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晋阳平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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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告别了苏盈玉后，便走进了这冷风刺骨的天地中。

“娘亲生了什么事？”宝儿从炉鼎那跑过来,走到苏盈玉身边,仰头问道。

苏盈玉原本在闻听那个四个字后面无表情的脸,转瞬间便重新带上了柔和的笑意：“没什么。这里风大,怎么就跑出来了？”说着,她轻轻关上了门，“我们进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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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偏殿外书房】

从前冷冷清清的东偏殿外书房，在赢异人的去世后,陡然之间便繁忙非常。一日之内无数相关大臣、侍从在其中来来往往地穿梭。

各处细小的事务也都从这里下达出去,而后执行。

嬴政从自己的寝宫走到了如今属于吕不韦的外书房。

过往行人无一不向嬴政行礼参拜。

直到嬴政穿过低矮的石墙过道,走进吕不韦的书房,这些人才从地上爬起，而后又投入到自己的事务中去。

“秦王到——”赵高驾轻就熟地高声呼道。

“拜见秦王。”守在书房外的侍从、卫士伏地跪拜道。

嬴政点了点头,而后往书房里走去。

吕不韦迎了上来：“臣吕不韦拜见我王——”正要躬身行礼却被嬴政走了一步、拦了下来。

“仲父若要大礼，我便要乱了分寸。”嬴政扶住吕不韦后道。

吕不韦只好直起身：“不知我王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嬴政眼神朝着周围扫了一眼。

吕不韦当即会意,他点了点头,周围的人便统一地退了出去。

“仲父对晋阳反叛一事如何看？”等到书房中只剩下嬴政、赵高和吕不韦三人之后,嬴政开口问道。

吕不韦边走边道：“此事在臣看来是不足为虑的。臣已经与蒙老将军、纲成君谋定对策，蒙老将军现已领军北上。此乱必定，我王毋忧。”

嬴政跟着吕不韦走进勒书房,来到了木案前坐下。听见吕不韦笃定的话语，嬴政点点头：“有蒙将军在，此事无碍。不过——朕很好奇，此次叛乱究竟是由何人促成的。又为何要反？”

吕不韦闻言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此次起兵作乱之人乃是先王孝文王的第六子赢奚。”

嬴政应了一声：“那也就是朕的叔父,我父王的兄弟？”

吕不韦点头道：“确实如此。”

嬴政皱了皱眉：“朕不明白——为何秦王室之人要起兵作乱？且晋阳乃边陲重镇，晋阳一旦生乱便会给别国以可趁之机，这对于我国是十分不利的。”

“我王所言大体无差，只是有些人却没有这种大局观。他们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拼死拼活，却不顾国家的兴亡。”

嬴政闻言心底冷笑了一声：吕不韦你如此大义凛然地贬斥着别人，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暗地里去行一些苟且之事呢？

嬴政打量着面目正派的吕不韦心中有点凉。果然，人心从来便是复杂而隐晦的。一个人明面上说的是一套话，可在暗地里却又信奉另一套。

想到这，嬴政颇无奈地感叹道：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两面派呢？

但这些对于现今的她来说都是必须的。羽翼未满便只能学会适当地顺从。只要她不在这顺从中迷失了本心。

望着沉默不语的嬴政，吕不韦问道：“通常而言，一个国家有两种异常的危机时期，我王可知道是哪两种？”

嬴政思考了一会儿后道：“目下应该算是其中之一罢。”

“国君新丧，我王如今又尚且年幼，很多事务不能很快上手处理。”吕不韦目光锐利的双眼盯着嬴政继续道：“战国纷乱之世，山东六国更是如饿狼一般，哪里有可趁之机，哪里能抢去一块肉，便怎么也不肯错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嬴政闻言心神一凛。

父王死后，她考虑的都是来自身边的威胁。但身为秦国的王储、君主，她还应该考虑到王宫之外的危机。

“仲父觉得赢奚是否有可能与别国反秦的势力勾结达成某种契约？”

吕不韦闻言神色蓦地郑重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而后道：“这也并非不无可能。”

“所以，我们应该活捉赢奚，逼问出那些势力。”

吕不韦摇摇头：“擒贼先擒王，臣并不能保证赢奚的安危。况且反秦势力在六国中普遍存在。此次叛乱主因乃赢奚欲夺秦国王位，反秦势力若真有，也并无大碍。”

