡写的化解宁凝的攻势,殊不知自己凶悍的一比。
宁凝张口,她想了又想,斟酌着开口,小心避开里面的文字陷阱,“我们做了报纸,传播了新思想!”
宋淼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她之前托了中介从南城的角落旮旯里好不容易翻出来这些学生的报纸,自然是一个一个给看了一遍的。
宁凝的回答几乎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做了报纸?可是我记得你们的报纸一月一刊,发行量只有几百份,还大部分都是你们自买自销。实业是这样做的吗?救国是一句口号么?”
她的问题尖锐得很,一阵见血。
宁凝几乎怕了宋淼张口红唇掀动的动作,没人看见她的掌心都是汗。
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结果出来——宋淼赢了。
宁凝无力的跌落在凳子上,她觉得难以置信,刚刚被压着打的局面像是梦一样,女人侃侃而谈自信大方,而她像什么?
宋淼几乎击碎了宁凝的信仰。
思想救国,不对吗?
这个国家的根系腐败,需要从头治理,她错了吗?
宋淼站起来,脸上并没有格外的欣悦。在座一片寂静,谁也没想到宁凝在宋淼的唇枪舌剑下没有丝毫反抗之力,谁也没想到宋淼的辩论如此尖锐。
“你们是追求新鲜刺激吗?”宋淼拢拢碎发,“不要把家国大事当作儿戏,不要感情用事。你们谁也没能学会新思想,因为你们除了救国,想的同样多的是炫耀。各位真的就认为自己才高八斗,孤傲于世,无人理解,孤独求败了?”
宋淼的话声音不大,却像是一个狠狠的巴掌落在这群熊孩子脸上。
“你们辞退老师,你们炫耀新思想,你们不拿它当武器,拿它当玩具。你们这样,凭什么敢说自己救国?”
“不是。不是。”宁凝抬起脸,眼眶发红,这时候倒不是个彪悍的小姑娘了。“我们没有。”
他们的信仰就那么不值钱吗?就那么随手可见可丢弃?就那么让人不屑?
宁凝握紧拳。
宋淼走到她面前,抽出张帕子,“哭什么?”
宁凝低着头,只拿过帕子,攥在手里不说话。
宋淼的声音带上些许温和,“这并不是说你们的作为毫无用处。相反,能在这个年纪想到这些事情,我觉得你们不错。”
但是辩论是场比赛,她总不能拣着对面好的说。
“你们的问题在于你们还年轻,你们的优势也是你们还年轻。你们年轻,所以很多事情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做,理智往往容易被情感左右,评估事物价值和认识事物的方式并不够成熟。一棵植物根系坏掉确实要剪理根系,从根源治理,但是仅仅从一个教育走是无法实现这个变革的。你可以传播新思想,但是别人也能选择不接受,在单纯的教育上你们对此毫无办法。”
宋淼顿了顿,她继续说,“但是你们的优势也是你们还年轻,未来属于你们,国家要依靠你们,你们从沼泽里面走出来,是国家的新一代。年轻就是你们的资本。”
她这个时候说话慢条斯理,并不如方才一样,靛蓝的衣裙还有丹青的发夹在她身上,相得益彰,整个人都柔顺起来。
“这样打个简单比方吧,教堂传播西方文化,还会做上一系列比如做礼拜和建立教堂医院施粥之类的事情来笼络别人,但是在你们这里,你们好像就是单靠一张嘴,理论发家,没有实干佐证,你们需要切实地做一些事情,好好感受一下。单靠思想,没有实践,是不能真正的做好一个理论的。”
*
今天天气不太好,下午的时候天就阴了,晚上临放学,就给下了雨。
宋淼坐在办公室吃坚果,是郑思思分给她的,说是有福同享。
她今天想了想二班的学生,又想起来现代特别兴的一句口号“空谈误国”。
这句话的历史能追溯到魏晋南北朝,两晋时期,清谈风气盛行,文人雅士常常坐而论道。
后来人认为两晋毁于清谈,明朝末年顾炎武先生更是明确总结出“清谈误国”。
后来的空谈误国也是由此脱胎而出。
实干兴邦,仅仅是空谈绝对不行。
办公室里的老师挨个儿走了。
宋淼在等,不知道雨会不会停,要是实在停不了,那就等小一点回去。
办公室里很快只剩她和郑思思了。
郑思思收拾了收拾东西,“一起走吧?我家有车,顺便送你回去。”
宋淼摇了摇头,“没事儿,我今天不急。”
郑思思叹口气,宋淼就是这样,瞧着脾气挺温和一姑娘,实际油盐不进,疏离拎得清得很。
“那行。那我先走了。”郑思思把伞放在宋淼桌子旁边,“伞就给你,我坐车。”
不等宋淼拒绝,人就给跑了。
滴答滴答。
雨势小了点。
宋淼拿着伞出了办公室,心里盘算着郑思思喜欢吃的零食,不然明天给她带些吃的好了。
她想得出神,也就没发现校门口有人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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