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苏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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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当空。

赵姬悠悠睁开了眼，身子酸涩又疲乏。大殿之内空无一人,年纪若她也觉出一种空旷,心中隐约有些惆怅。

缭绕在鼻尖,若有若无的淫|靡气息,让她觉得舒畅又难过。

头脑昏沉,可是坐在铜镜前，却又发觉自己的气色较之以往越来越好。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开始在她的脑海里闪回，她疲乏的身子又生出了悸动。

这样的日子,似乎过了很久,久到,她已经为那人生下了两个孩子；又或者只像是过了一天,身体欢愉着，忘记了所有的身份和痛苦。迷失在那人有力的怀抱里、紧致的起伏里、滚烫的炽热里,她似乎忘记了一切。

发了一会儿呆，她招来婢女,侍奉她穿衣洗漱,随后吃了些点心便又在坐榻上等着那人的归来。

然而这次等了许久,都未将人等来。赵姬想到许久之前发生的那件事，心里觉得不祥。

“蓝支，你去看看,怎么长信侯耽搁到此时还未回来。”

侍女低着头心里觉得害臊，但仍旧十分乖巧地应声，出门去寻嫪毐。

不过刚绕过一个廊回，便碰见了酒气熏熏、身材高大的“秦王假父”。

她朝嫪毐行了一个礼：“拜见长信侯,太后在内寝等您。”

嫪毐露出一个笑，也没看这个长得怪灵巧的侍女，摆了摆手：“晓得，本侯这就去找她。”

到了内寝，嫪毐一看见那个安静跪坐的身影，心中有了排山倒海的气势。大步走上前去，一把将女人捞进自己的怀里，也没说话，嘴边追着赵姬的嘴去了。一双大手看似胡乱无章法，但却极得赵姬的心意，在她的身上揉弄起来。

原本安静的内寝，春风四起，娇啼不止。

眼见着，嫪毐又要解衣掏物，赵姬伸出手阻止了这个精力旺盛的男人。

“怎的？”嫪毐有些吃惊。

赵姬像个少女似的咬唇，嗔道：“为何这样晚回来？”

嫪毐没当回事地笑了笑：“想我了？”

赵姬扭头：“你真将我当作那些没头没脑的女子了。”

“我不知别的女子如何，也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你如何。”

“莫要打岔。”

嫪毐搂着赵姬的身子紧了紧，蹭了蹭，才道：“就是同那些人喝了些酒，商讨些大计。”

赵姬转过眼看他：“大计？你能有什么大计？”

“嘿！”嫪毐的声音高了高：“我这计可大了！”

赵姬闻言，心跳了跳，没说话。

“嬴政那小子明日便要到雍城了。”

“明日......”

“是——咱们要除掉这小子，可不要计划周全么。在谋事坊便待得久了些。”

“除掉？”赵姬的脸色突然变了，“什么除掉？”

嫪毐被赵姬这一问，什么酒意、什么情|欲，全都抖落地一干二净，他在心里暗骂自己的口不择言，真是在谋事坊胡天胡地说得太重。本来还叮嘱那些人，如今自己反而主动说漏了嘴。

“哎呀！你不知道我？我这嘴没甚遮拦，你听一听笑笑就过去了，何必让这些事打扰我们的兴致？”

“笑？”赵姬的脸色有些发白：“你叫本宫如何笑得出来？你实话告诉我，你打算对政儿做什么？”

嫪毐见赵姬今天不能被糊弄过去，心里有些烦躁：“又听什么人在你耳旁乱吹风？”

“他是本宫的儿子，再如何也不能要他的命。”

“你把他当儿子，他把你当娘么？”嫪毐气道。

赵姬闻言一时回不上来。

嫪毐见赵姬似乎真是动了气，于是也放软了态度道：“我怎会不知道他是你十月怀胎得来的骨肉呢？我们之前不是商计好了？让我们的儿子做秦王，叫他从秦王的位子上下来，封些地给他，教他安心做个侯。这些都是我们商计的，你都忘了？”

“你真是这样想的？”

嫪毐立刻抬手做发誓的样子：“我嫪毐是什么人？哪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心里如何想的，便如何做。”

赵姬见嫪毐说得真诚，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了笑：“好，”赵姬握住嫪毐的手，又将它放下来，握在手心里：“你既然这样说，我便信你——只不过，等政儿进了雍城，你打算如何做？”

嫪毐见赵姬信了，松了一口气，又听对方这样问，便道：“你啊，安心便做我两个儿子的娘亲，其余的事，我来做，我来为你承担，无须忧虑。”

赵姬闻言便不再问了。

嫪毐适时的又开始逗|弄她的身子，于是她便暂且将担忧抛到了一边。

要说，这嫪毐真是人间至宝也，每日都有新花样，令赵姬欲|罢不能，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倦怠。

穿好的衣衫又一件一件被剥落在一旁，被清水洗净的身子，又重新染上了男女的味道。

赵姬长久地待在内寝，因而适应了里面的气味，可其他不相干的人，但凡踏进了这里，恐怕都要红脸。

嫪毐喜欢赵姬，更喜欢屋里的气味，这气味，宣告着天下一名顶尊贵的人流连于他的股掌之间。他既觉得自豪，又觉得轻蔑。

拥有了权力的人，就是有这样的自由。可以将你捧在手中，也可以在心中将你踩得稀碎。

2

嬴政端坐在木案前，眉头不曾舒展，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棘手的事情。以前，若她心里搁了什么想不开的事，便不会只像今天这么坐着，不说舞刀弄剑，至少是要从木案边站起来走一走的。

但随着遇事的增多，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地抛弃了这个习惯。因为，世事已不允许她有这样的行为。

