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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时间是向前流动的。

一曲终了。

何颂把手迅速缩了回来,眼底的波澜转瞬即逝。

偏过头,将话筒重新勾回了原处,何颂笑了一声:“互相伤害的结果,就是最后谁也没唱成。”

俞南晓迟了一拍才如梦初醒,抬手抹了把脖子。

“唔,挺好的……身体健康,世界和平。”

这是在说什么?

她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嘴唇。

推开门的这个动作多少有点慌不择路的意味在里面,密闭的狭小空间,连共同呼吸的气流都是有限的,她怕自己的心猿意马在某一个环节漏了陷。

可是刚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有两张脸骤然出现,完全把她那点心动的信号碾碎得只剩一搓灰。

俞南晓猛地一愣。

大概因为今天是七夕,迷你ktv门外的长椅上坐满了等待的情侣。

等待的人群中,坐在左边的那位是她才分手没多久的前男友,擅长写青春文学不痛不要钱的预备才子。

而坐在他右边的,是她的前前男友,擅长拍虫子和各类奇珍异兽的异次元摄影师。

他们分手还是因为这位摄影师先由衷地生觉得儿女情长有碍于实现他征服大自然的远大志向,狠心分手并提出想要浪迹天涯。

但眼下是什么情况呢?

他们在牵着手的是吧?

她的眼睛没有bug吧?

不是掰手腕那种能在虎口摁出红指印的,而是十指相扣的那种牵手,浓情蜜意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像捏爆一个橙子那样从相握的指尖倾泻出爱的汁液来。

俞南晓:“excuseme?”

倒退一步,把门重新关上。

“怎么了?”何颂问。

俞南晓没说话。

只安抚状地拍着胸脯,不停地顺着自己体内那点所剩不多的,此刻正卡在气管里提不上来的余气,看起来比起冷静更像是在运气。

冷静点俞南晓。

一定是打开方式出现了问题,让这一切不妨重启一遍。

再推开门,门口两张熟悉的脸与她的视线迎面相撞。

大概是会面的时机和地点属实不太理想,在游戏厅热辣舞曲和人声喧嚣的包裹下,这两张脸给她造成了实打实的二度冲击。

她极度慢而缓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功率连吸尘器见了估计都要自惭形秽。

苍天啊……

有没有人来叫醒她?

-

“说到底,这还要感谢你呢。”

小说家的脸上出现了可以用“娇羞”来形容的表情,“我俩第一次见面,还是你做的媒,就是你带我去看他摄影展的那次!”

俞南晓顺着他的话认真回忆了一下。

的确,隐隐记得和摄影师是和平分手,买卖不成情谊在,与小说家交往期间好像是受邀参观过他的作品展。

但那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刹那间,她抬头看见自己的头顶,体会到了春风又绿江南岸,风吹草低见牛羊。

“……所以自那之后你们就勾搭上了?”血压正坐着宇宙飞船持续走高,从地球表面成功出走的那一瞬间,她的理智也几乎离家出走:

“呵呵呵呵,那还挺久了,你不是之前还说想去西伯利亚追寻自然之美么?”

摄影师搂过爱侣的肩膀,一脸甜蜜的表情让俞南晓完全确定对方压根当她的弦外之音在放屁。

“我想明白了,有心上人在身边,才是美的终极奥义。”

好一场闻者落泪见者伤心的旷世绝恋!

真真是感动天感动地,感动西伯利亚冷空气。如果手里捏的是易拉罐而不是咖啡纸杯,那么她现在一定能把它瞬间分解成铝合金和烤漆。

正想着,小说家抬手指了一下何颂。

“这位是你的新男友?”

何颂在最快的时间内勉强捋顺了关系。

凭借多年来的默契,要在这个时候说不是,俞南晓一定会因为找不到台阶下,直接从十八层楼纵身一跃。

况且这个场合倘若还是孤家寡人,未免也太过凄凉。

但俞女士为防止露馅,一边挂着微笑一边在他的腰身狠狠拧了一把,导致何颂说出“幸会”两个字的时候,露出了的表情相当不幸。

“挺好的,看上去很般配。”那位曾经以鲁滨逊为人生导师的摄影师,仿佛一夜间从天涯浪子被驯化为了阳光宅男,目光在他们的脸上交替停顿几次后流露出衷心的祝福,“你啊,也不是小姑娘了,还是赶快定下来吧,总是没个定性怎么行?”

俞南晓冷笑一声。

这是人说的话吗?

好吧,虽然没指望他能吐出象牙,但至少不要学狗吠吧,你妈给你生这张嘴就是让你学会满嘴喷粪吗?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和目前这位感情很好。”俞南晓冷笑着说,“他很痴迷我的,对吧?”

“……嗯?嗯!”何颂有点没跟上节拍,过了两三秒之后用力点了点头。

痴不痴迷不知道,但表情挺迷倒是真的。

好在对方只是笑了笑。“是吗,那就静候佳音了。”

即使俞南晓完全没有想听的欲望,但小说家被下了降头似的倾诉欲爆棚,满腔柔情根本她无从打断。

“他最近除了摄影之外还在学做生意,开茶馆还有摄影班……”

然而听觉就像个滤嘴奇大无比的漏斗,把他放的屁全过滤掉了。

诸如迷惑、震撼、无语、匪夷所思这样的词语,完全无法精准概括俞南晓现在心底泛起的百味陈杂。

太奇怪了,太荒谬了,这样也是被允许的吗?她原来是真爱必经的那座鹊桥,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有人用鞋拔子狠狠踩着她的脸,一步一步踩着她的肉身走向了肥皂片的大结局。

如果不是因为咖啡已经凉了一半且所剩不多,她真想下一秒就泼上这两张脸为他们的爱情干杯。

“……所以说,这才是爱情本来的样子啊。”

那边还说得起劲,等另一对情侣擦身走进了迷你ktv,何颂才不慌不忙地打断。

“你们是来唱歌的吗?”

