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江户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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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仁应该感谢北川桔子的不杀之恩，在交谈过程中北川桔子数次动了杀意，最终还是按耐下来。

南方仁是人，不是妄想改变历史的时间溯行军。即使她放着不管，历史修正力也会把他所有的努力化成泡沫。

前提是，他真的敢冒着女友会消失的风险改变历史。改变过去肯定会给未来造成影响，但一个人存在还是消失对整个世界的进程来说无关紧要。

她眺望远处高耸入晴空的天守阁，巍峨雄伟的城墙反射出白玉一样的光泽，周围还有临水建的箭楼和瞭望台。

江户城灰瓦褐墙的建筑物宛若规整精致的模具，居高临下看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虚幻感，似乎一场大火就能轻易毁掉这一切。

在江户能见到坂本龙马已经是意外之喜，北川桔子原本不打算去试卫馆找明年就会被人骗去京都的冲田总司和土方岁三。

这地方真是太难找了，在被北辰一刀流和神道无念流主宰的江户，天然理心流只是个再名不见经传不过的小流派，道场自然也是个隐藏在鳞次栉比的商店街里的小道场。

她考虑过上门踢馆，但只是在道场门口站了一会，连门都不曾入就要离开。

“哎哎哎，你在这干什么。”

提着酒壶的坂本龙马远远的就看到了她，脚丫子一甩就狂奔她而来。他一向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兴高采烈，在脱藩后这种性格完全得到了释放。

“江户城那么小的吗。”北川桔子无语道。

思考问题的方式异于常人的坂本龙马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即乐呵呵道：“其实不小，只是我今天负责出来买酒。”

土佐人把酒当茶喝是常识，北川桔子了然。

“你来天然理心流的试卫馆干什么。”坂本龙马眯着眼睛笑，“这里虽然不起眼，但里面有几个高手。”

他拍手大叫，“对，这里有个小白脸，经常引得很多女子前来围观，难道你也是？”

北川桔子黑线，“龙马先生，请不要把我想的那么肤浅。”

“快看快，那个就是！”坂本龙马指着来人惊叫。

一位穿着黒纹付和仙台平袴的男人从道场里走出来，剑眉长目，一双紫眸深邃如宝石，视线扫过人的时候像未合拢的刀锋一样。

果然不管是哪个土方岁三都一样扎人，长的好看脑子却一根筋真是可惜了。

北川桔子收回视线，忍无可忍地把吱哇乱叫的坂本龙马拉到树后面，眼睛锐利地眯起，“龙马先生，你是想去踢馆吗？”

北辰一刀流的免许和天然理心流的免许之间的较量她还是挺想看的。

坂本龙马讪笑，精致的眉眼有些低耸，“哪能呢，我这不是为了给你指人。”只不过太激动一不小心动静大了点。

北川桔子抬起下巴，否认的十分坚决，“我不是来看他的。”

老子是来踢馆的啊啊啊！别把她想的那么肤浅。

“那小姐你是来找谁的。”

绿色的猫眼突然靠近，给正在跟坂本龙马争辩的北川桔子吓了一跳。

仔细再看，来人褐发绿瞳，也是个美男子。他弯着腰看向北川桔子，眼里满是戏谑。

北川桔子警惕，恐怕这位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我不是来找人的。”

冲田总司把视线移向她腰间，“那小姐你是想加入我们道场？”

“不是。”北川桔子连忙否认。

“那你就是来踢馆的了。”男人脸上的笑容收敛的干干净净，身体绷直像在鞘中待命的刀刃。

坂本龙马按上腰间的刀柄。

“我闲的啊。”北川桔子暼他一眼，在看到他的刀的时候眼神暗了暗，语气争锋相对起来，“怎么这条街都是你们道场的？”

“当然不是。”冲田总司笑，“本来还以为能有美人加入我们道场，现在看来是一场妄想，真是可惜。”他摇头叹气。

嘴上说着失望脸上却笑容满面，打量她的目光也很放肆，怎么个放肆法呢，打个比喻，就跟剑士打量刀一样，挑挑拣拣，评头品足。

看的北川桔子想砍了加州清光……的主人。

坂本龙马不止一次觉得此子难缠，他虽然认得近藤勇，但也不想跟他的弟子当街起争执，当即就想拉着北川桔子离开。

嗯，拉手。

他坂本龙马可是最不讲规律之人，碰到拉手的机会不拉手，这叫装模作样。

北川桔子看着握在手腕上的爪子，忍住给他剁掉的冲动，但她也不想多跟冲田总司纠缠，遂就跟着坂本龙马离开了。

冲田总司注视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末了朝着土方岁三挑眉，“那位最近回了江户。”

“近藤先生说过没事别去招惹坂本龙马。还有你总司，就算不喜欢女人，态度好歹别那么差。”土方岁三叹气，“刚刚那姑娘很漂亮不是吗。”

“嗯，她的刀很漂亮。”冲田总司兴致勃勃地回道，“很少有女人在街上带刀。”