她不能让外人看出她的思绪，不能让旁人知道她心里的焦灼与担忧。

“拜见大王——”

嬴政一见来人，眼睛亮了些：“蒙恬！”嬴政站了起来，迎了上去，望着眼前风尘仆仆的青年，她开了口：“如何？”

“大王之印已被嫪毐窃取，嫪毐利用大王与太后之名义，印发急书秘调十余县之县卒与官骑。”

嬴政闻言道：“消息是否可靠？”

“可靠，这消息，是县令密报给丞相的。”

嬴政点了点头：“秦制倒没被这嫪毐动了根本。”说着又问道：“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臣已经率领两千骑兵秘密驻扎在河谷，保卫后方。”

“嫪毐那厮肯定会派兵占领经过岐山的三条溪流谷道，一定要注意防范，谨慎小心，不能被察觉。”

“大王放心，臣一定不辱使命。”

嬴政点了点头：“你办事，我放心。”说着伸手拍了拍蒙恬的肩膀：“辛苦爱卿了。”

“为大王做事，是微臣之福。”

“你如今说话倒也像王翦了。”

蒙恬笑了：“王大哥听到这话，恐怕要笑我。”

“你收拾收拾，回去吧，不要被他们发现。”

蒙恬躬身道：“嗨”说着出了军帐。

蒙恬走后，嬴政重新回到了木案边坐下。想着蒙恬刚才的话，她露出了一个冷笑。

嫪毐，你真以为有了一个太后，秦国的朝政便任着你玩弄了么。

3

嬴政不将嫪毐看在眼里，嫪毐也并不将嬴政看在眼里。依照礼法，以及事先告知各方的事宜，嬴政在来到雍城之前，必然要受到队伍的迎接。

然而，只见加宽修驰的冷清道路，却不见理应身在道路两旁与中间出城迎接秦王队伍的人马。

之前，由丞相会同朝臣商议，而后公告朝野的事项，嫪毐一件也没做。

这让负责此次秦王加冠大典的纲成君大为恼火。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长信侯怎能有如此大不敬之举！”眼看城门将近，纲成君气得吹胡子瞪眼，最后亲自举手示意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禁止在原地。

他来到嬴政的车驾边道：“大王，这实在是有失体统，臣决心入城提醒长信侯前来迎驾。”

嬴政年轻的面庞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不必了，任他去便是。他这样朕反而高兴。”

蔡泽闻言心中讶异：“大王何出此言。”

嬴政淡淡道：“纲成君叫队伍继续前行罢，边走边说，不要耽误了时辰。”

蔡泽只好又命令队伍继续出发。

“嫪毐已经不屑于他的野心与贼心了。而且，这件事倒叫我又多了解他一分。”

“大王以为嫪毐是怎样的人？”

嬴政嘴角露出了一个笑，这笑显得自信又从容“一个蠢货而已。”

蠢货嫪毐毫不显示他的贼心，也不在意嬴政对他生了堤防的心思，在嫪毐看来，嬴政已经踏入了他的陷阱，离开咸阳，靠近雍城便是入了他的贼窝，再做什么都是无力挣扎。

而嬴政和吕不韦的配合也成功扰乱了嫪毐的视线，让嫪毐以为，她与丞相已经离心离德。

“他以为，本王只是他砧板上的一块肉。”嬴政道：“障眼法之功用果然历久弥新。”嬴政说完便没再开口了。

蔡泽见嬴政颇有底气的模样，再想到之前吕不韦私下里叮嘱他的话，于是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不过令他压不住火的是，还没进雍城，长信侯派一个内侍来宣读消息，大意是让年轻秦王先去蕲年宫等着，等什么呢？等他这个假父的接见。

乍听起来，好似长信侯没那么胆大妄为，但是稍微懂得一点礼仪的人，便知道此举比起不出城迎接的行为更不妥。

因为，按照旧例，秦王肯定是要先进雍城大郑宫拜见太后的。

入蕲年宫，等嫪毐这个“假父”，此令听起来便可笑异常，更是对年轻秦王乃至整个秦国王廷极大的不尊重，那种赤|裸|裸|的蔑视之意，丝毫没有收敛。

但蔡泽发现，他在这边大生气，嬴政却是漫不经心的。

“让朕在蕲年宫等？便等，又如何？”

3

【赵国、邯郸、大将军府】

“宝儿，你将这些东西送给你娘亲。”苏安端着木盘来到了赵忆的房间。

赵忆抬起了眼，放下了手中的竹简，“我不去。”

望着与记忆中十分相似的眉眼，苏安皱了眉，“只能你去，你要看着你娘亲饿死不成？”

赵忆哼了一声：“你们做的事，你们去解决，我不管。”说着撂下了竹简，手撑着木案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赵忆！你就这样对待你娘亲的？”

赵忆转过了身，脸上掩不住怒色：“不要说得冠冕堂皇！娘亲成了今日这般是为了什么？但凡你们愿意要我的娘亲好，娘亲也不会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我们是为了什么呢！”苏安生气的将木盘放在木案上，看着赵忆：“秦赵如今怎样，你读了这些竹简，在街上走了那么多路，酒馆里喝了那么些酒，你会不明白？”

“他没死。”赵忆直勾勾地看着苏安道：“我的公父没死。”

“还不如死了！他是个秦人！他欺骗了你娘亲，欺骗了公父，欺骗了我，欺骗了所有人！”

赵忆握紧了拳，眼睛红了些：“他没有骗娘亲——娘亲也没有骗我，他是我的公父。”

苏安闻言嗤笑一声：“怎么，那你要找他去么？你去找他，看他会不会认你！”

“我是不会让娘亲嫁给那个什么庞统的！”

“看来，大哥说的没有错。你与阿姐的心都腐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