小说家这才住了嘴,一拍脑袋,惊呼道:“哎呀,说得来劲,都忘记这茬了!”

何颂只有表情在笑。

他轻轻牵起旁边人的手。

“我们后面还有安排,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拖着灵魂出窍的俞南晓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

“不劳你们费心了,我会告诉她爱情是什么样子的。”

-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只希望他们百年好合大吉大利,我也不求回报,只希望他们以后在外面说起他们相爱的故事时能厚码我的名字,没错,我就是新时代标榜的活雷锋。”

“我一直认为会有那么一天的,他终于不写怀孕堕胎流产了,从此把爱情的重点放在真善美上,万万没有想到他不写单纯只是因为对方没那个功能……”

“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但祸害一定遗留千年。他们一般都臭味相投,百毒不侵且皮糙耐活,一般的病毒都被他们直接消化成恶臭,被雷劈中都能涅槃重生!”

俞南晓一腔怨气已经到了可以直接拉全世界陪葬的地步。

她藏不住尖利的牙齿,下一秒就可以像狼人那样啃噬开活人的皮肉,她毫不怀疑自己某一天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钻出那对奸夫淫夫的电视机,披头散发地念着“我好恨啊”,一边让他们如愿以偿,做一对真正的亡命鸳鸯。

商场一刻也不想多呆了,她大步流向地往外走,在扶梯的转角一个趔趄。

好不容易站稳,手里剩下的小半杯咖啡就这么全盘献身在了自己的高跟鞋上。

该死!

人要是不顺起来,跟自己培养了三十多年感情的肢体都要作对!

俞南晓僵在原地,何颂本来在一旁默默承担着情绪垃圾桶的角色,此时倒是比她先一步做出反应。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抽出纸巾,蹲下身,然后将那些浑浊的,黏腻的,不堪的液体从她锃亮的鞋面擦拭干净。

“慢慢来吧。”

他将纸巾塞进了空的咖啡杯里,然后站起身。

很奇怪,有的人就是有这种特别的地方吧。

能够让人心情瞬间宁静的魔法。

俞南晓感受到自己像一颗从斜坡重新回落至平地的珠子,在长久的晕头转向中终于靠岸,连吐息渐渐和缓了起来。

他们走出商场的时候,外面的人群密集程度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何颂问:“现在约会进度条到百分之多少了?”

俞南晓抬起头思考了一下,说:“百分之七十了吧,等再一起吃个晚餐,你就能刑满释放了。”

话音未落,爆裂声从头顶响起。

几乎是同时仰起头,烟火在颜色过于饱和的深夜肆无忌惮地铺张开来,迸射的力度宛如摔碎时脆弱的美感。

那些金色的,红色的,五彩斑斓的,在扬起的每一张脸上均匀的洒下人间的鲜香,它把这个世界的每一块像素都晕染得太过漂亮,你无法不由衷的相信这就是“幸福”这两个字原本的具象。

手机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是沈路安。

“晚上好……现在在外面。”

“约会?这应该不算吧,和何老师待在一块呢……”

烟花只短暂绚烂了一小段时间,十几分钟过后,这个夜晚重新在它预定的轨道按部就班地前行。

俞南晓握着手机的手垂了下来,再望向他时眼里多了几分征询的意味。

“我上次答应要请沈先生吃饭,他说择日不如撞日,你看我们要不要一起……”

何颂打断她,“你去就行了。”

他像是突然吞下了一块硬糖,以半溶解的质地卡在喉咙里无法顺利地下坠,导致说这话时总觉得喉咙有点生涩,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在砂纸上摩擦出细小的火花。

“快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他低头笑了下,视线停留在脚尖前的地面上,“真是帮了大忙啊,改天得请沈先生吃饭才行。”

“你真的不去了?”

何颂唇角仍然弯着:“当然不去,有好心人伸出援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话你自己心里想想就可以了,没必要说出来!”俞南晓瞪着眼说。

他们并排过了一条马路,并在街边默契地分别。

等他脱下黑色大衣,打开后座的时候,才想起差点被遗忘的一大束百合。

“每年我七夕都过得挺绚烂的,又是鲜花又是烛光晚餐……”是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忍不住准备的。

何颂盯着这一大束花犹豫了三秒,跑回了刚刚那个街口。

“等等,我还有礼物没给你,你看……”

最后几个音节被一大串鸣笛声温柔地吞没。

沈路安正捧着一大束粉玫瑰,即使夜色浓稠也挡不住娇艳欲滴的热烈。它们从马路的另一侧徐徐走近。

眼下这是偶像剧里特意安排才会让一切恰到好处的布景吧。

红绿灯划分在了马路的两端,中间的车道再等十秒就会为他们让路,霓虹,灯光,星星,让这个夜晚终于开出不同寻常的妩媚。

人声鼎沸中,他清晰听到进度条一切归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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