嬴政有些不能理解：“能借此事清除一个便清除一个，总归有好无坏。”

吕不韦见嬴政坚持，便长叹一口气道：“微臣尽量将我王的意思带给蒙将军。”

“仲父，如今秦国正处于危难之中，内外兼忧，各国势力蠢蠢欲动。政儿如今尚在少年，大事小事无甚经验，秦国安危全要凭仗仲父劳心费力。仲父看事总归要比政儿周全，仲父若觉得不妥，便无须顾虑我的意见。这也是父王的意思。”

吕不韦点点头，对此不予置否。

“仲父事务繁忙，政儿就不穷扰仲父了。”

吕不韦扯出一个笑：“我王折煞老臣了，我王能莅临此处，实乃老臣荣幸。”

嬴政闻言皱了皱眉：“仲父，你于我而言更像是父，私下咱们父子之间，一些场面话大可不必费口舌去说。”

吕不韦闻言神色复杂，他张了张嘴，但终究没有回避嬴政的想法。

“即使父王没有这个意思——”嬴政顿了顿道，眼中发出奇异的光：“但在政儿心中，文信侯你永远是我的仲父。”

吕不韦发现了嬴政眼中不同寻常的光芒，这光芒让他继续沉默。

“仲父，有些话政儿出于某些原因只能言尽于此。只是政儿希望用着有限的言语，也能让仲父您体会到政儿的真心。”嬴政说着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我王的话，臣明白。”吕不韦终于开了口，“臣日后定会尽心辅佐我王，等我王加冠亲政的那一天。”

嬴政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名传六国的权臣，而后露出一个笑：“仲父终知嬴政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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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回到了自己的寝宫，脸色有些阴沉。

“大王不高兴？”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嬴政猛然听到这一句话，有些愣怔。她看向赵高：“小高子，你说什么？”

赵高便又道：“小高子觉着大王不高兴了。自从那外书房回来，公子就阴沉个脸。”

嬴政闻言心中跳了跳：“有这样明显么？我一路上都是这个神情？”

赵高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大王去时的神情同回来时的神情也是不同的，总让人觉得是在外书房遇见了什么不高兴的事。”

嬴政沉默了半晌，而后抬头笑道：“小高子你的话给我提了一个醒。”

赵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知道这不是她能够继续深问下去的事，除非对方主动开口。

“小高子，你知道为何今日我会不高兴么？”

赵高闻言立刻道：“难道是文信侯不愿听从您的建议？”

嬴政摇了摇头：“那个建议我既是无意提出也是有意提出。”

“大王的意思是会料到文信侯拒绝？”

“他若不拒绝我后面的话也不好说了。“

赵高愣了愣，她小心翼翼地望着眼前小她好几岁的少年，心中涌动出复杂的感情。年少若此，却已经学会了太多世故的东西。这也许是天赋，也许是身处这个位置身不由己。

“既然这次同文信侯的会面是在大王您的意料之中，那大王为何又会不高兴呢？”

嬴政目光重新深远起来：“因为我突然懂得了父王临走之前对我说的话。那些话太令人胆寒。”

这句模糊不清的话，赵高自然没听懂，不过也许嬴政也并没有想让她听懂。

“小高子，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嬴政感叹完之后，望着赵高道。

赵高立刻躬身伏地：“大王但说。”

“出王城同尹安会面，我想听听他那边的情况。”

“嗨！”赵高干脆地应声，而后便匆匆出了王宫。

赵高在跑腿、刺探消息方面似乎也有着特殊的天赋，不到半日的工夫赵高便又赶回了王宫。

回到嬴政寝宫的赵高，急急忙忙地将从尹安那得来的铜管递交给了嬴政。

嬴政看见里面的内容后，久久没有说话。

“大王？”赵高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嬴政抬头眯眼道：“幸好那日我没有任她走——扁环那边有什么异样么？”

赵高道：“只是规规矩矩地在太医府里待着，和那些花花草草打交道。”

“看来我们要让他适当地放松一下警惕了。”

赵高犹豫了一会儿，而后问道：“大王，扁环他真得会对我们不利么？”

嬴政定睛到：“一个人身不由己起来，你永远说不清他在坚持什么——小高子，你去安排一下，明日我要出王宫。”

赵高有些吃惊：“大王要去哪？”

“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