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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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欠着外债这事，奶奶从没和他们说过，估计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晋林和乔田也不想让奶奶难受，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进去。

奶奶果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笑着把晚饭给他们端了出来，“今天老张他们给我送了把韭菜，我看着你们也几天没吃过正经菜了，就又和他们买了个鸡蛋，给你们做韭菜炒鸡蛋吃。”

“哇，好香！”

乔田洗了三双筷子，乖乖坐下等奶奶和晋林先夹菜。

晋林看这两人都不动筷，便主动给老太太和乔田夹了菜，似是不经意地说道，“今天田田被蚂蟥咬了，我给处理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正好前一阵镇子上好像有大夫收蚂蟥，我就多弄了点，打算明天去把这个卖了，贴补点家用。”

奶奶刚开始还有点担心乔田的伤口，听他说没问题才放下心来，“那明天你顺便买点菜回来吧，你们爱吃的就行。田田这几天没好好吃，我看他都瘦了。”

乔田张了张嘴，本想劝奶奶把钱存着，毕竟那六百文钱可不是小事。

但他看见晋林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只好把话吞了下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一想到下午听到的对话，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他以往的经历里，还从没有为了六百文钱着过急……哎？一文钱换算到现代是多少钱啊？

乔田一想晋林辛辛苦苦，腿都要跑断了，一天才能挣个十五文钱。

六百文钱……

他扒着指头算了一下，那也得干一个多月啊，就算再加上一个不争气的他，两人昏天黑地的干活，也要二十天。那也不行啊，乔田可没忘记那胖女人说的‘两天期限’。

他这边跟烙煎饼果子一样地翻来覆去，把晋林给吵醒了，“你做什么呢？不睡也小声点，大晚上跟扑棱蛾子一样，闹得人睡不着觉。”

幺蛾子看他醒了，连忙转过身去问道，“晋林，你困了吗？我睡不着……我一想咱们欠那么多钱，心里就慌……”

晋林没回他。

“晋林，你没睡着吧？”

过了会儿，乔田耐不住寂寞，小声地追问，“你有什么办法吗？”

月光从窗户外透了进来，他看见晋林翻了个身，那张英俊的侧脸正好对着他，他目光深沉，像是有人往瞳孔里注入了墨水一般。

“睡吧，”他低沉的嗓音穿透空气，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耳边，“有我呢。”

这一句‘有我呢’比任何催眠药都管用。

晋林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再抬头时，听见乔田软软浅浅的呼吸声。

·

第二天一大早，乔田揉揉眼睛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对面的床上干干净净，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

他凑过去摸摸，床上还有着晋林的余温。

乔田那颗不安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晋林不在，他比平时自觉多了，自己乖乖喝了粥，又帮奶奶洗了碗，然后就扛着小锄头奔到田里干活。

没人陪他说话，他效率高了不少，干完自己的那份后，还去晋林的地巡视了一番，揪掉几根狂野生长的杂草，又赶走了几只呱噪的小麻雀——以前他都是偷偷躲在稻子下面和麻雀一起叽叽喳喳的。

因为今天活完成的很快，乔田早早地收工回家了。

他扛着锄头一推门，正好和抱着一个小包裹的奶奶迎面撞上。

奶奶：“……”

乔田：“……”

奶奶愣了愣，笑着说，“田田这么早就回来啦？奶奶菜还没弄呢，等给人家送完东西奶奶就回来做饭，你去屋里躺一会儿吧。”

老太太不说还好，这么一解释乔田心里就立马敲响了八级警钟：这个当口还能送什么，当然是送钱啊！

他一脸严肃地伸出手拦在了门口，“奶奶，我知道你要去干什么。”

“奶奶能干什么？田田听话——”

“您是不是想去陈芳那儿？”

乔田打断了奶奶的话，“家里穷得只能吃窝窝头，您拿什么去还给她们？”

“你、你怎么知道？”

奶奶吃了一惊，懊恼地道，“是谁跟你说的？”

“没谁和我说，上回您和陈芳说话，我们在外面听见了。”

乔田说着，趁奶奶不注意，把小包袱给勾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些零碎的旧首饰和一块锯得四方平整的木头片。

他看着那块木头片，眼圈慢慢地就红了。

他知道这木头背后的含义。

之前他去摘果子的时候的，正好路过村里一户专门打棺的人家，他看见木工把好好的大木头锯成一小块，还很好奇地去问。

那木工便告诉乔田，村子里有个传统，老人攒棺材本的时候要把钱和这种棺材木放在一起。

因为棺材本是为了死后事做准备的，很不吉利，为了防止带给家人霉运，都要放一块这种木头，棺材木本来就有镇尸驱邪的功能，这样就可以防止不好的事情发生。

奶奶看乔田低着头一句话不说，连忙上去把乔田搂在她瘦小的怀里，像小时候哄他一样拍他的背，声音温柔地哄着，“田田不哭，不哭。”

她又把那木头扔到地上，解释，“这是奶奶随便拿的，看料子好想着能做点小手工，不是那个意思。”

“你还骗我。”

乔田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跟没关紧的水龙头一样，怎么都止不住，“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奶奶感觉到肩膀上一小片的布料都湿了，自己的一颗心也被他揪着。

可是家里的条件摆在这里，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不行啊田田，欠了债要还的，你爹娘一辈子清清白白的做人，我不能让他们埋进土里还被坏了名声啊。”

她说着，想起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儿子儿媳唯一留下来的就是田田，可偏偏她这个老骨头不中用，照顾不好田田，回头到了九泉之下，都没脸见这两口子……

奶奶忍不住鼻子一酸，声音愈发哽咽了起来。

“反正不行。”

乔田把自己的眼泪抹干净，又安慰奶奶，“这是爹娘的债，俗话说得好，父债子偿，既然他有我这个儿子，那就该是我来还，没有叫他娘来还的道理。要用你的钱来还，只怕我死了还要下地狱呢。”

“田田！这种话是能随便瞎说的吗？青天白日小心叫神佛听见了！”

他故意把话说得狠，奶奶听了气得要打他，又舍不得，“你怎么还，这也不是一笔小钱。再说了，这么点破东西也不值多少银子，你以后挣了大钱，再把它们赎回来，这不就得了？”

“不行不行。”

乔田知道奶奶是想哄他，“再怎么着，也得等晋林回来，他不回来，我不让你走。”

说着，他把草帽一摘，坐在地上抱着奶奶大腿，要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个小无赖。

奶奶：“……”

“就算晋林回来了，他又能做什么？”

奶奶无奈地说道，“你们两个都是男孩子，将来还要娶妻的，那又是一大笔开销……奶奶不能帮你们存钱娶老婆，心里已经很难受了，哪儿能再让你们背这么一大笔债。”

“不听不听奶奶念经。”

乔田头摇得像拨浪鼓，“大不了我不娶老婆了，我和晋林过一辈子！”

奶奶：“……”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晋林站在十几米外眯着眼看这俩，把刚才那句话听得一清二楚，无语道，“你不娶我还要娶呢。”

乔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