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饥荒乱秦（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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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见大王！”

嬴政的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细线，“尹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王？”

尹安闻言连忙扑拜在地：“微臣不敢！”

嬴政冷笑了一声,“本王虽未真正掌权,但是——如果想要一个人的性命,也并非什么难事。”

赵高安静地站在一旁,只觉得背部出了冷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嬴政对周围的一切就总是带着那么点怀疑的态度。嬴政再也不是那个能坦诚开性子，与她一起赤脚在水里捉鱼的龆龀小童了。

会不会有一天,嬴政也会因为一点草木风声这样的怀疑她、试探她、威胁她呢？

现在的嬴政没什么实权故而对一个人要大费周折,但几年之后她加冠亲政、手掌生杀大权,恐怕连试探都无须试探,而只是因为一点可疑便会轻易地果结人的性命。

而赵高可是掌握着嬴政惊天秘密的人。

“大王——微臣忠心天地可鉴！从无背叛之意啊！”尹安听了嬴政颇具戾气的话顿时慌了神，连忙高声表忠心。

嬴政眉眼展开,脸上带着笑：“那本王问你——你派去的那些人到底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尹安嘴角和眉眼都耷拉下来,显得无比沮丧：“大王,如臣所言——并没有得到什么——”

嬴政一拍木案,怒火冲冲：“尹安！你真以为本王没了你就当真什么也不知？”

书房因嬴政未经压抑的怒火骤然陷入一片安静。

赵高的头低得更低了些。在她看来，嬴政此次可能有点找人撒气的意思。要是她能劝得动嬴政，早早便就想嬴政忘了那些有的没的,别成天地把那些事闷在心里膈应自己。可惜臣子和君王的身份之间隔着一条鸿沟，她是没那个能力跨越的。倒是那个苏姑娘似乎能和嬴政肩并肩走在一起，可惜没安的什么好心，不劝嬴政也就罢了,反而成天地在嬴政身边蛊惑。

赵高在心底无声叹息，尹安呐今日也算你运气不好，触着了大王的霉头。君王的无理取闹，作为臣子的恐怕只能逆来顺受了。

尹安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脸色发白的少年君王，心底头一次有了惧意。是编些谎话给眼前的人听，还是实话实说——他纠结地在心底盘算、犹豫着。

进退两难之时，尹安突然想起了前任咸阳令的遭遇。

前任咸阳令王卯原本做着好好的，后来却被先王罢了官，且罢官不说还为此丢了命，连坐之罪令人胆寒。

此事在当时无可避免地成了咸阳之人的谈资。说是王卯直到被撤职杀头之前，在咸阳人的心中都还是一个称职的官员，咸阳一些颇具名望的人对王卯也都是十分敬重的。

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人暗地里干着为了利益金钱草菅人命的勾当。

随着王卯之事的揭发，朝中一些王公贵族也被揪了出来，一时之间咸阳刑场的血腥之味经久不散，咸阳陷入了短暂的低迷惶恐之中。

而揭发那一切的人便是眼前这个在当时不过十二岁的少年。

尹安露出一个苦笑：“大王——当真要杀我么。”

“本王尚未加冠，羽翼未满，需要一些真正忠于本王的人。本王曾对你信赖有加，可你却一次次地让本王失望。尹卿，本王想不透，你为何要背叛本王？”

“尹安无父无母，确实了无牵挂。这一条命也早早地便许给了大王——可惜人生终有变数，臣遇见了一位让臣牵挂于心的人——”

尹安话未说完，书房的门便被人推开，一个女子闯了进来。

嬴政瞥了一眼女子，而后便将目光放在尹安身上：“这便是你背叛本王的因由？”

尹安的双眼已经红透：“大王，臣罪不可赦，辜负了大王的信任，只是罪臣胆敢请求大王饶臣一命！放臣归隐山田，自此守着她过完这一生。”

嬴政冷笑了一声：“赵高，把这个女子带出去。”

女子自然挣扎，拼命要朝着尹安扑过去。

赵高见对方撒泼颇不好掌控，于是使出一记刀手砍晕了女子，接着将女子拖出了书房。

嬴政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尹安身上：“这就是你喜欢的女子？你是问了多少人才会觉得本王吃定你的故事？呵，丞相以你心上人的性命来威胁你，而后你被逼无奈便选择背叛自己的主子，三天两头地说些障眼话糊弄人？”

尹安闻言像是被人卸去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瘫倒在原地软成一团。

“丞相究竟许给了你多少好事？难道他的丞相之位比本王的王位还要尊贵还要令人垂涎么！”嬴政冷冷地看着尹安道.

尹安凄凉哀伤地笑了几声，“大王，既然您什么都知道了，又何必再来问我？直接杀了我便好。”

嬴政听见尹安的话心中难掩疼痛：“丞相他策反你在我身边有什么用意。”

尹安整个人缩成一团，没回答。

“什么时候的事？在发现八具尸体之前还是之后？”

尹安仍旧不言不语。

嬴政点了点头，疲惫地阖上眼眸，声音沙哑：“尹安，你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今日你拿出那个女子究竟想要掩盖什么。”

这句轻声的话语似乎比嬴政之前的各种以性命相威胁的话语更有力量。原本软成一滩烂泥的尹安因为这句话，蓦地僵直了身子，由稀泥变成了土墙。

“你若真的认为本王什么都知道，那么此刻你也该知道，本王亲自来见你是报着怎样的本意，就应该知道，本王到底是想你死还是想你活。”

尹安透红的双眼终于流下了泪。

“本王除了年轻，到底哪一点让你失望了？本王为民，为国，再如何也不会是一个昏君，你们这些士人的心是否太容易改辙？”

“大王——微臣，微臣也是身不由己。”

嬴政笑了笑，笑得很苦涩：“不怪你，怪本王，全怪本王。罢了，罢了——你本也没犯什么错，目前也没害过本王。大秦人依法办事，你没触及律法，本王也不会对你动用私刑。好好做事吧。”说着从木案边站起，踏步离开了书房。

“大王——”就在嬴政一边脚踏出书房时，尹安开了腔声。

嬴政顿住了脚步。

“臣派出的人，没有一人归来，他们至今杳无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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