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烈火娇颜阴阳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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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云流散、夜幕将至,古铜色的天际处暗含着最后一缕夕阳余晖；空旷的城父后门外，王翦擎着一支火把，静静地站在叠架起来的木台旁边，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高台上安详睡去的婞娘。

老将军苦笑着一声长叹,“婞娘,我来送你一程了！若你一人孤零零走得累了,就别再逞强，好好地停下来歇歇；秦军攻楚事毕之后,我一定会将你带回咸阳……”

“婞娘，秦国王图霸业实现之日,大家都不会忘了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你就……安心走好吧！”蒙武将军说着，便打发了蒙恬、蒙毅哥俩儿，让他们前去为婞娘送上一坛好酒。

缭子微微一笑,“原是我把你拉上这条路的，若是婞娘你心中有怨有恨,可别忘了午夜来找尉缭……算个总账。”

“好姐姐，你喜欢的东珠面膜弟弟给你带来了,还有您一直想学的新菜谱,我也给你带来了；只可惜啊,昕砚是没那个口福,能再吃一顿姐姐做的美味佳肴了。”混小子说着，便从身上摸出了一盒自制面膜,盒子底部紧贴着的，便是他一字一字用心誊写的各大菜系招牌菜的做法了。

韩昕砚慢慢走到木架高台旁,将这两样婞娘最在乎的“宝贝”塞进了好姐姐的手里，“一路走好！”

祝福之声仿佛仍旧回响在半空，混小子却已经走到了王翦身边,他抬起手来轻轻按了按老将军的肩膀，而后抿嘴一笑，“您去亲自送姐姐一程吧！”

王翦淡定而从容地回给韩昕砚一个笑脸，然后便抬腿向婞娘走了过去；只是，当他的背影正入其他人眼中之时，老将军的眼角却再次涌出了一道热泪。

王翦停在高台之前，不禁仰面长叹，自欺欺人地合了双眼，装作自己不曾哭的样子；老将军紧紧咬着下唇，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将右手举得老高，然后奋力将火把投到高台之上。

眨眼一瞬，火龙咆哮翻舞，一下子便将木架高台吞入腹中；熊熊火光、滚滚浓烟成为了陪伴婞娘再走一程的伙伴。

“婞娘！你在前路等着我！等我料理完项燕、负刍，便带你回咸阳完婚！”这是老将军许给婞娘的最后一个承诺。

王翦的眸子里仍泛着泪花，火光打在热泪之上，便化为了秦军主帅眼底燃起的一丝希望；只要他们能稳住，项燕就拿秦军无可奈何……

数日后，王翦一如既往地随着众将士一起驻在城外，好在蒙恬颇有先见，替他们完成了简易的防御工事；老将军重新收拾好心情后，便带着大伙儿一起奋斗在工程线上。

如此这般，六十万秦军守在商水、上蔡、平舆一带的坚垒工事很快便进入尾声了，大伙儿平日里还是老样子：晚上，将帅们好酒好肉地招待他们养精蓄锐；等到了白天，他们便继续玩儿着那些经久不衰的小游戏。

只是近几日，军中忽然传开了有关王老将军的许多捕风捉影的传言：有人说王翦因婞娘之死一蹶不振，整个人的精神也变得不正常了；还有人说他没心没肝，只顾自己吃喝玩乐，全然忘记了婞娘之死；更有甚者，他们恶意中伤王翦有变节嫌疑，否则为何迟迟不与项燕进行决战呢？

今日真是难得好天气呢！韩昕砚与缭子相约按照旧例巡营，一进辕门就被十几名士卒围了个水泄不通。

韩昕砚心里正叫苦不迭呢，人群中也不知谁问了一句：“国尉、韩公乘，王将军整日泡在军营里拉着我们陪他游戏，看起来有说有笑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真的没问题吗？”

混小子刚要开口回答，就被大伙儿新丢来的问题打断了思绪，“王老将军这个时候下达的军令……我们真的要贯彻执行下去吗？”

提问声此起彼伏，但却没有一个人敢高声询问；士卒们似乎提前约好了，无论是谁发问，都尽可能地压低着声音，他们这是生怕王老将军听到呢！

缭子见此混乱情形，便马上抬起手臂，压了压手，示意众人莫再提问，且听他们细细说来。

果然，缭子一出手，人群便立即安静了下来，混小子这才有机会进行发言，“众位且放心，老将军的状态没有任何问题，他所下达的一切军令，我们照做就是。”