这样的人要么有地位要么有钱，不管是哪个都值得人注意，更别提她那连一分都不肯遮掩的美貌。

那女人看起来实力很强，正是基于这个认知他才出言挑衅，结果可惜，对方无视了他的挑衅，要不然今日能好好活动一下手脚。

土方岁三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他无奈摇头，“夏天还是少动比较好，最近霍乱又开始了，你尽量少出门。”

他怕这位心血来潮去桶町的千叶道场找人决斗，对方可是坂本龙马，不是其他的阿猫阿狗。

那边北川桔子和坂本龙马走出一定距离后停下，她回头看站在柳树下的土方岁三和冲田总司，心绪难免有些复杂。

未来有学者说过，“江户是困龙的浅滩。”

但那龙指的是坂本龙马，而不是这群后来被称为壬生狼的新选组。

他们的结局她看过很多次，也参与过很多次，每一次都觉得握刀的手腕异常沉重。

坂本龙马静静站在一旁，他也在看他们，眸色涌动不知在想什么。

“龙马先生，有缘再见。”

北川桔子跟他告别，干脆利落的样子跟前几次一样。

坂本龙马提着酒慢吞吞走回桶町，他身后风云开始变换，树影婆娑连成了一条线，仔细再看像是一条懒洋洋打瞌睡的龙。

……

北川桔子离开江户城一路南下，边走边玩倒也自在。跟以前为了赶路而赶路完全不一样，现在是真的在体验风土人情。

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收集那里的奇闻异事，专门找传说中的鬼怪，然而找到的不是藏在深山里的盗贼就是拿来吓唬小孩的熊瞎子，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如果不是曾经有鬼找上门，她真的会相信这是一个正常的没有特异点的世界。狐之助不在这，她连最基本的这个世界有无异常都不知道。

更是不能轻易插手历史。

北川桔子叹气。

时下旅游业并不发达，但旅馆住宿的地方高度繁荣，又值乱世，形形色色的人来往频繁，花心思在这上面的人很多。

北川桔子不缺钱，自然住的舒心。

她舒心了，那自然有人不舒心。一路上想要打劫她的，觊觎她美貌的，想要碰瓷她的，想要骗她钱的，各路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是人不是鬼，不能一砍了之，她只能费心恐吓教育，力争让他们改邪归正。玩的开心就耽误了行程，走了三个月还没到京都。

外面传来雪压断松枝的声音，屋内炉火正旺，透过格窗可以看见结冰的雾气。她夏末出发，冬季找了个小镇停留，每天窝在屋里冬眠倒也自在。

偶尔出门踏雪，寻些梅枝来装点花瓶。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捡到些山珍海味。昨天出门也捡到了东西，如今正在隔壁厢房呼呼大睡。

少年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刀，等握住刀后他才能集中注意力想别的事。

有人救了他。

他奉桂先生的命令去京都近郊杀人，杀完人后下山，却不料等他回头的时候，原本在他身后的山不见了踪迹。如此骇人的一幕让他无法思考，接下来越下越大的雪和怎么都走不出去的雪原更是让他觉得自己见鬼了。

他数次栽倒在雪地里，心里想的是他到现在为止一直在杀人，一人未救怎么能那么轻易死去。就这么坚持着在暴风雪里跋涉，濒临死亡的时候他又想起师傅的话。

山下没有救人之道，有的只是以[正义]为借口的杀人世道。

他以前不能理解拒绝接受，现在能理解了但他还是拒绝接受。结果到最后也没能明白这条路到底正不正确。

但他直到最后都没动摇。

他拿着刀踉跄着推开纸门，撞见了一双惊喜的眸子。

“呀你醒啦，我去告诉桔子小姐。”端着盆的女孩朝他笑，“请你在门口等一下。”

她敲门进去然后出来示意他进去，“是桔子小姐把你捡…”女孩捂嘴，朝他吐吐舌头，“带回来的，当时你都冻成块了，解冻废了老大功夫呢。”

少年有些呆愣，他以前没见过那么有活力的女孩。

“在下进来了。”他进门的时候招呼了一句。

坐在窗边的女人回头，她手上拿着一只白梅，黄色的花蕊在轻轻抖动。

“白梅香……”他无意识呢喃出声。

“嗯？”北川桔子惊讶，拿着花放到鼻尖嗅了嗅，“确实挺香的。”

少年低头，语气陈恳，“多谢小姐救了我，在下会报答救命之恩。”

这孩子倒是老实。

北川桔子把剪完枝的白梅塞进花瓶，笑道：“救你只是顺手，无需你报答但我有个条件。”

“被我救的这条命，不能用来伤害其他人。”

少年怔住，看着她含笑的眉眼，他眼里渐渐泛起波澜。

“倘若在下做不到呢。”

“那就换个条件，当几年我的护卫，什么时候我让你离开你才能离开。”北川桔子管这叫劳动改造，专为小孩子而设，成年人她都是打一顿扔出去。

“好。”

他冲动应下，死过一次他突然想知道什么才是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