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江户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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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北川桔子开始查户口。

“绯村剑心，十六岁。”少年安静坐在那里，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死寂。

北川桔子差点被呛到，她认真扫视他一番，“你需要多吃肉，对了你能接受猪肉吗？”

十六岁那么矮，嗯，再不努力就来不及了。

“都可以。”剑心对吃的没什么要求，只要能果腹就行。

北川桔子点头，“小穗，今晚我们吃牡丹红叶锅。”

“嗨，我一会就去准备。”女孩高兴应下，“绯村先生喝茶还是喝酒。”

“白水！”北川桔子打断她，“刚睡醒喝什么酒。”

“就算桔子小姐你那么说，也没见你平时少温酒。今天还要出去吗，我帮你梳头。”雪奈穗把白水推到绯村剑心面前，又歪头看向慵懒靠在小几上的北川桔子。

“不用—”北川桔子懒洋洋道，“太麻烦了，还不如呆在屋里睡觉。”

雪奈穗好奇道，“绯村先生是干什么的啊，为什么会倒在雪地里。”

她年龄小对什么事物都很感兴趣。虽然母亲经常因为这骂她，但桔子小姐却十分纵容。

“在下是刽子手拔刀斋。”剑心诚实开口，既然决定留下来还救命之恩，自然要告诉对方他的来历。

“啊？那是什么？”雪奈穗向北川桔子求助，关于武士的事她知道的并不多。

北川桔子也有些懵，对啊这是什么，她只听说什么百人斩、千人斩，拔刀斋是什么。

待绯村剑心解释完他的来历，北川桔子后槽牙又开始疼，她找了个借口把雪奈穗支出去，盯着绯村剑心看了半天。

“现在是文久二年的冬天，长洲藩刚开始扯尊王攘夷的大旗，桂小五郎还在江户，京都也没有新选组这个组织。”

绯村剑心没什么感情的瞳孔震动。

“我也没听说过飞天御剑流。”北川桔子又补充一句。

绯村剑心木然开口，“可我确实是长洲藩的刺客，受命于桂先生，师从比古清十郎。我来自元治元年的夏天。”

经历了那么一场诡异的暴风雪，又差点死在雪地里，绯村剑心飞快地接受了自己回到过去的事实。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他也是个坚定到不受外物所扰的人，这是自己靠杀人磨练出来的意志。

北川桔子却觉得绯村剑心不一定是回到了过去，他可能跟她一样是外来者。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刀术怎么样？”

绯村剑心思及师傅收他为徒时说的那句“略懂刀术”，他动了动唇瓣，“在下学艺不精，剑招没学完就下山了。”

“为什么？”

“为了用一身所学救人。”依旧是当初师傅听到后大骂他笨蛋的那个理由。

北川桔子扬唇笑了笑，视线从他脸上移到他放在手边的刀上。

“那你下山下早了。”

“为什么？”这次是他问。

“因为旧时代能够救人的只有医师，你的刀应该留到新时代。”她叹气。

刀是杀人利器，在乱世中只会被人利用，能够一直清醒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绯村剑心不明白，他又问道，“我要如何用刀救人。”

“不知道。”北川桔子非常干脆，“我只知道，刀要一直握在自己手里。”

杀人还是救人只能由自己来决定，比如说坂本龙马，又比如说赢到最后的西乡隆盛。

……

绯村剑心自愿称为桂先生手里的刀，从高杉晋作把他交到桂小五郎手里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他不想去思考对错，只是一味的听从命令。这个国家需要改变，所以需要他这样的刽子手去杀人。

直到桔子小姐告诉他，正义是由自己来评断的。

她会笑嘻嘻地放过小偷，放过来抢劫她的盗贼，苦口婆心地劝告对方重新做人。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凭自己的心情做事，但从不轻易取人性命。杀人这种事她从不假手他人，顶多让他收敛尸体，让穗帮她清洗衣服上的血渍。