“可是韩公乘……军中将士们上次自发前往城父正门宣示决心，王老将军似乎并无意要与楚军进行决战啊！”这也正是大家想不通的一点。

论及心痛，众人因婞娘亡故一事所感受到的，恐怕还不及王翦将军所感受到的十分之一；可老将军既不打算痛击项燕，也没派人去追查杀了婞娘的凶手……王翦的一举一动在旁人看来都太反常了。

韩昕砚转向众人，仔仔细细辨别着他们每个人的面部微表情，等他确认自己周围这几位的秦军士卒身份后，才敢继续解释着，“王老将军身为秦军主帅，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以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军中兄弟，他也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采用何种战术来对付强楚劲敌。”

混小子觉得自己需要站出来替王老将军分辩一句了，毕竟士卒疑心主帅……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将军让你们做的那些游戏，一是时刻锻炼士卒的反应力和监察力，二是为了让大家能心情愉悦地增强体质，三是让你们养精蓄锐以便来日决战时不致丧失作战能力。老将军纵横疆场大半生，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韩昕砚说完，便又开始注意起他们每个人的面部微表情。

缭子与爱徒相视颔首，便轻笑着对众人说道：“行了，今天你们在这儿听到的，就全都烂在心里吧！切莫将我们二人所说的话，传给旁人去听，知道了吗？”

众人连连应声称是，大多数人脸上的表情也不像一开始那样迷茫和紧张了；可只有一人听了，脸上的神色却无丝毫变化。

“好了，大伙儿既无他事，便赶紧各自散去吧！等下若是让老将军逮个正着，还不得把咱们全都军法从事了？”缭子半开玩笑地嘱咐众人散去，而后便装作没事的样子，拉着韩昕砚一起前往别处去了……

入夜，秦营主帅军帐里灯火通明，王翦正伏案奋笔疾书写着什么；细细想来，秦军既无出战战损，那值得王老将军亲自动手整理的，恐怕也就只剩下六十万人马的粮草辎重之事了。

“老将军！昕砚给您送礼来了！”混小子一头扎进营帐，便咋咋呼呼地嚷嚷了起来。

谁成想，他方才迅疾地蹿到王翦跟前，迎面而来的，便是老将军气呼呼甩过去的毛笔。

韩昕砚下意识右侧身一闪，然后瞪着大眼、拍着胸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呼！好险好险！幸好我身手矫健，一下就躲过去了。”

混小子刚刚磨叨完，一转身便对上了王翦气冲冲的脸。

“莫说本将不照顾老朋友的面子，再给你小子个机会重新唤我一次！”王翦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指着韩昕砚警告道。

韩昕砚一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喊了王翦什么，于是乎，他嘿嘿傻笑着挠了挠后脑，然后重新整理了语言，郑重其事地讲道：“禀报王将军！昕砚今晚为您备了份儿薄礼，还望您能笑纳。”

王翦整了整手腕，得意地瞥了韩昕砚两眼，“这还差不多！怎么，你们两个闲着无事，把军中那个形色可疑之人给抓了？”

混小子一开始还觉得自己办了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这才上赶着跑来跟王翦讨赏；原来，老将军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王将军，尉缭已把这人给您带来了。”老将军和韩昕砚的交谈还未结束，缭子便已将那人押入了帐中。

韩昕砚忽地皱了皱眉，“将军，您既然早就知道此事，为何还放任此人胡乱造谣啊？您知不知道，眼下秦营将士也已经开始质疑您的军令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王翦看着他，只是轻轻一笑，“依我看，你小子动手……还是早了。”说着，老将军便优哉游哉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惬意地坐下了身。

“哎！王将军，您有什么计划难道连我们都不能知道吗？”韩昕砚立即跟上前去，埋怨着老将军密不告知。

“我等着他跟背后主谋之人碰面呢。”王翦说完，便信手抄起案上的酒爵，美滋滋地喝下了一口。

韩昕砚听罢，转身冲过去一把揪住了那人衣领，“说！此次项燕还吩咐你别的事了吗？”

那人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似乎并不打算回答韩昕砚的问话。

“小子，你搞错了两件事。”王翦轻轻抿了抿唇，回味着唇齿间的留香，脸上挂着一副悠然惬意的神情。

韩昕砚一回身，“我？搞错了什么？”

“第一，此人不是项燕派来造谣的；第二，他是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的，因为这只是个没有思想和意识的人傀。”王翦说着这话时的样子无比轻松，仿佛一切都尽在自己的掌控之内。

“人傀？那是什么东西？”韩昕砚一脸迷茫地看向了恩师。

“阴阳家的把戏。”缭子说完，便将那名人傀轻轻向前一推；人傀的身体便瞬间失去了平衡，一下子摔倒在地，但他没有挣扎起身的迹象，也未曾发出一记正常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