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07（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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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政打断了苏盈玉，语气低沉：“盈玉......你不知道,我在这份感情中有多卑劣。”

苏盈玉愣住。

秦政深吸了一口气,“十年前,全国瘟疫横行,你跟我从上党回来后,也染上了疫疾。所幸你活了下来。那个时候，你装作忘记我，我都是知道的。正是因为知道,我十分明白你的决定。”秦政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人,继续道：“那个时候,你心里便有了决断。可我却用了卑劣的手段将你留下。我故意教扁环送你,故意让扁环和你说那些话。你到了城门时，卫士堪堪传去我晕倒的事,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我必须要留下你。因为，除了你,我不知道以我的身份,以后将要怎么办。我害怕——害怕一个人在权力的中心孤独的死去。”

苏盈玉乍然听见这段掩藏在时光里的真相,一时还有些发愣，沉默了一会儿后，她道：“可扁环告诉我的事并不假。阿政,那个时候，是我主动要留下来。”

“是我利用......”

意识到对方要说什么，苏盈玉立刻打断了秦政的话：“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并非看不清。阿政,那并不是伤害——也并不是自私，是因为你心里有我，而我心里有你。何况那时候你也是给了我选择的不是么？”

秦政摇了摇头：“若那个时候你依旧选择离开，我便会——会用上胁迫的手段——胁迫赵国——胁迫赵王，将你困在我的身边。”

秦政说到这，嘴角泛苦：“为了留下你，我那时甚至有不惜伤害你的心......是报应，后来庞统用了我侥幸没有用的法子。”说到庞统，秦政便想起那句将她本就伤痕累累的心撕得七零八落的话——她确实不喜欢我，可那又如何？我得到了她的身子。

纵使庞统已经在她的匕首下化为鬼|魂，可秦政直到今日，想起这句话，仍旧愤闷。一想到苏盈玉经历的事，她就觉得无尽的惶恐，无尽的自责。

秦政这才意识到，即使她曾在墓碑前说了那些话，可仍旧没办法放下这些。一直以来，她拼命地忠勤政事，被细碎地事务折磨得心神俱疲，就是为了不去想苏盈玉，不去想苏盈玉因庞统而遭受的一切。

“阿政......”

“都是因为我，你才会......才会经历那些可怕的事，才会身不由己。”

苏盈玉抬起了头，“可是......我甘愿。”

秦政愣了一下，又要摇头。

苏盈玉却开口继续道：“我甘愿认识你，甘愿为你在家国之间彷徨，甘愿为你生，也甘愿为你死。因为你值得。”

“我.....不值得，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成为秦国的国尉么？不会将我一直以来想写的书送到你的面前？不会同你一起实现那个与女子而言几乎无关的志向么？”

秦政没吭声。

“阿政，你影响了我，也鼓舞了我。”苏盈玉用怀念的语气道：“是你让我知道，我可以做更多的事。”

“那时候你还没有记起我，以为我是细作，但仍旧让我去做一些显示我风度才华的事。鼓励我去实现女子生命的意义。你说你限制了我——可我从来不这样想，事实也不是这样。无论是赵政、赵征宝还是秦政，他们都愿意和我切磋观点，而那些观点并不常从女子的口中吐出。你忘了么，你还要我做你的军师。”苏盈玉道：“我无法想象从没有认识过你的我是怎样的。嫁给庞世勋，跟她的妾侍争宠？在无聊与孤独中了此一生么？”

“阿政，在认识你之前，我不过有所不甘而已，可又能做什么呢？如果那次没有再林间遇见你，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可以做这些事。你没有将我困住，相反地，是你给了我信心和勇气，是你给了我挣脱命运的契机。”

这番话震住了秦政，因为实在与她自己的想法不同。她以前——从没有考虑过自己给对方带来了什么，而只去考虑对方因自己失去了什么，陷入了怎样的困境。而越这样想便越觉得愧疚。

每一次她所以为的逼迫，都让她觉得自己在苏盈玉面前是多么地卑劣不堪。

可现在，苏盈玉却告诉她：是她将苏盈玉从无聊和孤独中拯救出来，是她扩开了苏盈玉的世界。

“被庞统和弟弟们逼迫的日子，确实很难熬，但也是那段难熬的日子，让我坚定了自己的决心。而你教我明白，女子并非生来就要被束缚在小家之中。身处乱世，女子也可以有心怀天下的志向，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志向奉献终生。”

“我之前从扁环那里得到了配置假死药的方子，而假死脱身是我当时所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将苏盈玉从这个世界抹去——”

秦政张开了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不是因为庞统么？”

“庞统？”

秦政知道自己不该继续说下去，可那颗像是被凌迟了六年的心，却让她残忍了起来：“那日我来到你的墓地，然后离开，路上遇见了庞统——他说，他说——”秦政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他已经死了么？”

苏盈玉心里一跳，“假死之后我再没回去过了。”

“我杀了他。”秦政道。

苏盈玉怔住：“为...什么”

秦政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看起来非常痛苦。

“阿，政...”

“他说他夺走了你的身子。”

这句话仿佛驱散了她们身边所有的声音。

“什...么”

“所以我结束了他的生命。”秦政的头仍低着，如果苏盈玉能看见，便会发现一双通红的眸子，阴冷地吓人。

然而，苏盈玉只是因秦政的话怔住。

秦政几乎感觉自己有些气血逆行，一个念头冲上了头，她突然转了身子，往前走去。

然而还没迈出去几步，便被苏盈玉拉住了手臂。

她听见苏盈玉的声音说：“没有。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