她的刀漂亮极了，跟她这个人一样。

绯村剑心觉得她很像坂本龙马，他曾经听过龙马先生和桂先生的谈话，虽然听不懂但总觉得龙马先生很厉害。

桔子小姐也夸过龙马先生，她跟寺田屋的登势大姐很谈的来，非常喜欢听对方唠叨。回头她就会笑着说她喜欢京都腔，特别是这里姑娘的独特韵味。

她说姑娘们连大声骂人都极为好听。

绯村剑心猜她之所以要来伏见就是为了淀川的渡船，毕竟京桥的六大船家客栈都很有名，夜里会有摇摇晃晃的渔船灯火，在河面上升起的雾气中变得朦朦胧胧。

灯火中，樱花倒垂在水面上，风一吹过春日夜晚就泛起了涟漪。

说起来也奇怪。

他好像看到了师傅说过的【春观夜樱】，也尝出了酒的味道，特别是桔子小姐目前最喜欢的玉川呤酿。

“学一下三味线吧。”桔子小姐半醉时曾这样要求，她喜欢艺伎，也喜欢乐器，但始终懒得自己弹。

绯村剑心曾听高杉先生弹过，那样一双挥着野太刀的手都能弹的乐器，他应该也没问题。于是他跟三味线对峙了一个月，谁也没有打败谁。

最后桔子小姐忍无可忍抓过来自己弹了一曲“灼灼樱花林，笨蛋傻剑心……”

曲很好，调也不错，就是词写的很没意境。她唱出来，一群女人在那笑的花枝乱颤，白梅香混在一起变成脂粉气。

绯村剑心低头小声嘟囔：“庸俗。”

他抱剑的臂膀却不自觉松懈几分，嘴角也向上扯了扯。

原来桔子小姐会弹三味线啊。

雪奈穗凑过来，掏出那人给买的怀镜美滋滋的照着，“如果桔子小姐是男子的话就好了，我一定要嫁给她。”

月光下她的眸子在闪闪发光，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这个才十二岁的女孩眉眼灿烂如天上的星子。

绯村剑心不禁哑然失笑。

“但是，桔子小姐到底想干什么呢。”雪奈穗托腮望着河面，“世道那么乱，她真的是在开心地游山玩水吗。”

“恐怕是的。”绯村剑心道，“正因为世道不好，所以她才要快乐地活着。”

雪奈穗沉默，“桔子小姐说现在发生的事没有对和错，有的只是必然和偶然，我不懂。”

“我也不懂。”

雪奈穗朝他伸出手，“剑心你来到这是必然还是偶然。”

“是正确。”绯村剑心道。

雪奈穗脸上绽开笑容，她畅快地呼出一口气，“没错，是正确，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桔子小姐，恐怕我这会还在家里擦地板。”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马乘提灯，“走吧，绯村先生，总是呆在这里桔子小姐快呆烦了，我们很快就要去下一个地方啦。”

桔子小姐的喜新厌旧程度跟她的美貌完全相配，这是身为护卫的绯村剑心和身为侍女的雪奈穗的共同认知。

下一个地方是——岛原

绯村剑心一脸冷漠的跟在北川桔子和换了男装的雪奈穗身后，他阻止了，但是没用。早在之前他就怀疑过和艺伎游船不能满足桔子小姐，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财大气粗的桔子小姐买下了一家两层茶屋，雇了几个眉清目秀的看板娘，欢天喜地的打算体验老板娘的生活。

令绯村剑心松口气的是，她经营的是正经茶屋，而不是“出逢茶屋”，之后更让他放心的是，桔子小姐玩了几天觉得没意思就彻底撒手不管了。

最后还是绯村剑心帮她找了个老板娘。

北川桔子只是把二楼当做住宿的地方，并且还不常住，毕竟岛原这里一到晚上就非常热闹，偶尔来喝花酒没问题，天天喝她的身体也受不了。

“在下觉得，京都不是个好地方。”绯村剑心委婉建议，“我们应该尽快离开。”

“怕什么，我可是有拔刀斋。”

“可是，你就不怕我跟人跑了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指责道，以前桔子小姐还会在他面前说桂先生的坏话，现在连提都不提，他只好自己想法子让她产生危机感。

京都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

北川桔子看着越来越呆萌的某刽子手，有些怀疑自己把他养废了。她快速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他的脸颊肉，“操心那么多容易长不高，你还想不想长高了，嗯？”

剑心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北川桔子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绯村先生个头矮才好拔刀嘛。”雪奈穗安慰他。

“我的也是拔刀术！”

雪奈穗看看不依不饶的桔子小姐，又看看生闷气的绯村先生，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她伸出手扯住两人的袖子，“今天中午要吃丸子吗？”

“要。”

“要。”

中午吃丸子的时候，坏心眼的桔子小姐给绯村先生的红豆汤里多加了半勺糖，她看着苦着脸的拔刀斋先生乐不可支的笑了够。

只有不喜欢吃糖的人才会拿糖作弄人。

努力摆出哭丧脸的绯村剑心咽下红豆汤，看着她们的笑脸，只觉得这吃食甜到了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